屬于兩位少年的除夕夜很溫柔，陪著彼此的他們聽見了對方的心跳聲，流淌時間的是對方的執(zhí)著。外面的喜慶，他們的溫馨；外面的團(tuán)圓，他們的相依；外面熱鬧，他們的寧靜。

    送出了禮物，程湛微微一愣漸漸展開了笑，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也是第一次笑得猶如梨花盛開。他收到了一副畫，畫是剛完成不久的，還印著水彩顏料，畫只有一本課業(yè)本的大小。

    笑久了嘴巴酸了，恍惚間眼淚溫柔的流淌著，后知后覺鼻酸才泛起。睫毛浸泡在淚珠中，那表情不是悲傷而哭，是歡喜而哭。

    下意識想去尋找署名，畫里只有他們兩個，他抱著淼淼睡在郜衍肩上，就像時間靜止了一樣，安馨又柔情。少年的顏色是白色的。就如單純，像一張白紙，是初戀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覺。

    他永遠(yuǎn)不知道單純的只有他。

    “阿衍，謝謝你?！背陶课亲訍鄄会屖值陌旬嬇踉谑种校磸?fù)觀看。他把畫掛在了房間，只要他一抬頭復(fù)習(xí)就能看到，只要一想有人在他身邊足以。

    郜衍笑而不語，收起眸中的一絲嘲意。

    凌晨十二點，煙花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fēng)送暖入屠蘇。少年們站在陽臺上吹吹冷風(fēng)，夜空上璀璨奪目的煙火就如初相見一樣，耳邊細(xì)語細(xì)細(xì)。月落星沉，眼梢?guī)еe情和鐘情。

    他墊著腳尖，手扶著圍墻朝著郜衍的臉頰去，恰好郜衍轉(zhuǎn)過了臉，兩人嘴唇親觸。他迅速轉(zhuǎn)身靠著墻，后背的煙花是他們的第一個新年。

    “湛湛，轉(zhuǎn)過來?！臂苌铈i著眉毛發(fā)出命令，程湛聽著命令轉(zhuǎn)過身平平淡淡對上了那雙會讓人跌入漩渦的眼睛，瞳孔顏色很深，是純黑的。

    純黑的瞳孔在亞洲人中很少見，黑得眼睛似乎會發(fā)光發(fā)熱。

    口袋里掏出了煙盒，郜衍倒出了里面的硬幣贈予程湛，“我沒有錢，這一毛錢當(dāng)做是給你的壓歲錢。小睫毛精，新年快樂，你老實待在我身邊就好。”

    一枚屬于程湛的硬幣，來源于郜衍。那是他們一起過年的證據(jù)，他不在孤獨，不在一個人過。那天那個硬幣，那副畫都成了珍藏品。

    郜衍手機(jī)在餐桌上一直響起，在陽臺上的他們聽著煙花聲全然沒聽見。直到十二點半他們進(jìn)了屋，郜衍的手機(jī)有三十幾通未接來電。

    是郜恩打過來的。

    回播過去，郜衍表情瞬間凝固像泥塑木雕一樣，被利刃出鞘似的寒風(fēng)凜冽轍過一樣，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掛斷手機(jī)整個人麻木了，嘴巴翕動半響還是什么都沒說。

    隨手套了件衣服，郜衍穿上鞋子，開門那瞬間程湛突然拉著他的衣角，眼睛紅紅的像只小兔子，他撇開了程湛的手，“乖，在家等我。”

    內(nèi)心深處傳來不安，程湛聽見門清脆‘砰’了一聲心一跳被扎了針，剛還在幸福的他變成了孤身一人。他回了神，做起了‘副業(yè)’跟蹤郜衍。

    街上的人漸漸多了，他隨著前面那個步履匆匆的人，緊接著郜衍打了車就消失在他眼前。

    原來被人給落下，心真的會疼，以為習(xí)慣了一個人……原來不是習(xí)慣，是依賴才疼，是在意才會計較。

    獨自一人望著夜空，笑著哭了低頭封存失落，干澀干燥的嘴唇在轉(zhuǎn)身那一刻見到了個不算陌生人的陌生人。他佯裝沒見到過，那人喊了他的名字，他頓了頓腳步，那人笑了笑問：“大過年的你怎么一個人？他呢？”

    “我買東西就回去。”程湛沉靜片刻手緊緊攥著，他慎之又慎才行，因為遇到的人是晉原，是會讓郜衍失控的人，他必須小心。

    以為黑暗深淵那束光會一直陪著他，平靜的大年已經(jīng)被打破。他迷茫了起來，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知道的，有什么事情他不配知道。

    晉原看破不說破謊言，“我陪你買吧。這附近我熟，你要去哪個地方我都可以。”他像是沒看見程湛挪了腳步離他遠(yuǎn)了點。

    “不需要?！背陶坷渎暤?。

    晉原露出大白牙一笑，“那一起喝酒嗎？我爸媽都去度假了，把我這個唯一的兒子丟在家?！眲偛潘陀H眼目睹了郜衍乘著車遠(yuǎn)去，要不然他怎么敢來搭話呢。

    借酒消愁，程湛點點頭，想逃出被人拋下大年初一的凌晨。他們不是戀人關(guān)系么，他好像對他不太了解，郜衍反而對他了如指掌。

    耳畔回蕩著郜衍的聲音，正在和他說不要亂跑。

    他深呼吸和晉原來到了個酒吧。

    是個清吧，周圍有幾隊情侶一起喝著酒，即使喝著酒也是小聲交談，不會打擾到人。他看著單子上文藝的酒名胡同亂點，眼睛定在了個名字‘失物招領(lǐng)’，他點了。

    “我可是聽祁北說你不怎么會喝酒啊，喝那么多，不怕我對你干什么么？”晉原吱呀一聲，和酒保去掉了幾杯酒。

    “失物招領(lǐng)不能取消，我要喝?！背陶恐w膽怯捂了耳朵，“我們未成年，你這是犯法。而且我知道你不會，因為你打不過阿衍?！?/br>
    晉原說：“以后欺負(fù)你的人是不是也要說法了？要是你倆分手是不是也要上個法院了？”

    “……”程湛拒絕回答，緘默咬了唇，分手兩字完完全全讓他緊咬著的嘴唇滲出一縷血痕。他們不會分手，郜衍說……郜衍說過么？

    酒上齊了，他尋覓了心心念念的酒，藍(lán)色冰冷的酒像是玻璃碴子一樣，上面撒著可食用金箔，鹽沾滿了杯口，檸檬片蓋在酒。

    酒保以為他們是剛成年的少年只是說了聲酒很烈，慢點喝。程湛喝下一小口，肺腑冰冷且酸澀，鹽掩蓋了檸檬片的苦味。

    酒給他的感覺就是離別后歷經(jīng)千辛萬苦的重逢，開始是這個人，最后也是這個人。失物招領(lǐng)，原來是這個意思啊，破鏡重圓，千辛萬苦。

    他和晉原在清吧喝了一晚上的酒，剛想聯(lián)系郜衍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出門沒帶手機(jī)，昏昏沉沉在清吧睡了一宿。

    醉夢中泛起惡心的嘔吐感，他睜眼起身倏地暈厥，面色蒼白，周身冒著冷汗。他以為這是宿醉后的正常現(xiàn)象，往廁所里走眼花走不直路，心率過快導(dǎo)致腹痛。

    洗手臺上彎腰嘔吐，水龍頭是開著水的，方便沖走嘔吐物。他已經(jīng)看不清鏡子前的自己，眼里疲憊不堪，嘔吐物摻雜著血，含量相等。

    晉原進(jìn)了廁所臉色大變，“程湛，你怎么了？”

    “沒事?！背陶炕晤^吐出了兩字。

    下一刻，程湛失去了意識，暈在了廁所里。

    當(dāng)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大晚上，抬頭就見白色天花板，扭頭看了輸著營養(yǎng)袋的手。他想和晉原道謝，如果不是晉原進(jìn)來找他，恐怕得到工作人員來清掃時候才會發(fā)現(xiàn)他吧。

    病房門一開，他闔眼裝睡，可某人是清楚他是不是裝睡的。他為了逼真些微微敞開小嘴吐氣，一聲文件重重甩在他腿上，他顫了顫沒有睜眼。

    “急性腸胃出血?！臂茉捯衾锂惓＠潇o，“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嗯？程湛，你給我睜眼。”

    程湛睫毛輕顫睜開了眼睛，別過眼神看著地面，沉默不語。他知道這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即將要爆發(fā)一場毫無懸念的怒火。

    “我他媽讓你在家等我，你去了哪里？我打了那么多電話給你，你接了嗎？”郜衍青筋暴起，暴躁如雷，狠狠的攥著程湛的手腕，逼迫程湛看著自己：“cao！老子問你話！你特么是啞巴嗎？回答我的問題！”

    自己闖出來的鍋，跪著也要走完。程湛眼神黯淡無光，“你不是都知道了嗎？你呢？大晚上去了哪兒？”他手被攥著生疼，掙扎甩不開放棄了。

    “嗯？程湛，我是不是告訴你不能和晉原呆一塊兒，我是不是告訴你不要挑戰(zhàn)我，我是不是告訴你乖乖在家等我？大晚上孤男寡男喝酒，胃出血還是人家送你來的，如果不是我路過，你特么是不是還要和晉原在病房卿卿我我，當(dāng)你的小情人？”郜衍揚手頓了頓，側(cè)過身打碎了花瓶。

    土壤撒了周圍都是，心跳驟停萬箭穿心般，他不打算解釋，淡淡開口：“嗯，你都知道了我就不解釋了。我只想問，你呢？”

    “我cao你媽！程湛！我特么就應(yīng)該把你關(guān)起來！”郜衍不打人就想摔東西，病房內(nèi)的櫥柜被他重重一擊蔓延了裂痕。

    “你不回答我就回去休息吧。我累了，你走吧?！背陶肯铝酥鹂土?，郜衍頭也不回的離開病房了。

    病房內(nèi)又剩下他一個人，有些孤獨啊，有些想哭啊。有些執(zhí)著不該那么迷戀，有些瘋狂太清醒了，導(dǎo)致他驟然胃疼了起來。

    卷曲著身子按下呼叫鍵，護(hù)士來了看到花瓶碎了和柜子移了位有些震驚，職業(yè)素養(yǎng)讓她先問了程湛什么事情，程湛悶悶說：“又疼了?！?/br>
    “讓你年紀(jì)輕輕學(xué)人家喝什么烈酒，你家人發(fā)脾氣了吧？注意幾點：第一，要調(diào)整好情緒，不能緊張過度。第二，選擇稀軟易消化的食物，而且進(jìn)食的時候應(yīng)該細(xì)嚼慢咽，不能吃辛辣刺激的東西。你有了胃出血的經(jīng)歷更要好好調(diào)理自己，工作或者學(xué)習(xí)過度勞累、日常飲食不規(guī)律、情緒異常緊張等有消化道病史的人群容易再次發(fā)病?！弊o(hù)士說。

    程湛默默記下了，道了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