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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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魏妍靠著門,整個耳朵都貼了上去。偏偏這門板太厚,起初她還能模模糊糊聽到激烈的爭吵聲,一陣漫長的寂靜后,只剩禺禺細語。 寒氣直往身上鉆,她搓了搓胳膊,昏暗里一只冰涼的手突然從身后搭上她的肩膀。 “??!——小姨,你嚇?biāo)牢伊??!北粐樀靡患れ`,魏妍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魏四,她撫了撫砰砰直跳的胸口,滿臉驚魂未定。 “妍妍?你在這干嘛?”魏四問道。 “我媽和表姐在里面談話?!?/br> “你表姐?”魏四心頭一喜,面上卻淡定:“亭亭回來了?” “我剛剛聽他說想離婚……” 離婚? 魏四還沒來得及多問,吱呀一聲,門開了。 魏亭率先走出來。沖突結(jié)束后,現(xiàn)在他緊抿嘴唇,整張繃得緊緊的臉上依然難堪,灰敗的神情難掩自我審視后的怯懦。 “小姨……”他慘然笑了笑,踉踉蹌蹌地走向她。 魏四下意識要伸手扶他,然而,還沒來得及抓住他的手,眼前的人驟然失去所有力氣,暈倒在地。 “亭亭!” 周身冰冷似鐵,魏亭疲憊地閉上眼睛,感受著天昏地暗一寸寸地碾向自己。最后的意識里,魏四焦急地沖上來,她身后屋檐上的鳥撲棱棱張開翅膀,離弦之箭般融入雨幕。 急促的腳步聲接連響起,一步一景,移步換景,知水齋內(nèi)室久違地亮了。 知水齋在魏園內(nèi)院的西南角,原本是家主書齋。魏亭剛被接回魏家時,恰逢舊宅重建,落成后家主讓他先挑居室,他就挑了這間不起眼的書齋。 站在床邊,魏四看著家庭醫(yī)生向輸液瓶里推注最后一針?biāo)巹G鍥龅囊旱?,艱難而又緩慢地穿越漫長的管道,逐滴匯入青綠色的脈絡(luò)。 她不由想起上次與他見面還是在拍賣會,他一身旗袍裊裊婷婷立在何凡騫身側(cè),溫順之外只剩寂寞和凄苦。又想起再早之前魏亭剪去長發(fā)扮做男人裝束,她旁敲側(cè)擊問他原因,他只說做女人太累了,想換個活法,而從那時候看,他不是不快樂的。 她有些愣神,床上的軀殼,究竟是一個偽裝成女人的男孩,還是扮做男人的女人? 輕輕掩上房門,魏四又回到家主書房。敲門進去后,她垂眼打量了一圈屋內(nèi)。 剛才魏亭暈倒的sao亂僅僅局限于門前,只有地毯上一連串半干的腳印和水漬,和一張張凌亂散開的復(fù)印紙,顯示這里究竟爆發(fā)了一場怎樣的沖突。 魏四蹲下身,把地上的紙撿起來,仔仔細細地翻看了一遍,又重新整理好。魏淑清正坐在暗處,整張冷峻的臉沉沉沒于陰影之中。直到魏四一聲輕咳打破屋內(nèi)的沉靜,她才開口問道:“他怎么樣了?” “在掛水,燒還沒退,我等會兒再去看看?!?/br> “嗯,”魏淑清點了點頭,責(zé)難道:“都看完了吧?看看你眼里老實巴交的乖外甥,背著咱們做了什么?!?/br> “這……”魏四說:“我真沒想到,他會跑過來跟您大吵大鬧,估計也是氣昏頭了。” 魏淑清早已從之前的驚怒交加中平靜下來,現(xiàn)在又聽出魏四話語里多多少少維護之意,淡淡道:“不怕他鬧,就怕他太能忍?!?/br> “您的意思是?”見向來古板守舊的魏淑清這次并沒有對被魏亭冒犯過多計較的打算,魏四的心稍微放下來一些。 “他回來后就一直跟著你,這惡人我是當(dāng)完了,下面怎么做,你心里有數(shù)?!?/br> “是。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不會讓他再發(fā)瘋。您的用心良苦,他也一定會想通的?!?/br> 在這個自上到下結(jié)構(gòu)分明的大家庭里,魏淑清就是說一不二的統(tǒng)治者,而她僅有的溫情,也許只吝嗇地給予了魏妍。 “還有什么事?” “姐,我一直想問……” 魏四鼓足勇氣問道:“當(dāng)年二姐出事……” “你這是什么意思?”魏淑清勃然變色:“在你眼里,我是一個為了繼承家業(yè)不擇手段,謀害自己親人性命的人?” “我不是……” “懷疑我,就拿出證據(jù)來?!?/br> 證據(jù)?都過了二十多年了,哪來的證據(jù)。當(dāng)年魏亭母親收到的花瓶,是混在一大堆生日禮物里送上來的,連個署名都沒有。直到一聲嬰兒清脆的哭啼聲,倍受期待的女嬰居然長了男人的生殖器,一切不幸就此降臨。作為最大的受益人,魏淑清的上位史也因此飽受猜忌。 魏淑清冷冷盯著她:“還是說,你更希望被害的人是我?” “不,我只是覺得害怕……您也知道,咱們家,五個高管里三個姓魏的,何凡騫也不停塞人過來,要是不沾點親帶點故根本擠不上來?;ハ嗯e報黨同伐異家是常便飯,斗起來更是你死我活,公司賬上又……我真怕……怕哪天再出事?!?/br> 想起魏亭母親滿頭亂發(fā)抱著嬰兒,眼睛含滿淚水,歇斯底里誓要討個公道的樣子,二人一時都陷入沉默。 魏四強打精神說:“那您打算怎么辦?就讓他離?離婚的話,后果比曝光家暴更嚴(yán)重吧……而且何家那邊恐怕也不會同意?!?/br> “現(xiàn)在這節(jié)骨眼,哪里是說離就能離的。” “不離?難道就這么拖著?要我說,當(dāng)初就不該跟那何凡騫結(jié)親,就是條喂不飽的狼!他家那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搞得我們也跟著丟臉?!蔽核娜滩蛔“堰@些年的事通通數(shù)落一遍: “他打的哪里是魏亭?我看他是借題發(fā)揮,想打我魏家的臉,殺我魏家的威風(fēng)!” 她在這里一通含槍夾棒的抱怨,魏淑清也被她說得帶了些火。但是,隨即,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好了,知道你有氣。要是何凡騫過來,我就不出面了,你好好敲打敲打。魏亭那邊,我看他是太閑了,人一閑就會瞎折騰,你給他找點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