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樂……”蘇懿明喊他的名字，聲音微微壓低，尾調(diào)卻是溫和的，程樂側(cè)過頭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角都是紅的。

    “為什么要保持距離？”

    程樂覺得蘇懿明真的很聰明，一上來就拋給了自己一個沒有辦法輕易敷衍過去的問題。他有些緊張地咬著嘴巴里的吸管，找出合適的說辭，“我怕被大家發(fā)現(xiàn)，別人會議論的，會影響你……”

    蘇懿明打斷了他的話，定定地看著他，問他：“影響你了嗎？”

    程樂下意識就想否認，可這一周來，他明里暗里聽到很多人的議論，大家不會把這樣的事拿到明面上來，可是就因為其中的主角之一是蘇懿明，哪怕無憑無據(jù)，也足以給高中枯燥的生活添加點茶余飯后的談資了。

    他避開蘇懿明的視線，低下頭含糊道：“有一點…”

    蘇懿明沒有再說什么，安靜地陪程樂喝完那杯奶茶，而后在冬日寂靜的夜晚中問道：“程樂，你后悔了嗎？”

    大概是由于心情不好，程樂好幾天都有點蔫了吧唧的，臨近期末，班主任找人談話越發(fā)頻繁。程樂最近上課總發(fā)呆，交上去的作業(yè)質(zhì)量也不太好，大課間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訓(xùn)了十幾分鐘，臨走的時候，班主任讓他順便叫另外一個男生過來。

    程樂到班級門口的時候，看到后排打鬧的一群人，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過去。而那些男生在注意到他的靠近后就有些刻意的安靜下來，彼此撞了撞胳膊，盯著程樂。

    程樂忽視他們的目光，還有一段距離時停了下來，對其中一個男生道：“班主任喊你去辦公室。”

    那個男生顯然沒想到有事的是自己，腦子里過了一遍自己最近有沒有惹事，就連忙往辦公室去了。程樂轉(zhuǎn)身要走，聽到身后王宇道：“你們說林書語那么漂亮，怎么會有人不喜歡她去喜歡一個……”他的話沒說完，故意地用一個曖昧的尾音來暗示，其他幾個人發(fā)出應(yīng)和聲。

    程樂攥緊拳頭，不想搭理他們，剛要抬步離開的時候，王宇喊住了他：“哎，程樂，你和蘇懿明是同桌，你知道他喜歡什么樣的人嗎？我也好和女生們說一下，讓她們努力努力?！?/br>
    程樂回頭，對上他勾著唇的笑，不發(fā)一言又轉(zhuǎn)過身，只是王宇好像并不打算這么結(jié)束，他起身過來，攬住程樂的肩膀，湊在他耳邊低聲道：“哦，我說的不對，蘇懿明喜歡男的，女的再努力也沒什么用?！?/br>
    “程樂，我聽說同性戀會傳染，我靠你這么近，不會變得和你一樣惡心吧?！?/br>
    程樂轉(zhuǎn)頭看到他惡劣的笑，問道：“帖子是你發(fā)的嗎？”

    “帖子，哦，你不說我都忘了，是我發(fā)的啊，我就是看不慣你還有蘇懿明，你以為你們在廁所干那些臟事沒人知道嗎，我跟你說，我還拍了照片，你說，要是我把年級第一的好學(xué)生搞男人的照片貼在公告欄上，學(xué)校的人會不會大吃一驚啊，嗯？”

    “你為什么要這樣，就因為上次的事嗎？”程樂聽到他口中的照片，瞬間緊張起來，佯裝鎮(zhèn)定道。

    “也不全是吧，不需要你得罪我，我就是看不慣同性戀不行嗎，蘇懿明眼光還真是奇特，看不上林書語，看上你這么個玩……”

    王宇的話還沒有說完，程樂就感覺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突然抽離，他聽到一聲沉悶的撞擊聲，抬頭一看，對上了蘇懿明冰冷眼神。而后他又意識到蘇懿明看的是他身后的那一群男生。

    被突然一腳踹倒在地的王宇有一瞬間的愣神，而后才不敢相信地看向始作俑者。蘇懿明剛剛用的力氣很大，他的腿有些吃勁，一下子竟然沒站起來。他們這么一鬧，班里同學(xué)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王宇深覺丟臉，猛地起身道：“蘇懿明你干什么，瘋了嗎？”

    程樂被蘇懿明拉到身后，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聽他淡淡道：“沒什么，看你不爽而已?！?/br>
    “我cao，”王宇飆出一句臟話，上前拽著蘇懿明的衣領(lǐng)，拳頭就要落在對方身上。程樂一驚，看到蘇懿明躲開后一口氣還沒放下，二人就打起來了。

    后面那幾個看熱鬧的男生終于發(fā)覺不對，王宇人有點胖，平時小打小鬧的欺負人還行，蘇懿明卻好像有些功底，落手不太留情面，眼看事情變得要嚴重，慌忙去拉架。

    只是蘇懿明頗有些無差別攻擊，他們制止的過程中或多或少都挨了兩拳頭，程樂看的著急得不行，但他小小一個，完全插不進去。

    十分鐘過后，一群人都被拎去了辦公室。班主任看到那一群辦公室常駐嘉賓中突然出現(xiàn)了蘇懿明時，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班主任看著面前這一群大高個，面色不善：“你們誰來說？”

    班主任來抓人時由于程樂呆呆站在一邊，并沒有被發(fā)現(xiàn)牽涉其中。一群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搗了搗王宇，讓他說。王宇掛了彩，一張臉黑的不行，身上不少地方還隱隱作痛，心里暗罵蘇懿明一個三好學(xué)生他媽的打人那么狠。但他也清楚這事不能擺明面說，于是只道：“我哪知道，蘇懿明突然就沖上來打我，我反抗兩下，他揍的更狠?！?/br>
    班主任撫了撫額頭，心里還是下意識偏向了從沒惹過事的蘇懿明，“蘇懿明，你來說，你們?yōu)槭裁创蚣?？?/br>
    蘇懿明面無表情，還是那一套說辭，“沒什么，看他不爽?！?/br>
    班主任頭痛，只想把這幾個家伙一起打包扔出去，“來，全給我去那邊對著墻站好，五千字檢討寫完之后全給我把家長叫過來?！?/br>
    蘇懿明去辦公室的時候，程樂完全沒有心思上課了，一節(jié)課心急如焚，心里想了無數(shù)個可怕的后果。想去辦公室說明情況，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直到中午放學(xué)，他才在走廊上看到蘇懿明出現(xiàn)在樓下，和一個穿著職業(yè)裝的女人并肩行走，他們在樓下說了些什么，而后蘇懿明隱身進了教學(xué)樓，女人走到門口，上了等在外面的黑車揚長而去。程樂覺得那應(yīng)該是蘇懿明的mama，而后又覺得可怕，家長都請來了，究竟有多嚴重。

    沒有人用的空教室里，程樂和蘇懿明面對面坐著，他仔細地查看了蘇懿明身上有沒有受傷，而后才松了口氣，捧起對方的手，仔細地用碘酒替他手上一些破了的地方消毒。

    傷口隱隱滲出些血絲，程樂滿臉擔(dān)憂，“疼不疼?。俊?/br>
    蘇懿明此刻和上午所散發(fā)出的氣場完全不同，雖然神色仍然冷淡，卻整個人都柔和下來，他看程樂緊張的模樣，半晌才道：“有點。”

    程樂一聽更心疼了，把他的手捧到面前，小口小口地給他吹氣，“有好一點嗎？”

    “嗯。”

    “這事很嚴重嗎，我看到你mama都來了?！?/br>
    “已經(jīng)都解決了?！?/br>
    程樂還有些半信半疑，替他處理好傷口，又仔細地貼好創(chuàng)可貼，盯著他的手看了半天，沮喪地和他道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br>
    蘇懿明動了動喉嚨，然后道：“錯哪里了？”

    “害你被大家議論，被老師懲罰，還被請了家長，都怪我，都怪我……”纏著你。

    蘇懿明還是很冷靜的模樣，抬起程樂的臉，“程樂，你錯在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br>
    “你不相信我會選擇你，還是覺得我不會保護你？”

    蘇懿明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壓迫感很強，讓程樂想起了他們一開始接觸的時候，他總是捧著自己的一顆心，很小心謹慎地和對方相處。

    他有些怵這個樣子的蘇懿明，又覺得很喜歡，于是他選擇糊弄過去，他其實大概知道一點蘇懿明的取向。程樂把棉簽放在一邊，拖著椅子過去，慢吞吞擠進蘇懿明的懷里，抱住他的脖子湊上去親了一口后小聲道歉：“我錯了，我相信的?！鳖D了頓，他又道：“我沒有后悔?！?/br>
    果然蘇懿明面色松了些，攬住了他的腰。溫存片刻，程樂才猛地想起來，有些慌張道：“他……王宇說他有照片，怎么辦？”

    蘇懿明沉默片刻，然后才道：“他沒有，如果有的話帖子里就應(yīng)該放上了?！?/br>
    程樂安心了些，還是覺得有些不安，“可是，我們在一起，總會被看到，別人會說……”

    蘇懿明大手撫摸著他溫?zé)岬暮箢i，問他：“你怕嗎？會覺得困擾嗎？”

    在對方沉靜的目光下，程樂終于露出點脆弱來，他貼在蘇懿明的頸彎，聲音悶悶的，“我才不怕，我又沒有錯，可是，我不喜歡他們那么說你，我討厭有人說你壞話，我害怕會影響你?！?/br>
    蘇懿明似乎笑了，他摸了摸程樂的頭，聲音溫柔，“那樂樂放心，我也不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