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恩靠坐在服裝店里的沙發(fā)上，看著試衣鏡前的兩個女人討論著安娜身上那件襯衣是否合適——她們已經(jīng)磨了將近半小時。

    此時，克里西稍稍走遠(yuǎn)，從3米左右的位置打量安娜衣著的整體效果。她的神情非常認(rèn)真，大約琢磨了幾秒之后，忽然展顏而笑。她說，“遠(yuǎn)看其實(shí)更好看，腰部那里收得剛好，很顯腰身?！?/br>
    安娜歪著頭又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還有些猶豫，“可我怎么還是覺得顯胖?！?/br>
    “那是因?yàn)槟憧偸菍δ愕纳聿囊筇啵H愛的?！笨死镂髯哌^來，看安娜在鏡子里的模樣，還抬手幫安娜把耳邊的一抹亂發(fā)梳到了她的耳后。

    布萊恩想，如安娜所言，她和這個克里西的感情的確很好。很明顯，安娜非常喜歡克里西，而克里西也十分包容安娜那矯情又別扭的性格。

    在飯桌上時，安娜說，兩個月前克里西踏進(jìn)她美甲店的那天，她幾乎對她“一見鐘情”。因?yàn)榭死镂鲗?shí)在太漂亮了，漂亮得就跟櫥窗里精致得芭比娃娃一樣。但最令她開心的是，她沒想到克里西竟然是她的靈魂伴侶。

    在她們最初淺淺幾次對話之中，她就發(fā)現(xiàn)克里西總能體會到自己心里的情緒，也總能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后來她們越走越近，她發(fā)現(xiàn)，她們有共同的愛好、觀念和感觸，會分享相同領(lǐng)域的奇聞，會認(rèn)可相似的觀點(diǎn)和理念，更會因?yàn)橥瑯拥耐嫘Χl(fā)笑，同樣的悲劇而悲傷。

    布萊恩注意到，她們交談時看向彼此的眼睛里都滿是光彩，滿是遇見摯友相逢恨晚的激動與愉悅。他也確實(shí)可以相信，為了赴與這個女人的約會，安娜會在晚上冒險(xiǎn)出門。

    不過最終能讓布萊恩確定這一點(diǎn)的還得是證據(jù)。

    布萊恩低頭看了看手機(jī)上的一張照片。那張照片是一張監(jiān)控影像的截圖，右上角的時間顯示是昨天晚上7點(diǎn)，左下角的一張雙人卡座里坐著的，正是安娜與克里西。

    布萊恩翻到下一張照片，一張附著灰底人像照的教師目錄截圖，左側(cè)照片里是穿著西裝的克里西，右側(cè)是她的介紹：科奧賽政策學(xué)院國際事務(wù)學(xué)科講師，以及她的電話、郵箱和辦公地址。

    類似的照片和資料布萊恩已經(jīng)趁她們逛街時翻了個遍。除了他自己對克里西的試探和觀察，布萊恩在逛街間隙也委托自己在警局和科奧賽政策學(xué)院的朋友幫忙打探。

    “克里斯汀·懷特，30歲，現(xiàn)任科奧賽政策學(xué)院國際事務(wù)課程講師。出生于芝加哥，父親是白人，母親是拉美裔。父親早亡，由母親帶大，但母親也在其20歲時因病去世?？死锼雇?2歲畢業(yè)于芝加哥大學(xué)政治科學(xué)學(xué)院，25歲開始在威斯康星州立大學(xué)政治學(xué)部擔(dān)任講師，28歲時因男友比利·麥迪遜工作變動來到科奧賽城政策學(xué)院任教。半年前其男友比利·麥迪遜于深夜工作期間猝死，曾任JM銀行投資銀行部的項(xiàng)目總監(jiān)。比利·麥迪遜曾有過幾次外遇，并曾在與克里斯汀爭吵中施以暴力。他死后警方曾對克里斯汀展開調(diào)查，但最終排除嫌疑……”

    綜合幾方結(jié)果，目前來看，克里西的身份暫時沒有什么問題。她前男友的意外死亡事件他還在托人繼續(xù)調(diào)查。顯然安娜應(yīng)該也知道克里西的過往。在她們的交談中，他曾聽到安娜對克里西的安慰。她說，惡人遭了報(bào)應(yīng)，克里西的未來一定會更幸福。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diǎn)是，這個女人的過往和科布里斯家或者威廉，沒有任何交集。

    除了精神和體力受到摧殘以外，布萊恩對這個結(jié)果還是滿意的。雖然此時他當(dāng)真很是無聊。

    臨近5點(diǎn)，窗外陽光依舊燦爛。

    布萊恩想念威廉。

    在這個時間，如果沒有突發(fā)事件，威廉一般就會離開辦公室了。今天是星期六，他晚上也許會去找人一起喝酒。

    布萊恩很想發(fā)個信息問問威廉，現(xiàn)在在干什么，什么時候回來。

    他按開自己的手機(jī)，寫下一行，又全部刪除。再寫下一行，想了想，又全部刪除。他怕顯得自己太過關(guān)注威廉的生活，又怕威廉心情不好自己又雪上加霜……他最終還是關(guān)掉屏幕，滿臉疲憊地靠回沙發(fā)上。

    也只有遇上威廉的事情布萊恩才會這么徘徊猶豫，生怕走錯一步。

    然而此刻，他的手機(jī)突然震動起來。有人打來了電話。

    他眼睛一亮，但心里的期待隨著他看見來電顯示而迅速熄滅。來電的是德里克。

    接電話時，布萊恩沒忘記多看克里西一眼。此時的克里西正專注地為安娜挑選一件搭配她襯衣的外套，視線始終落在堆疊的衣服間，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起身走到了角落。

    聽筒里傳來德里克的聲音，“嘿，兄弟，你還好嗎？”

    “像地獄一樣。”布萊恩回道。

    “怎么了？難道你傷得其實(shí)很嚴(yán)重？”

    “不是……我在陪安娜逛街?！薄〔既R恩皺著眉道。

    德里克那邊靜默了一瞬，隨即便是他的大笑，肆無忌憚的嘲笑，“哈哈哈，我cao！兄弟，你是真的戰(zhàn)士！哈哈哈！”

    布萊恩一個“F”開頭剛想出口，就瞥見不遠(yuǎn)處的柜員小姐往他這邊看，他只能紳士般地朝她微笑了一下，溫柔而僵硬地對德里克小聲說道，“停下，德里克。請你他媽的給我停下。不然下次見面我一定揍你?！?/br>
    但顯然柜員小姐并沒有聽到他在說什么，還有些臉紅地回了他一個微笑。

    “哈哈哈，來啊，兄弟！我還真想和你練練！昨天你干仗那架勢，牛逼啊我cao，你平時可真沒少藏本事！”

    “我跟李學(xué)的，中國功夫，”布萊恩挑了挑眉，笑容里帶了點(diǎn)嘲諷，“怎么樣，你讓他再教你幾招?！?/br>
    這下德里克笑不出來了。這背后的故事簡直成了他永遠(yuǎn)躲不過去的笑話。

    當(dāng)初，德里克在大學(xué)初見李誠時看他不順眼，更是把布萊恩說李誠格斗厲害當(dāng)成是挑釁，非要跟李誠比一比。布萊恩抱著手臂在一旁看戲，毫不驚訝地看著李誠把體格大過他兩倍的德里克兩三下就摔倒在地。后來即便德里克使出了全力，在李誠面前依然沒有占到便宜，最后只能氣喘吁吁地躺在地上，看站著的李誠微笑著對他伸出手。

    德里克拉著他站起來，點(diǎn)點(diǎn)頭感慨了一句，我還以為李小龍和成龍只是在演戲。布萊恩和李誠同時笑了起來。

    “嘿，我們談點(diǎn)正經(jīng)的，”德里克終于轉(zhuǎn)移了話題，“船廠學(xué)院那幫人今天找到我，想要請客賠罪，還特別提到要跟你道歉。你怎么看？”

    布萊恩想起昨晚威廉帶著他夜闖紅巾幫的情景，微微一笑，問道，“他們具體怎么說的？”

    “我今天去了趟學(xué)校，出來的時候遇到了船廠學(xué)院橄欖球隊(duì)那個傻逼隊(duì)長弗蘭克，帶著幾個人灰溜溜地過來。我看那架勢也不像找我麻煩，就想看看他們耍什么花招。結(jié)果弗蘭克一上來就給我道歉，還問你在不在，想請我們一起吃個飯，地點(diǎn)隨我們挑。你說這群傻逼來真的假的？”

    布萊恩瞥了眼又進(jìn)了試衣間的兩位女士，說道，“行啊，就今晚吧。這么好的機(jī)會，不吃白不吃。剛好，李前兩天還打電話叫我去試新菜，晚上就定在李的餐廳，狠狠宰他們一頓?！?/br>
    “你今天怎么答應(yīng)得這么爽快？不像你的風(fēng)格啊。你不怕他們其實(shí)是想報(bào)復(fù)？”

    “地點(diǎn)都讓我們挑了，他們怎么報(bào)復(fù)？你放心，昨晚威廉已經(jīng)跟約翰·克勞爾談過了?！?/br>
    “那行。聽你的。我跟他們說。晚上幾點(diǎn)？”

    “6點(diǎn)吧。你能來接我一下嗎？我發(fā)個定位給你，我在第五大道?！?/br>
    “沒問題，兄弟，”德里克忽然嘿嘿壞笑起來，“你就乖乖等著騎士去地獄里把你救出來?！?/br>
    “去你的。”

    布萊恩掛掉電話，心情rou眼可見地好了起來。他又立刻打了兩通電話出去。一通打給了李，讓他晚上留個餐廳房間，恰好感謝他幫忙找到安娜昨晚去的餐廳的監(jiān)控錄像。一通打給了他們家的私人保鏢拜倫，讓他過來接他的班，晚上代替他照顧兩位女士。

    這下，他給威廉發(fā)短信也有了正當(dāng)原因，將安娜和自己的行蹤報(bào)備之后，他還能“順便”問問威廉晚上的計(jì)劃。

    當(dāng)布萊恩踏上德里克車的那一刻，他收到了威廉的回信，很簡短——“知道了”。卻沒有告訴布萊恩自己晚上的行蹤。

    布萊恩苦笑著嘆了口氣。

    他的車窗玻璃上忽然被人敲了敲。布萊恩降下車窗，就看見安娜似笑非笑地盯著他，說道，“小鬼，你就這樣把我們拋下了？”

    德里克還朝著安娜禮貌地點(diǎn)點(diǎn)頭。

    布萊恩假笑著，“別這么說。拜倫可比我的服務(wù)貼心太多了。對他來說，你們可是上帝?！?/br>
    安娜搖搖頭，也笑了，“算了，懶得理你。反正我和你的任務(wù)都完成了?？磥頉]什么問題，對吧？”

    布萊恩接住了她看過來的藏著深意的一眼。這個女人在聰明與愚蠢之間的轉(zhuǎn)換有時候真讓他捉摸不透。

    布萊恩笑得十分紳士，“是的，女士。你可以放心了?！?/br>
    安娜的笑容里帶了幾分真誠的愉悅。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珍惜和克里西的這份情誼。布萊恩也為她遇到這樣的友誼而開心。他的眼神柔軟了一瞬，卻不防她下一秒并起手指在他臉上猛地彈了一下。

    “快滾吧，小鬼，”安娜還風(fēng)情萬種地翻了個白眼給他，“你以為我愿意看你擺一下午的臭臉。”說完她就瀟灑婀娜地轉(zhuǎn)身而走。

    布萊恩吸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是他媽瘋了才會為了這該死的女人開心。

    而且更c(diǎn)ao蛋的是，布萊恩一回頭，德里克還在那里憋笑。

    “我控制不住，兄弟，”德里克打著方向盤，給布萊恩笑著解釋道，“我不得不說，安娜是真的有兩下子。除了威廉，你也就在她面前占不到便宜?！?/br>
    布萊恩懶得理他，問道，“你跟他們都說好了？”

    “是啊，”德里克看了一眼時間，差20分鐘才6點(diǎn)，“說不定那群傻逼已經(jīng)在那等著了?！?/br>
    布萊恩不屑地笑了一聲，“他們倒知道該怎么舔人?！?/br>
    德里克還有些煩躁，“要不是看你面子，我他媽才不愿意跟他們一起吃飯?！?/br>
    “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得多。況且，他們那幾個也不見得跟紅巾幫就有多深的交情?！辈蝗唤?jīng)過了昨晚的事，這幾個人就不是上趕著巴結(jié)，而是躲得越遠(yuǎn)越好了。

    “行吧，聽你的……cao！我cao他媽！”

    德里克猛踩剎車，布萊恩和他同時往前一傾，又被安全帶突然拉回。

    在他們這條路左轉(zhuǎn)綠燈亮起時，左邊本該紅燈的道路上突然沖出一輛白色的面包車，闖過紅燈，從他們面前一閃而過，接著是一輛黑色的摩托車緊隨其后。

    德里克只能突然剎車避免沖撞。而坐在副駕駛的布萊恩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那輛熟悉的摩托車，以及坐在摩托車上一道纖細(xì)卻鋒利的身影。

    “他媽這人瘋了吧！趕著見上帝！”德里克上一秒還在罵罵咧咧，下一秒就被布萊恩抓住了肩膀，聽見他急切地說，“德里克，換我開！你去后面！快！”

    德里克莫名其妙地鉆到了車后座，布萊恩喊了一句　“系好安全帶”，德里克剛鎖上鎖扣，就因布萊恩猛踩油門，背部狠狠撞在了車后座上，隨即身體就被往左狠狠一甩。布萊恩打了個向右的急轉(zhuǎn)，直接從左轉(zhuǎn)道繞成了右轉(zhuǎn)，緊追那白色面包車和摩托車而去。

    德里克的心臟猛跳了兩下，他不明白怎么布萊恩也他媽的突然發(fā)瘋了??！

    下午將近6點(diǎn)，本應(yīng)繁忙的科奧賽下城主干道上突然開始了一場飛車追逐戰(zhàn)，一連串的鳴笛和咒罵像波浪一樣在道路上起伏。

    最前面的白色面包車飛馳著，可不論它如何左右移動或者迅速超車，它始終甩不脫身后那輛緊跟著的摩托。而距離他們百米左右的后方，一輛黑色的福特轎車也漸漸追上。布萊恩飛快地穿梭在狹窄的車道之中，很快跟上了那輛白色面包車和摩托車。

    德里克緊緊拽著扶手，焦急地問布萊恩，“嘿！布萊恩！你他媽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截停那輛面包車，我懷疑他們是在逃罪犯，”布萊恩的語氣竟然還非常冷靜，“抱歉，兄弟，今天要是撞壞了你的車，我賠你一輛新的！”

    “什么？！真他媽見鬼了！”

    布萊恩駕車緊隨面包車之后，幾乎與摩托車并排前行。他搖下車窗，朝摩托車上正戴頭盔看過來的人比了個手勢——他要從側(cè)面把車截停。

    摩托車上的人突然開始微微減速，拉開與前面面包車的距離，而就在下個路口紅燈之時，布萊恩看準(zhǔn)時機(jī)，朝著準(zhǔn)備闖紅燈的面包車從左往右撞了過去。

    面包車完全沒有準(zhǔn)備，被這突然的一撞失了準(zhǔn)頭，朝右側(cè)空曠的路口微微打轉(zhuǎn)甩了出去，撞在了護(hù)欄上。

    德里克抓著扶手驚魂未定，就見布萊恩熟練地從他副駕駛抽屜里拿出一把槍別在腰后，開門下了車。而那輛摩托車也早已迅速地趕到了事故發(fā)生點(diǎn)，當(dāng)布萊恩走到面包車車頭位置時，駕駛位的車門已被打開，車鑰匙被拔掉，里頭兩個撞得頭破血流的人正被狼狽地拷在一起，疲憊地看了看湊近的布萊恩。

    布萊恩忍不住搖了搖頭。他繞到車前，看著煙塵彌漫之中那個正倚靠在摩托車上的打電話的女人。

    她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梳著她被風(fēng)吹亂的深棕色波浪長發(fā)。從側(cè)面看她，她狹長的眉毛和她的性格一樣鋒利，可她的面孔卻融合著東方的溫婉和西方的性感。她的鼻梁不算很高，眼窩卻深，有著長長的睫毛和棕色的眼瞳。此刻她眉頭微皺，嘴角卻勾著，很有幾分驕傲不羈的味道。

    布萊恩等著她掛斷電話，這才微笑著走近。

    他說，“嗨，簡，你的出場方式總是這么——刺激?！?/br>
    簡抬起手，朝著他揚(yáng)了個笑臉。

    “嘿，布萊恩，見到你真好，剛剛玩得還過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