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說還搞大一個女生的肚子?！?/br>
    副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佟深覺得自己的心跳落了一拍，有一瞬連帶耳朵都失聰了。

    “那他確實挺臟的?！?/br>
    他恍惚之中說出這么一句幾近于嫌惡的話。在副部有些詫異的面容中，他才意識到這句與他非常不搭的話橫插他們之間。

    非常不搭。無論是他素日在別人眼中的形象，還是他的立場。汪鈞飛的正牌對象是小白，他應(yīng)該在替小白鳴不公；還有那女生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應(yīng)該替他們聲討。每一個立場都站在“應(yīng)該”上，都有他們的合理性?？墒牵€有一個第三者的立場，他既得不到合理性，也得不到公理性。

    他說，汪鈞飛，你毀了我的汪鈞飛。

    佟深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的時候，汪宇杰并沒有在，而他那臺寶貝得不得了的電腦卻是開機的狀態(tài)。

    他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佟深悲戚地翻出所有的海報資料，一股腦地抓在手里，枉顧宿舍門板一聲“碰”的挽留，莽撞地闖進(jìn)一幢實驗樓后的靜謐。

    實驗樓后種著寥寥的花朵，人跡罕至，學(xué)校園藝工人不免偷jian耍滑，倒是造就一片矮灌木叢的野性。

    佟深不管不顧地坐在地上，一張張翻出海報，宣傳冊，這些都是他在宣傳部和大家一起勞作的成果。他想起來了，冬雪禮贊。

    ——冬雪禮贊，他負(fù)責(zé)的文案。

    他怎么能忘記，讓他驚鴻一瞥的人。他用心一點點雕琢，閉上眼睛撫摸海報上的人，沉浸在虛幻的維度，調(diào)遣每一個文字。

    皮格馬利翁愛上自己的雕塑，佟深愛上文字里的人。

    “汪鈞飛，冬雪幽亡，去留參商......”

    佟深碩大的淚珠滴落到海報上那個漂亮的面孔上。

    佟深那時候就曾短暫地愛過他。愛得癡迷，幡然醒悟后，他告訴自己，他忘了，不記得了，以此湮滅注定無疾而終的暗戀。

    世界上會有人相信不曾相遇的一見鐘情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佟深，那個大帥哥超級滿意你寫的文案。】

    他不記得是哪一份，只好官方地回道，謝謝喜歡。

    淚水不消片刻淌滿兩腮，佟深眼前的世界模糊一片。

    “沙沙......”實驗樓后產(chǎn)生一陣腳步聲，佟深并未注意。

    “佟深？”

    隱約聽到有人叫他，佟深連淚水都忘記擦，抬起頭，呆傻地瞪大眼睛，試圖從一片模糊中辨別過來的人。

    “袁鑫?！辟∩畹难畚采彝弦菲G麗的色彩，紅暈渲染，一抬一眨是我見猶憐。

    “你怎么了？”袁鑫生怕驚擾到他似的，小心翼翼地靠近問道。

    ＊＊＊

    【你怎么了】

    【回我】

    【靠北，說話啊，別他媽不理我行不】

    【理我理我理我理我理我理我理我理我】

    ......

    佟深的手機屏幕一亮一亮的。

    “有人找你??？”阿玉問道，“你不回嗎？”

    “沒關(guān)系，正事要緊?！辟∩钚πΓ咽謾C塞進(jìn)口袋里，和大家一起聚焦在那個男人身上。

    十五分鐘前，佟深又“第一次”認(rèn)識了汪鈞飛。

    “汪同學(xué)，你好！”副部帶著佟深，阿玉打著招呼，另一邊美院派來的人正和模特公司的經(jīng)理溝通著什么。

    “我是宣傳部副部長寧皎，這是阿玉，佟深?！?/br>
    “嗯，”汪鈞飛點了點頭略帶深意地掃過佟深。

    “佟深?！彼室鈫谓辛速∩畹拿?。

    佟深后背僵了僵。

    “你好，汪同學(xué)，初次見面請多指教，有什么需要出力氣的地方給我說就好?！辟∩蠲Σ坏靥钛a謊言，不引起副部和阿玉的注意。

    “畢竟我是男生嘛，力氣擔(dān)當(dāng)。”

    寧皎和阿玉都是女生，按說商業(yè)往來中的不太強調(diào)男女性別，而是以職務(wù)高低為準(zhǔn)則進(jìn)行活動?？墒莿偛磐翕x飛回應(yīng)副部的時候，僅僅倨傲地點點頭，卻特意單拎出他的名字，這擺明是告訴副部她們，他認(rèn)識佟深。

    佟深只好開著玩笑，用自己男性的身份說自己賣力，盡管吩咐。一來是不能搶在副部的位置上，二來是掩蓋他們認(rèn)識。

    “呵，”汪鈞飛不悅地盯著他，“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你幫我到樓下買一瓶水?！?/br>
    汪鈞飛挑釁地指指樓下。

    “好的，沒問題?！?/br>
    “你——”汪鈞飛咬牙切齒地瞪了佟深一眼。

    正好化妝的工作人員叫他名字，他才轉(zhuǎn)過身走開。

    “沒想到啊，”副部長訝異地看他離去的背影，“人長的那么好看，脾氣怎么那么差，那么沒禮貌。”

    “不會啊，”副部左手邊的阿玉雙眼放光，“我覺得他很man。”

    “你是哪一邊的人？”副部手指點著阿玉的腦門，“他居然對我們小佟頤指氣使，我們小佟這么可愛的人欸?！?/br>
    “副部，阿玉，我去買水了。”佟深垂下頭，遮住自己的表情。

    “啊？對不起，小佟......”

    “沒事，都是為了工作。”他狼狽地打斷，匆匆下了樓。

    回來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個男人身上。

    但那個男人仿佛早已適應(yīng)似的，由著工作人員擺弄他身上的掛飾，而他自己一手握著手機打字，好像和誰聊天。

    【你怪我？】

    【拜托，你那樣我很生氣的好吧】

    【說話啊】

    佟深口袋里的手機依舊亮閃。

    汪鈞飛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給我等著。

    佟深讀懂了他那慍怒的神色。

    “他真的太好看了......”耳邊傳出副部和阿玉的感嘆。

    “幾乎是素顏，還那么能扛得住鏡頭?！?/br>
    “我覺得他會成為大明星的，爆紅的那一種。”

    “啊，小佟，你回來了？”副部有些不好意思地反應(yīng)過來。一旁的阿玉嗤嗤地笑她沉迷于男色里，明明剛才還義憤填膺。

    “嗯，”佟深握緊水瓶，替她解圍，“他確實太好看了，好看到讓人原諒?！?/br>
    “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阿玉說。

    “怎么，”副部手肘推了推阿玉，“陷進(jìn)去了，想做人家女朋友？”

    “你不也是？”

    “NOOOO～～～”副部伸出手指搖著，“我清醒得很，純欣賞?！?/br>
    “這種人間絕美是大家的，想私人擁有，那得需要多大本事？”

    阿玉說：“萬一呢，不試試誰知道......”

    汪鈞飛拍完一組照片已經(jīng)是半小時后了。他工作經(jīng)驗豐富，加上有天賦，按照攝影師的要求，很快完成了一組。

    汪鈞飛側(cè)身和工作人員說了些什么，便朝佟深他們走過來。

    “佟深?！蓖翕x飛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方才讓他買水時的惱怒。

    “我要休息，拿著水給我過來。”

    “這，汪同學(xué)——”副部長話還沒說完，汪鈞飛理都不理地向前走。

    佟深不想讓副部夾在中間為難，安撫地笑笑，若無其事地跟在汪鈞飛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