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一個人的外表與給他人的最初影響是難以分開的。即使這不是季晨第一次見到白相臨，但是是第一次如此接近的看見、觀察。他的視線在男孩的臉龐上轉(zhuǎn)了一圈，尤其留意著白相臨眼角引人注目的一小顆淺棕色淚痣，到了專注得稍顯輕佻的時間之后才匆匆移開視線，低頭假裝翻看上級剛才給的白相臨的資料，實際上他的腦海里成了一團復雜情緒攪拌的漿糊。

    純色藍底的證件照上，頂著墨色齊耳短發(fā)的男孩嘴角微微翹起，漂亮的眼睛瞇著像是承載一池星河的溫情，清爽的白襯衫顯示出他纖細的體型。先前莫霄寧給他發(fā)的照片和遠遠一望都能感覺到面前男孩的青春樣貌，近距離看上去更是精致美麗。

    “......季晨前輩？”站在季晨辦公桌邊上的白相臨發(fā)覺前輩低頭的時間有些超乎尋常了，極其貼心地輕聲提醒道。

    “??？！”自白相臨出聲提醒的時間過了片刻，斷片的季晨這才反應過來，啪地一聲合上白相臨的檔案夾，再次抬頭望向男孩。正巧白相臨微微低下頭，他的鼻尖擦過季晨的。意識到意外之中的觸及，季晨連忙后退，白相臨站直身體，同樣拉開與季晨的距離。這場親密觸碰的時間太短，季晨只有那么一點點癢癢的感覺，像是被微風吹拂過的草地，帶來輕柔的波瀾。

    “前輩，”他的臉上依然掛著平靜溫和的笑容，似乎并不在意季晨有意耽擱的模樣，“是不是應該讓我了解一下我應該做的事情呢？”

    季晨穩(wěn)了穩(wěn)心情，拿出身為公司老人的氣勢，語調(diào)也從之前的略顯慌張變得沉穩(wěn)，看似一板一眼地解釋著實習生的工作注意事項，實際上他只是在復讀以前帶過幾個同樣暑期實習生的介紹話語。

    介紹完了，白相臨點了點頭，坐回他被分配到的座位上，進行季晨所說的幾項表格填寫。季晨也轉(zhuǎn)過臉，面對一堆公司日常事務處理的表格，他人不可見的心思卻飄忽到遠遠的天外，那里有放在心里最珍貴的男孩。

    季晨有種預感，莫霄寧，同樣來到了鹿路銘悠。

    ——

    完成實習生身份注冊表格和幾項公司規(guī)章制度的瀏覽等等職場新人必做事務之后，時間已經(jīng)到了中午。白相臨拿起放置在右手旁調(diào)成靜音狀態(tài)的手機，威信顯示收到了幾條未讀消息。

    【小白你怎么樣啊】

    【我覺得好累啊】

    【那大媽居然直接交給我一堆任務】

    【心碎】

    【（表情）】（兔子大哭）

    【我？】

    【還好吧】

    白相臨望見那個哭個不停的兔子動圖，可以想象出現(xiàn)在的莫霄寧十分抓狂的模樣。想想自己這邊，除了那個季晨大叔貌似很不靠譜的樣子，入門指導和分派任務還算是合理順利的。他端起一杯純凈水，輕輕抿了一口，眼神透過他左側(cè)的透明辦公室門反射的鏡像不輕不重地瞥了一眼季晨所坐的方向。

    季晨在全神貫注地補之前由于心亂無法專注的工作，無框眼鏡后的眼睛盯著屏幕一眨也不眨。他穿著一件未經(jīng)熨燙有些皺巴巴的深藍色襯衣，腹部些微尷尬的凸起是人到中年無可奈何的生活。腰部下方是一條松松垮垮的大碼灰色牛仔褲，搭配一雙程度老舊皮面發(fā)黃的休閑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季晨，都只是普普通通的社畜模樣。

    那么，為什么會感覺到，這個無趣的中年人，對自己意外的關注呢？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吧......不對，或許......

    白相臨漂亮的遠山黛眉微微皺起，還沒等他想到什么具體的細節(jié)部分，亮著的手機屏幕上顯示又有幾條未讀消息。

    【不多說了，吃午飯去吧】

    【小白在市場部對吧】

    【我來找你了】

    【（表情）】（兔子大笑）

    被莫霄寧的消息打斷了方才的一番聯(lián)想，白相臨也沒有過多地去追尋事情的本末，而是抬手收拾起堆了些打印資料和文本文件的桌面。做事雜亂無章并不是他的風格，他一向注重周圍環(huán)境的整潔。

    ——

    認真投入工作的季晨很快完成了之前欠下的債，在思考今天午飯吃些什么的時候，他心里忽然一動，視線投向市場部集體辦公室門口。心中思慕的年輕人正巧出現(xiàn)在他視線落腳處，那張清俊的臉龐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眼神專注地望向與門口距離很近的一張辦公桌坐著的人。

    季晨心里一突，他當然知道那張桌子是誰的，并且下意識地不想讓白相臨占據(jù)莫霄寧的全部視線，就頗為突兀地站了起來，走到白相臨的辦公桌邊上。他擺出一副與莫霄寧十分熟悉親近的模樣，正想開口說些什么，和白相臨交流的莫霄寧快速地說完自己的話，便轉(zhuǎn)身離開，一句交流客套的話語都沒有和湊上來的季晨說。

    “......我在門外等你?！?/br>
    “......”

    青年轉(zhuǎn)過去的臉龐甚至還帶著表情來不及轉(zhuǎn)變的淺淺微笑，卻在與季晨擦肩而過視線相撞時陡然降溫，成為過往季晨無數(shù)次在地鐵上望見和陌生人保持距離的冷漠。只是輕輕的一瞥，季晨心中像是被藏得極深的細針戳了一下，是茫然還是痛楚，他也不太能夠分辨清楚兩者之間存在的界限。

    “季晨前輩是來督察我的工作完成情況的嘛？”反倒是一直被季晨忽視的白相臨，臉上掛著大大的笑意，甚至沖著季晨調(diào)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已經(jīng)完成了呢。如果還有什么別的事情的話，等下吃完午飯回來再說好嗎？”

    季晨估計自己現(xiàn)在臉上的表情大幾率是像個控制不了情緒的弱智，略彎嘴角掛著抽搐的笑。白相臨并沒有仔細看季晨現(xiàn)在的表情，他低著頭將簽字筆歸類好。季晨還沒做出回復，他又想是想起什么順便說了一句：“還是說，前輩是想邀請我一起吃午飯呢？”

    他終于抬起頭，眼睛像個月牙兒一樣彎彎，仿佛星辰點點閃耀著年輕的光芒。頭頂市場部辦公室的中央空調(diào)送出的涼風將他耳際的發(fā)絲輕輕吹動，那顆淺棕色的淚痣有時被遮擋住看不見，有時清晰。

    過了片刻，季晨聽見自己幾乎是從嗓子眼里扣出來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很難聽，“......我就來看看你有沒有什么問題，沒問題的話我先回去了，還有事情需要處理。”

    那張專屬于青年人的玉白臉龐上升起了淡淡羞澀的紅，如同被柔軟云朵遮擋住的太陽光線，溫柔卻不刺眼，“這樣啊，我誤會了。前輩先去忙吧，我這邊沒有什么問題的?！?/br>
    “......好的，好好享用午飯?！?/br>
    好像最后還擺了擺手，面對結(jié)伴并肩而行的兩位青年人，季晨自己也記不清。人到中年的季晨前輩在午飯時間傻傻地坐在自己辦公桌前，肚子空空，頭腦更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