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樂，盛樂！”

    耳邊傳來炸雷一樣的叫喚，心臟嘭嘭直跳，用力到快要在胸腔里爆炸。叫魂一樣的拍打跟聲音，吃力地把他從夢境里拉回來現(xiàn)實。

    “……叫我干什么？”全身毛孔在急劇收縮，冷汗一點一點漫上來。盛樂聲音嘶啞，清了清喉嚨，仍然有些驚魂不定。

    “還有十分鐘上課了，你還不走？”下鋪見把人叫醒了，收拾好書包出宿舍門了。

    頭落回枕頭上，艱難地一摸枕底下的手機，14:20分。

    夢見綠蛇纏身，如果不是被人叫醒，他在夢里就已經(jīng)死了。在夢里他捉住那條碧色蝰蛇的上下顎，和它面對面捉住它的頭顱。蛇沒有體溫，它的獠牙從口顎里慢慢伸出，頂住他的大拇指。在夢里他很肯定這條綠蛇是從前橫死的那條小青，醒來之后倒是不能確認(rèn)，因為小青沒有蝰蛇那么大的體型。jiejie養(yǎng)的小青，在他七歲帶同學(xué)來家里玩后，一群小孩子見到飼養(yǎng)箱里蜷縮的小青，原先是懼怕，盛樂一再大聲強調(diào)小青不咬人，小孩們慢慢放低了戒心。綠鱗耀動的青蛇安靜地在飼養(yǎng)箱里游弋，稚子被箱籠里它溫順的姿態(tài)、美麗的鱗片誘惑，有人打開了箱籠。

    那天后面的記憶一大片都是亂糟糟的，尖叫，逃逸四散的孩童，少女接到消息之后就守在空空的飼養(yǎng)箱旁邊，盛樂僵在一旁不敢上前，jiejie什么神情他已經(jīng)記不得了。到了晚上之后，不記得誰接到了電話，小區(qū)物業(yè)找到從飼養(yǎng)箱里逃逸的蛇，已經(jīng)把它打死了。那幾天小區(qū)電梯的通知欄就打印著蛇的尸體照片，警告業(yè)主不能在小區(qū)里飼養(yǎng)危險的動物。打印成a4紙的照片，小青的姿態(tài)是僵硬的，盛樂凝視著a4紙公告欄，心想這一點都不像家里曾經(jīng)飼養(yǎng)過的綠蛇。也許所有活物被抽走全部生氣的時候都是這樣，不復(fù)生前的美麗，死物只是一堆腐rou。

    外面在下雨，雨水漲的游泳池里水花粼粼，盛樂雙手插兜里靜靜看著游泳池等泡面開了，莫名想起來巴山夜雨漲秋池。一下午他的情緒都不高，腦里斷斷續(xù)續(xù)閃過一些埋藏在意識深處的記憶，像綠鱗竄動，摩擦在玻璃上留下冰涼的印記。大部分都是與盛雪有關(guān)的回憶碎片，從家里決定讓他做一個男孩子開始，小盛樂跟小盛雪只要起沖突，大人多半會讓年長四歲的jiejie讓步，培養(yǎng)的重心也慢慢偏向年幼的孩子。

    泡面大概已經(jīng)泡發(fā)了，但盛樂沒動，還是站在樓上看雨里的泳池。隨著年紀(jì)的長大，他明白這是不公平的，舉全家之力，讓所有人的重心指向自己，后來長出的幼苗吸收了前面長出的芽枝養(yǎng)分，如果他沒有良心一點，甚至可以對她吸骨敲髓——因為她在這個家是可有可無的邊緣分子。自從她違背年長者的意愿去了遠(yuǎn)方的大學(xué)，做沒有人支持的研究，她在家里就是一個透明人了。

    兩瓶帶著冷露的可樂放在泡面的邊上，大男孩就跟只敏捷的猞猁一樣，來到自己身后都悄無聲息，“想什么呢？”嫌走廊不能坐著，又從教室拖出了一把椅子，椅背向前大喇喇開腿坐著，“生氣呢？哎，別生我氣了，你換個人，我給你找還不行嗎？”

    “我在想你這種沒有jiejie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想的事?！眮y七八糟的思緒都被他攪亂了，盛樂沒好氣地回答，梗在胸口的郁氣被兩瓶可樂沖散，打開杯面開始吃。

    “你jiejie要結(jié)婚嫁人了？”梁右京一臉茫然，什么叫沒jiejie一輩子都不會想的事？天要下雨，姐要嫁人？

    “誰說我姐要嫁人了……怎么一輩子都不會想的事就是看jiejie嫁人?。俊笔凡嫫鹈鏃l無力吐槽，“算了不跟你說了，你不懂的。干嘛啦？那點破事我至于記到現(xiàn)在嗎？”

    “你下午看起來很不開心，我以為你生我氣?！迸赃叺牧河揖┎蛔栽诘?fù)蠐夏槨?/br>
    盛樂怔忪片刻，失笑，“我能有什么心事啊。就是中午做夢了，想我姐呢。”

    “好吧，我是真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梁右京雙手放在脖頸后，跟他一起看雨。

    “好想去游泳啊?！笔纺曋斡境?，突然冒出來一句。

    “還是回家游吧。”盛樂的胸口已經(jīng)有些豐盈，平時都是靠穿寬大的襯衣跟內(nèi)衣遮掩住曲線，襯衣還要交給裁縫用不透光的布料訂做，體育課直接請假，住宿也只限午休，半走讀的狀態(tài)最大的保護他不在人前暴露出自己的特殊。他要去游泳，只能穿連體式泳衣，還會像少女一樣流露出美妙的弧線。

    “你說晚上等保安巡邏結(jié)束之后，我們有沒有機會偷偷到這邊游泳？”盛樂喝完可樂，咔咔一下捏扁罐子，朝垃圾桶一個拋物線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