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
大約20年前,剛剛成年的周涵走進一間單人病房,沖病床上的年輕男人打招呼道:“哥!我來看你來啦!” 病床上男人本來正出神地望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用手輕柔地撫摸著。見周涵進來,他抬起頭,臉上緩緩露出微笑,輕聲應道:“小涵,你來啦。” 病床上的男人就是周涵的二哥——周晉。雖然和周涵一樣同為Omega,但他只是個沒有特殊能力的普通Omega。 他的五官和周涵有五分相似,但臉部輪廓沒有那么柔和,身材骨架也比周涵高大了許多,身上還分布著一層纖薄的肌rou。 如果沒注意到他那隆起的小肚子,錯把他當成一個Beta,甚至身材偏瘦的Alpha都是很正常的事。 “最近身體怎么樣?”周涵來到病床邊坐下,“有哪里難受嗎?” “沒有,最近感覺挺好的。”周晉輕聲應著,又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周涵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問:“快四個月了吧?” “是啊。”周晉聽到這句話,臉上的微笑不自覺地舒展開來,“小馳和小晨又要多一個弟弟了。” 他說完,見周涵依舊只是默不作聲地盯著他的肚子,便問:“怎么了?” “沒,沒怎么。”周涵回過神來,搖了搖腦袋。 周晉看到他這樣的反應,笑道:“我還以為你是想說‘身體這么差就不要生孩子了’?!?/br> “不是。。”周涵下意識地出聲否定。然而,對上周晉彎起的眉眼,他意識到自己慌亂的眼神已經出賣了自己。他低下腦袋,小聲咕噥道:“哥,你其實是會讀心的吧?” “嗯?說不定呢?”周晉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隨即轉換話題道:“高考怎么樣?” 周涵抬起頭來張了張嘴,還是沉默地低下了頭去。而撫摸他腦袋的手也停住了。 “抱歉,小涵,我腦子糊涂了?!敝軙x收回手,重新背靠在病床上,“我最近,總會想起一些以前的事?!薄热绨四昵?,不安又興奮地等著周涵高考成績出來的事。 “哥,你跟我回家吧?!敝芎兆×酥軙x的手,“家里現(xiàn)在也沒那么困難。。?!?/br> “我。。不能回去?!敝軙x呆呆地望著天花板,語氣飄忽道,“魏慶賢不答應。” 聽到這話,周涵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些。他清楚周晉話里的意思。 現(xiàn)任的魏家家主魏慶賢,即使和周晉離了婚,也沒打算放過周晉。畢竟,像周晉這樣的Omega實在是難找得很。 說起來,魏慶賢自己也是個委屈的。明明被肖家的肖婷華,肖大小姐愛慕著,卻非要為了保全早年定下婚約的長輩們的臉面,犧牲自己的人生自由來和周家的周晉結婚。 這周晉明明是個Omega,卻又偏偏生得比他一個Alpha還要高大,還有那一身腱子rou。哪有身嬌體軟的肖大小姐半分好? 于是,魏慶賢就只能一面忍受著比周晉瘦小的屈辱,一面從虐打,cao翻他的過程中獲得征服的快感,以此來慰藉自己受傷的自尊。反正周家有求于他魏家,周晉不管遭受什么都不敢反抗一下。 后來,魏家的上任家主已經去世。擺脫了管制的魏慶賢轉頭就和周晉離了婚,開開心心地迎娶了肖婷華。只不過,當年感受到的那種征服的快感早已成了癮,戒不掉了。 現(xiàn)在,即使肖婷華已經懷有身孕,他還是會私下里找上周晉。有時是純粹的毆打,有時是邊打邊cao。說到底,誰讓周晉那身子耐造呢? 而且,周秦現(xiàn)在在議會里的地位全靠魏慶賢幫襯。周馳和周晨雖然早就改姓了“周”,但卻仍然寄住在魏家。魏慶賢手里攥著太多讓周晉不敢反抗,又不敢逃離的竅門。他完全不用擔心周晉從自己手下溜走。 察覺到周涵手上加重的力度,周晉偏過頭來看向周涵,拍了拍周涵的手背,輕聲道:“小涵,沒事的?!?/br> “哥,你再堅持一段時間。”周涵抬起頭,認真道,“可能會花上幾年,但我一定會把你從魏慶賢手里救出來。包括小馳和小晨,還有你肚子里的孩子。到時候,由我來保護你們?!薄拖裥r候,你在父親手下 護著我那樣。 周晉聽到這話,表情先是一愣,然后又笑著摸了摸周涵的頭:“你啊,都25歲的人了。?!彼f到這里,對上周涵的視線,剩下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我知道了?!敝軙x將周涵攬入懷中,輕輕擁抱著他,在他的耳邊小聲道,“謝謝你,小涵。” 如今,傍晚,北方郊區(qū)的一座墓地陵園里,結束了回憶的周涵蹲在周晉的墓碑前,心里自言自語道:“哥,那個時候,你本來是想讓我多考慮考慮自己的將來的吧?還好你沒說出口,不然就太見外了。?!?/br> “。。。抱歉,我沒能保護好你。。連小馳,小晨,和奕辰都。?!敝芎焓置嗣贡峡讨摹爸軙x”二字,心里喃喃道,“。。他們本來不該接觸這些臟事的。。” 他又出神地對著墓碑愣了片刻,直到腿蹲麻了才站起身來,轉身看向身后的周馳和周晨。 “要再待一會兒嗎?”他問。 周馳和周晨互相看了看彼此,異口同聲道:“小舅,我們回去吧?!?/br> “嗯?!敝芎c了點頭,隨即走到了兩兄弟的前面?!稗瘸侥沁呥€順利嗎?”他看向周馳問道。 周馳一邊走著,一邊低聲應道:“肖國梁已經自殺。劉世國被推到了臺前。司法部的部長已經被換成了我們選好的人。奕辰正在和他接觸。司法部門里已經混入了很多我們的人。應該過不了多久,奕辰就能將司法部 完全滲透了?!?/br> “放心,小舅!你給奕辰留了那么多人手,他肯定沒問題的!”周晨跟在一旁附和道。 “嗯。”周涵應了一聲,不自覺地長舒了一口氣。 當年為了周晉而積累下來的人脈,經過了20年的發(fā)展,早已具備了相當大的規(guī)模。雖然沒能救下周晉,但能用來確保劉奕辰的安全,也算是給他的心里帶去了一些慰藉的。 三人上了車,周馳和周晨分別坐上了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的位置,而周涵則坐在后座。 “其他地區(qū)的人手已經開始向北方這邊轉移了?!敝芎晨吭诤笞勘成?,雙手十指交叉放于胸前,語氣平淡道,“接下去,我們先嘗試將感染者向避難所驅趕,給劉世國制造壓力,替奕辰爭取機會吧?!?/br> 晚上,避難所內,劉奕辰與新上任的司法部部長吳國忠剛剛結束了談話,離開了吳宅。 吳宅的大門外停著一輛車。劉奕辰坐上汽車后座,斜靠在車門上,用胳膊撐著腦袋,透過車窗望向吳宅。 “真是個好忽悠的人。”他自言自語道,“都不需要我控制他,幾句話就讓他失了智。”——以為抓光避難所里剩下的變種人,就能維護好避難所內的和諧穩(wěn)定。 前座的司機透過后視鏡捕捉到他望向自己的視線,一邊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一邊解釋道:“吳國忠是周涵先生早幾年就看中的人選?,F(xiàn)在沒有撤離的人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特意留下,等待被抓捕關押的?!?/br> “為了讓避難所內的人放松警惕?”劉奕辰問。 前座的司機點了點頭:“沒錯?!碑吘梗斎藗冏哉J為某種威脅已經得到控制的時候,他們的警惕性往往會下降許多,以至于無法察覺潛藏在自己身邊的另一股威脅。 “嗯,這樣啊?!眲⑥瘸绞栈匾暰€,笑道,“小舅他果然考慮得周到?!?/br> 大約是17年前,12歲的林夏央彎下腰,好奇地望著蜷縮在街角的瘦小男孩,感嘆道:“你的臉,紫了好大一塊啊!有人打你嗎?” 那男孩看上去似乎有些營養(yǎng)不良。透過寬大到不合身的背心領口,能夠看到他被皮膚覆蓋著的一排排肋骨。胳膊和腿細得仿佛輕易就會被折斷。上面也遍布著大大小小的烏青塊。 他的背心上遍布著油污和汗?jié)n,幾乎要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下身的短褲則破了幾個洞。腳上的拖鞋,半層鞋底已經脫落了一半。 聽到林夏央的問話,男孩微微抬起頭,透過長到遮眼睛的臟亂頭發(fā),望向林夏央,干裂的嘴唇一開一合道:“我媽?!?/br> “噢,你mama打你?!绷窒难肼冻龌腥淮笪虻谋砬椋囂街蚰泻⒛[脹的臉頰伸出手,“疼嗎?” 男孩“嗯”了一聲,又漸漸低下頭去。 “你要不要來我家?”林夏央問,“我叔叔他不會打你的。” 聽到這話,男孩又抬起頭來。“真的嗎?”他問。 “嗯!真的!”林夏央點了點頭,笑道,“叔叔他人很好的。我家里還有好多和你一樣的小孩。叔叔會給他們買吃的和衣服。然后,還會把他們送到有錢人家里過好日子!” 林夏央說完,沖男孩伸出小手,開心地問:“要來我家嗎?” 男孩愣愣地望了林夏央片刻,終于還是猶豫著抓住了林夏央的手。 清晨,林夏央從睡夢中清醒過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那個時候,明明是那樣又臟又小的?,F(xiàn)在卻已經長成了這樣。?!彼纱罅搜劬ν嶌拥乃?,心里莫名有股喜極而泣的沖動,“。。好帥。。而且,好可愛。?!?/br> 然后,他又想起了昨天下午向鄭煊坦白時,鄭煊的反應。 雖然聽說自己十幾年來的人生都處在林夏央當年施加的精神控制之下,但鄭煊就只是“嗯”了一聲。如果他習慣多說幾個字的話,或許會說“原來是這樣。” 他那樣的反應平淡得已經不像是在聽別人身上的發(fā)生的事了,簡直就像是在聽別人敘述某個人物的背景故事。 似乎是看出林夏央的欲言又止,他這才出聲解釋道:“你是在幫我?!?/br> 他話說到這里,林夏央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在鄭煊自己看來,如果沒有林夏央的出現(xiàn),他的人生只會更糟。 見林夏央低下頭去,鄭煊還補充了一句:“實際控制我的人不是你?!?/br> “鄭煊真的是很溫柔的人。”結束了回憶的林夏央在心里默默感嘆著,“果然,得做些什么。?!?/br> 雖然他對鄭煊的兩次坦白,都沒有收獲鄭煊的怪罪。但他還不至于“天真”到真的以為自己沒有過錯。事實上,長大成人至今,他手上犯下的罪孽遠比許多需要被終身監(jiān)禁的犯人多得多。但是。。。 “必須要補償鄭煊才行。” 但是,林夏央那自私又狹隘的眼界里好像只放得下一個鄭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