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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事就很快了。 兩家長輩先一起吃了頓飯。 陸郡沒通知父母,但他母親特意飛回來了。 來一個總比集體缺席好,就算提前解釋過父母分居海外,陸郡還是希望在聶斐然父母面前盡量顯得他家的情況正常一些,所以入席時莜蓁自作主張挽住他的手臂時,他沒有拂開。 陸郡已經(jīng)五年沒見過莜蓁。 莜蓁出身好,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又接受過高等教育,跟政界人士打交道多,是道德觀念比較淡漠的人。她最在意的人是自己,所以除了失敗的婚姻外,好像并沒有多的煩心事。只是步入中年后突然開始害怕衰老,每年要往返醫(yī)美發(fā)達的國家許多次,花在保養(yǎng)上的時間和金錢令人咂舌。 錢砸下去當然是看得見水花的。忽略藏不住的疲態(tài)和眼角可數(shù)的細紋,陸郡覺得她好像跟上次見時未有太大變化。 莜蓁不笑時自有一種氣場,雖然只涂了玫色口紅,看上去依舊風韻猶存,只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一頭長發(fā)應該一直有專人協(xié)助精心護理,一絲銀灰不見,還燙了不顯年紀的卷,配上梳得溜光水滑的發(fā)尾,可謂從里精致到外。 如果仔細對比,會發(fā)現(xiàn),除了眼型,陸郡的眼睛幾乎原樣繼承自母親—— 茶色的虹膜,瞳仁烏又亮,習慣垂著眼,但濃密睫毛隱藏下的眼神慵懶卻銳利。抬眼時不怒而威,好像可以長久地沉默,也隨時在等待爆發(fā)。 - 那天陸郡還是把見面安排在了對月樓。 聶父聶母特意換了顏色淡雅且偏正式的衣物,等聶斐然到家后,三人一同步行赴約。 而陸家人排場大得多,他們到達時門外已經(jīng)停了兩輛顯眼的豪華轎車,一路進去,都不用特意詢問,門口排著的保鏢指路牌般揭示了他們應該進哪間包廂。 好在入座后雙方態(tài)度都好,陸郡和母親打眼看上去生疏別扭,但裝也裝得母慈子孝。聶父聶母并沒有因為對面坐著的人地位顯赫就表現(xiàn)出畏態(tài),全程不卑不亢,而陸家該給的禮貌和尊重當然也全部給到了。 陸毓年紀最長,特別擅長應對這類交際場合,自然掌控大局,后半程還特意起身向聶父敬酒,說是代陸郡父親行個該有的禮儀,聶父推了半天,最后略微受寵若驚地喝了那杯酒。 提到父親,陸郡心中漠然,但面上還是感謝爺爺替他考慮。 后來氣氛融洽一些時,陸毓又撮合著,讓雙方母親互相認了親家,還督促陸郡和聶斐然馬上改口。莜蓁其實懷了點心思,不過她的教養(yǎng)約束著她不會在這種場合直接開口說出不合時宜的話,所以面上也堆了真誠的笑。加上很久沒有人叫她媽了,等聶斐然改口叫她一聲,她感慨萬千,應得好像發(fā)自內(nèi)心。 流程就是那個流程,既然雙方都沒有意見,最后約定好,長輩們不橫加干涉,讓兩個孩子自己籌備接下來的事。 總算皆大歡喜。 - 吃完飯,聶父聶母先告辭,陸郡要去送,聶父說讓然然送吧,挺近的,你把你爺爺和mama照顧好。陸郡應下,又拉過聶斐然耳語,讓他乖乖等自己去接。 等出了對月樓,一路上風有點大,剛吃了飯,也不便迎著風張口說話。聶斐然跟著父母沉默地走了一會兒后,聶父好像思想斗爭到最后關(guān)頭,最后一次確認,回身問:"然然,你想好了?就他了?" 聶斐然想都沒想,點點頭。 "好,想好了就行,"聶父一手摟著聶母肩膀,一手攬過他,"爸爸祝福你們。" - 對月樓里,陸郡回去,陸毓跟莜蓁不走一路,交待了幾句先行離開了。 而陸郡送完爺爺,回到包廂,看到莜蓁面對一桌殘羹冷炙,還好生生地坐著,是有話和他講。 陸郡隨便拉開一把椅子坐下,莜蓁抬眼看了兒子一會兒,開口叫他:"陸郡。" 陸郡沒應,覺得很諷刺。白白母子一場,人后卻從來都是直呼其名,連她養(yǎng)了一年的緬因貓都配有個甜膩膩的愛稱,對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卻不肯多施舍一分親昵。 莜蓁習慣了兒子的冷漠,嘆了口氣。 忍了一晚上,她從隨身的皮包里摸出根細長的女士香煙,叼在唇上后,又低頭在衣服四處摸。 "該死。"她用氣聲抱怨。 陸郡面無表情地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個打火機丟到桌子上。 "謝謝。" 莜蓁點了煙,吸完長長吐了口氣,透過薄薄的淡藍色煙霧,陸郡覺得她比剛才看上去多了一點老態(tài)。 他不想這樣干耗著,又擔心聶斐然等得久了,忍不住開口:"想說什么就說吧。" 過去幾乎沒有過這樣的時刻,只是特殊的日子,陸郡覺得好像因為有了更在意的事,所以像聶斐然說的,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他還憤怒,只是他可以完全不在意了。 不過莜蓁接下去講的話讓他們彼此都不愉快。 - 聶斐然送父母到家后,心里總覺得掛著,所以也沒跟著上去,就想直接回去找陸郡。 聶母臨上樓還不忘臊他:"沒結(jié)婚呢就這么急?不像我們?nèi)蝗涣?。?/br> 他臉紅著,幾乎小跑著回到對月樓,看到門口莜蓁的司機倚在賓利車旁吸煙,奇怪她居然還沒離開。 快到包廂時,他聽到里邊傳出陸郡和他母親低聲爭吵的聲音。 莜蓁說:"如果你是故意的,我勸你別作踐自己?。?/br> 而陸郡聲音很冷,回答得也很快:"你未免想得太多了。" 聶斐然覺得偷聽不好,腳也已經(jīng)半只邁進包廂,坐著的兩人瞥見他,都立馬閉口不再繼續(xù)剛才的話題了。 莜蓁換了副表情,親親熱熱地招呼聶斐然去身邊坐:"小聶爸爸mama到家了?今天吃得還滿意吧?" "滿意的阿姨,麻煩你特意趕回來了——" "誒?怎么又叫阿姨了,重新叫。"莜蓁糾正。 "……媽。"聶斐然別別扭扭地改口。 這次陸郡沒忍住,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冷笑。 聶斐然推測倆人應該剛吵過架,所以夾在中間不尷不尬地勸也不是,也接不上話。 但莜蓁不會尷尬,她不理會陸郡,回身從包里掏出一個藍絲絨首飾盒子遞給聶斐然,示意:"打開看看。" 聶斐然打開,是一枚雕花戒指。 "陸郡他奶奶送給我的,"她合上聶斐然的手掌,"現(xiàn)在是你的啦。" 聶斐然手足無措地看著陸郡。 這樣,陸郡一直鎖著的眉頭才稍微舒展開,不愿再糾結(jié)剛才的對話,柔聲對聶斐然說:"拿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