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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兩個月的時間,陸郡的情緒起伏不定,對聶斐然的態(tài)度也時好時壞。 明明早上出門時還是和風(fēng)細(xì)雨,卻常常維持不到晚上。 細(xì)究原因,千奇百怪,諸如早晨讓聶斐然穿厚外套竟然不領(lǐng)情、出門前沒有幫他打領(lǐng)帶、下車時忘了親他,甚至還有幾個月前某次臨時出短差沒有跟他報備。 放在以前,他根本不會介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插曲,但那兩個月里,只要能想得起來,猴年馬月的事他也要借題發(fā)揮。 而除此以外,大多數(shù)時候,只不過因為聶斐然沒有及時回他的電話或短信而已。 他氣不順,逮著聶斐然就可勁作,甚至有幾次連忍到晚上回家也艱難,午休時便氣急敗壞地從安陸殺去聶斐然公司停車場,電話一個接一個,聶斐然不下去他就不走,但下去了兩個人又只是坐在車?yán)锍骋患堋?/br> 陸郡像變了個人,外人以為陸郡的穩(wěn)重樣子和聶斐然自己看到的完全判若兩人,他不懂他們哪里來那么多吵不完的事,也不懂陸郡怎么變得越來越暴躁易怒,像個一碰就炸的炮仗。 實在一點也不像他。 而主觀情緒造成的不滿,對錯都憑對方一句話,其實占了上風(fēng)也沒有什么實際意義,所以很多次,心力交瘁地爭執(zhí)一通,最后其實都不了了之。 服軟沒用,不回應(yīng)只會讓陸郡更生氣,聶斐然只好犧牲午休陪著熬,吵不過的時候,頭扭向一邊抹眼淚,這種時刻陸郡才會軟下來,僵著臉看看手表,然后表情硬邦邦地塞過一盒豪華便當(dāng)哄他吃。 聶斐然哪里可能吃得下。 他不吃,陸郡又開始新一輪慪氣,有時下班到家繼續(xù)吵,有時發(fā)泄到床上,就這么惡性循環(huán),誰也不好過。 - 其實那時候他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很脆弱了。 如果讓兩人各自描述一下對這段婚姻的即刻感受,聶斐然覺得是如履薄冰,而陸郡早已預(yù)感到它搖搖欲墜。 聶斐然時感困惑,不懂他們這樣無止境地互相折磨與內(nèi)耗的目的是什么,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自己體會到的是痛苦,那陸郡也不會多好受。 但總歸他從沒有過分開的念頭,也不會那么輕易就承認(rèn)自己不愛了。 他放棄K國的機會,就是因為還在愛,所以他可以一直忍受,也可以不停原諒,他以為這是他要為自己的偏心選擇付出的代價,以為這是他們漫長一生中必須反復(fù)經(jīng)歷的磨合期—— 為對方磨平部分棱角,改變自己的形狀,然后像齒輪一般精密貼合地嵌在一起,你轉(zhuǎn)我也轉(zhuǎn),就再也不會輕易失控。 但這一次,事實殘酷地打碎了他所有的天真想法。 他不得不在以后鈍刀割rou般的日子里試著從新的角度去認(rèn)識他的愛人,他漸漸撥開云霧,看清楚了問題的本質(zhì),并且不奈何地承認(rèn),承認(rèn)自己實在是大錯特錯。 - 年末將至,DL的新零售渠道逐漸鋪開,配合著其他幾個部門的工作,聶斐然他們緊跟著也忙起來。只是忙得千篇一律,一天中城東從跑到城西,見兩三撥合作客戶是常有的事,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沒有留下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的波瀾。 生活不就這么得過且過。 而林語熙那邊,順利落地K國后,工作和讀書同時展開,像海綿吸水般,前所未有地充實,看什么都新奇,三不五時興奮地在電話里聶斐然匯報進展,讓他假期一定過去玩,還想著要給他寄特產(chǎn)。 聶斐然總被林語熙快樂又充滿元氣的樣子感染,不能說是一種寄托,但他很欣慰,發(fā)自內(nèi)心地替這個善良的姑娘開心。 只是看到她的社交圈動態(tài),偶爾還是會恍惚,覺得宛若兩個世界。 又來了。他掐斷了自己的荒唐想法。 面包想要,愛情也想要,你憑什么? 某天,收拾辦公室抽屜時,他對著一張作廢的簡歷發(fā)了會兒呆,最后面無表情地拔開黑色加粗的記號筆,在紙頁左上角那張不諳世事的臉上打了一個巨大的叉。 - 時間邁入十二月。 一號早晨,聶斐然起床洗漱,像往常一樣穿戴完整后下樓,出臥室時,他留意到四周窗玻璃上悄悄貼起了雪人窗花,而一樓轉(zhuǎn)角的樓梯間,一棵巨大的諾貝松散發(fā)著淡淡的松枝清香,裸樹還未裝飾,傭人正用園藝剪細(xì)致地整理著樹型。 不知不覺,圣誕節(jié)又快到了。 家里總是習(xí)慣很早開始為圣誕布置,這是陸郡的要求,因為對他和聶斐然來說,圣誕季和新年一直是個很特別的節(jié)點—— 他們相遇在圣誕,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在新年的最后一天確認(rèn)彼此的心意。 值得紀(jì)念的時刻太多,好像單單這個單詞便能喚起他們對愛情的甜蜜記憶,因為那幾乎稱得上是他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個十二月。 戀愛之前,聶斐然有一棵從以物易物網(wǎng)站換來的仿真樹,撐開立好后有窗臺高,每年圣誕,他會小心地抽出一百塊預(yù)算,一半用來買樹上的裝飾,剩下一半買杯子蛋糕和Paone,增添幾分節(jié)日氣氛,是他最喜歡的Christmas treats。 后來陸郡加入了,小公寓沒有太多地方讓這棵樹施展,于是他攢了兩年滿滿一鞋盒的圣誕樹掛件就再沒有機會從床底的儲物柜拿出來過,直到后來搬走時被他連著其他小零碎全數(shù)送給了鄰居。 當(dāng)然,陸郡家有圣誕樹,真正的圣誕樹。 院子里一棵,正廳里一棵,金貴的品種,每天定時有人養(yǎng)護。 兩棵樹被裝飾得異常夢幻美麗,裹著燙金緞帶,樹周繞滿了彩燈和松果雪球,開燈后便滿天星一般散開,而樹底下堆著很多商場包裝的禮物盒子。 他們平時住在聶斐然的公寓,但陸郡知道他喜歡這些浪漫的小玩意,所以在一起后的第一年,圣誕前夕,陸郡特意帶他回去,兩個人花了一下午親手裝飾了一棵樹,最后聶斐然爬上梯子,陸郡在后邊雙手護著他,讓他在樹冠頂部掛了最高最亮的那顆星星。 婚后幾年,不管他們忙碌還是清閑,最后這一步得以保留,成為了家里一直延續(xù)下來的習(xí)慣。 每年十二月,傭人們布置好后總會特別留意把星星留下,等平安夜前一晚,別的都可以不在意,但什么時候那顆星星被聶斐然掛上,什么時候那一年對陸郡來說才是完整又幸福的一年。 可從這一年開始,第一次,那顆星星沒有出現(xiàn)在它應(yīng)當(dāng)出現(xiàn)的位置。 之后的六年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