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唯低著頭，看到男人修長的雙腿蹲在地上，總覺得男人這么蹲著會很不舒服。而男人的聲音很溫柔，就像是在哄小孩一樣。

    這個讓他思念這么久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說心中毫無波瀾是不可能的。而且得不到家人關心的大叔聽到男人的聲音差一點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程江輕輕地捧著陸唯的臉頰，生怕他稍微用點力就把他的骨頭給掐碎。瘦削的臉頰觸碰到他手掌的時候，心里的震驚可不是一星半點，唯唯實在是太瘦了。

    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只是滿眼心疼地看著陸唯。他知道現(xiàn)在這個樣子絕對不是陸唯想讓自己看見的。

    “寶貝，不要生氣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是我腦子不好使，沒有查驗過事實的真相就隨便對你發(fā)火，我真的錯了。我以后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原諒我好嗎？”

    程江的聲音很輕柔，就像夜里睡不著的時候聽到那性感的電臺DJ說話的感覺。得不到回應的男人一點都不著急。

    陸唯一直不回答，他打算這么蹲著，完全也沒有催促他的意思。大叔不說話，他就這樣子一直蹲著，這么長的時間都等過來了，還差幾天的嗎？

    10分鐘過去了，最后還是陸唯忍不住開口，“你……你站起來吧，腿會累。”那聲音沙啞像電視劇里面魔鬼的聲音，他經(jīng)常躺著，也沒有人和他講話，久而久之就很少說話了。

    偶爾會有護工過來和他說兩句，他也會很給面子地回答。后來睡的時間越來越長，說話的機會就越來越少，對嗓子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聽到大叔叫自己起來，程江覺得自己贏了。這個老男人還是喜歡自己，還是關心他的。他不起來其實就是賭，賭這個男人心疼他，所以才遲遲不站起來的。

    “那你看看我，不要看著地，地上有什么好看的?！?/br>
    陸唯抿著唇不說話，最后隔了很久，他才幽幽地說了一句，“我丑?！?/br>
    程二少的心臟馬上就因為這一句輕飄飄的話揪起來，他憐愛地撫摸著陸唯的臉頰，溫柔地說：“不丑，一點都不丑。”

    “我們唯唯顏值一直在線，現(xiàn)在只是瘦了一些，以后吃胖了又會漂亮了。”

    大叔當然知道這些話都是為了哄他開心才這么說的，不要說他原本就是普通的長相，現(xiàn)在生病了之后更是難看，盡管如此被阿江這么哄著，大叔心里也是甜甜的。

    “你……你快點起來啊?！闭f話的聲音雖然有氣無力的，但是從語氣中能聽出來陸唯著急了。

    男人嘆了口氣，還是緩緩站起，推著輪椅走到一個長椅下，想要和陸唯好好聊聊，這么久不見了，程江甚是思念眼前這個人。

    醫(yī)院的環(huán)境很不錯，稍微走遠點倒是像去哪個公園觀賞樹木一樣，完全不覺得此刻在醫(yī)院里面。

    程江一把就抱起陸唯，剛抱起來的的動作用力有點猛把大叔給顛了一下。擔心抱不住把大叔給摔散架了，誰知道準備太充足用力過猛。二少突然意識到他的唯唯已經(jīng)輕到了這種地步。

    那動作似乎有點刺痛的陸唯的心，他不是追求瘦的人?，F(xiàn)在他這種不健康的瘦更是想要再胖一點，再胖一點。

    男人沒有把陸唯直接放在木椅子上，那硬邦邦的木凳子感覺還沒有輪椅坐著舒服。怎么都覺得木頭會讓陸唯硌得慌，所以男人直接將人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自己這人rou沙發(fā)應該會比較舒服吧。

    坐在程江身上的陸唯覺得很尷尬，自從開始躲避程江以來，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親密的舉動了。

    男人身上還傳來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以前的程江是沒有噴香水的習慣的，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原來只是一段時間沒見，感覺還是陌生了不少。

    “寶貝，不用僵硬著身體，我就是你的人體rou沙發(fā)，你靠著就好了。”感覺出來陸唯對自己的生疏心里頓時有點不適，可已經(jīng)學的圓滑的程江并沒有直接說出來。他相信這個也只是暫時的，不會一直這樣子。

    “唯唯家人有來看你嗎？”

    硬坐了一會兒體力不支的陸唯最終還是慢慢靠在了那個寬闊的懷抱，很溫暖。只是簡單靠在程江身上，陸唯就覺得渾身都有無窮的力氣，一掃之前渾身無力軟趴趴的樣子。

    聽到程江的問題他只是搖了搖頭，并沒有多說什么。如果讓阿江知道他的家人甚至想要讓他去做實驗對象換錢，這會讓阿江覺得更加難過吧。

    握住陸唯小手的那只大手下意識用了點力，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很快就松開了?，F(xiàn)在的陸唯只是輕輕掐一下皮膚都會留下一片泛紅，這讓程江心疼不已。

    “沒有我就是唯唯的家人，以后就由我陪在你身邊，無論是什么困難我們都一起面對，我是你的愛人，你的家人，你的親人。”程江把背對著自己的人稍微轉了轉身，讓陸唯可以舒服地靠著自己。

    “害怕嗎？”

    “什么？”陸唯剎時間聽不懂程江在說什么。

    “我問寶貝一個人面對癌癥害怕嗎？沒有我在身邊，害怕嗎？你怎么這么狠心，如果我沒有找到你，你就打算這輩子都不會再見我了嗎？你知道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三長兩短，我會有多崩潰？”男人語調依舊很輕柔，但是情緒卻一點點涌來上。

    程江是真的害怕，害怕自己知道得太晚。害怕自己不懂得對陸唯就是愛情，他更害怕找到他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具沒有溫度的尸體，那將會是最糟糕的結果，甚至比現(xiàn)在看到他骨瘦嶙峋更讓他懊悔。

    男人的嘴唇觸碰著大叔的額頭，張合著嘴巴說話的時候，溫暖的氣流灑在皮膚上。陸唯已經(jīng)很久沒有與人這么親密的接觸，被人關心的著感覺真好。

    “怕嗎？”程江又問了一次。

    大叔的嘴唇顫抖著，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個字，“怕……”以日夜不斷對自己洗腦，讓自己誤以為本人就是一個無堅不摧的人?？墒浅探某霈F(xiàn)打破了這種洗腦的模式，他才自己是多么地脆弱，他多么想在生病的時候有人可以陪一下。

    陸唯沒有哭出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guntang的熱淚沿著臉頰不?；?，最終滴在程江的手背上。瘦弱的大叔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的原因，還是因為找到了主心骨而顫抖。

    已經(jīng)顧不得會弄疼陸唯，程江用力地將男人摁在自己懷里，讓跟巴掌一樣大小的臉埋在自己的胸前，很快衣服上就濕了一片。

    以前很難理解別人的痛苦，也很少會與人共情的程予江程少爺，現(xiàn)在只是看著懷中的人流淚，心臟都會有一種痛到無法呼吸的感覺。

    他一下一下地輕輕拍打著陸唯的背部，嘴唇也一下下吻著陸唯的額頭，有時候落在那頂針織帽上。

    “我愛你，唯唯，不要害怕?！背诉@么簡單的句子，程江不知道還可以說什么才能讓陸唯安心。

    “阿江，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嗎？”陸唯想了很久，他希望得到程江的承諾。

    “什么事？”

    “你現(xiàn)在找到我了，我也知道我逃不掉。但是我希望在我生命結束的時候，你不要那么難過，可以放下我迎接更好的人陪伴在你的身邊?！标懳ㄟ@么說并不是為了顯示他的偉大，他只希望自己愛的人可以幸福地度過余生。

    這半年的時間都是他偷來的，就算有在吃藥，他也不覺得自己的身體沒有變好多少，每天都覺得十分無力，吃藥之后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昏迷。

    他雖然相信以程江的聰明才智肯定可以研究出治療癌癥的藥，只是像他這種情況大概率是等不到了。他很想自私一把。想這最后的日子，可以陪在程江身邊，反正他已經(jīng)看到自己現(xiàn)在丑陋的樣子了。

    “……”程江沉默了，原來在唯唯心里還是會覺得自己活不久嗎？他又把懷里的人摟得緊一些，只是這么想象一下，都覺得大叔會像螢火蟲隨時消失了一樣。

    “答應我好嗎？我不想你因為陪我這么短的時間，在你的余生留下什么遺憾好嗎？”陸唯用期盼的目光看著成程江，他希望這個男人可以答應，他是真的希望男人可以快樂的。

    沉默了許久，程江最后點了點頭。不管如何，只要能讓陸唯開心和放心，他都會答應的。但以后到底是怎么做，也是他的事情罷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陸唯還會知道自己會變得如何嗎？

    剛點頭，下一秒就被陸唯狠狠地摟住了程江的脖子，大叔終于裝不下去了?！鞍⒔?，我好怕?！本瓦@么簡單一句話，陸唯所有的盔甲都被卸下了。沒錯他很害怕，他總是一個人在這里擔驚受怕。

    “我很怕，嗚嗚嗚～～每天都是一個人，我以為我自己可以的，可后來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是真的不行，原來我是真的很希望你可以找到我?！边呎f眼淚就這么默默打濕了程江的脖子。

    “沒事了，沒事了。我之后不會再離開你，唯唯害怕就依靠我吧。”這是程江給他的承諾，他可以成長為讓陸唯安心的人了。

    壓抑了這么久的陸唯終于在程江的懷中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或許因為哭過了，精神壓力都放松了，最后直接在程江的懷里睡過去。

    男人抱著陸唯回病房，就這段是時間大叔都沒有醒過來，睡得那么沉對于程江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作為陸唯的男朋友去見了主診醫(yī)生，在國外這種同性伴侶還是比較常見的，他的主診醫(yī)生叫文爾特。

    程江像大少爺一樣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著35歲左右的外國男人，一口流利的英文脫口而出。

    “我愛人的情況如何了？”

    “原來陸先生是您的愛人啊。”文爾特知道程江，畢竟他也參加了程氏集團的癌癥項目，自然是聽過太子爺?shù)拿M，重點是這個太子爺有腦子還可以親自參與到項目里面。

    “是的，現(xiàn)在準備轉院回到國內，想了解一下他最新的病況?！背探谋砬楹車烂C，文爾特這個人他也是認識的，也算也是做項目研究比較有名的人。

    他很驚訝文爾特少坐診，這次怎么會成為陸唯的主診醫(yī)生了。這個疑惑并沒有讓他思考多久，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實驗體陸先生的情況一般，不算恢復得好，有時候還會有并發(fā)癥的。”文爾特以為程江也是過來了解實驗成功率，因為內部的幾個機構資料都是共通的。

    “實驗體？”聽到這個詞程江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個詞他不陌生，因為病人的資料都是秘密，一般都會用作實驗體12345來代稱，而大叔竟然是實驗體？

    “你不知道嗎？陸先生是實驗體0號，他用作人體測試的時間已經(jīng)快10個月了。”

    “……10個月?！背探桓抑眯?，那時候不要說還不能進行人體實驗，就算連動物測試的結果都還沒有出來，唯唯他怎么會？

    文爾特看程江的樣子就知道他并不知道這個消息，他嘆了口氣，說漏嘴了。本以為他是知情人，沒想到是個一無所知的人。

    “他……他怎么成為實驗對象了。”男人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有輕微顫抖，那時候的技術，很容易人就沒有了。

    既然要做志愿者，為什么不告訴他，他也是這個項目的重要負責人。難道留在他身邊不好嗎？就算有什么危險的事情，他也可以第一時間去搶救，第一時間做出更多的反應。他不是還有程家二少這層身份嗎？

    大叔真傻，這么好的資源為什么不利用？程江也知道兩人鬧掰的時候大叔已經(jīng)知道他是程二少的身份，這么好一個身份，竟然不利用。

    就算讓他給錢治療，他也是心甘情愿的，為什么這個男人就是這么蠢，非要逃離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