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先生走過八卦鏡并無異常，車上的兩人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真的是那個、個李、李先生？”腿都在抖的老道擦著汗問道。

    龍守一點了點頭：“如果孫女士是真的，那他就是?！?/br>
    “我們不會被卷到什么政治斗爭里面了吧……難道是改朝換代殺太后，正義使者救青天的劇情？”

    龍守一用智慧的眼神靜靜地看著他，像是說了什么，又什么都沒說。

    “或者是，孫女士痛改前非，虐戀情深卻一不小心被愛慕李先生的小三下毒手，現(xiàn)在是追夫火葬場的感人情節(jié)？”

    龍守一：……別太過分啊糟老頭！

    “情不自禁，實在是情不自禁，嘿嘿嘿……”老道兩眼放光，傻笑著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

    這就是他的監(jiān)護人，簡直沒眼看。

    龍守一呵呵一聲，平靜情緒，主動拉回話題：“說回正事，昨晚千里眼符陣都破了，靠的是幾個傀儡。

    “我看了現(xiàn)場，破壞的也只是幾張外符，炎符都還沒被動過，按鬼王爺虛丙級的能力來說是能觸真火的，這次不除根的很大可能是祂本體沒破封，靠的是幾具尸傀勉強活動，若是如此，就可以輕松應付了?！?/br>
    老道不知道在翻著什么，敷衍應和道：“哦哦，不愧是二十一歲的有為青年啊，牛的牛的?！?/br>
    青年淡定打掉老道正撥通某報記者的手機，繼續(xù)說著正事：“嗯……雖然這里靈氣稀薄，但符箓進了桃花源還是勉強能用，更別說，那李先生住的地方八九不離十就是陣法所在，靈氣濃度可以跟道國域相比擬了。

    “我仔細看了，怨氣的源頭在最南邊，大約是浴室的鏡子，又是煉傀化尸入門功法的【千面鏡法】，肯定又有蠢人被鬼王爺放了本殘籍就上了勾，興沖沖地打著煉尸修鬼的主意了，呵。”

    老道捕捉到關(guān)鍵詞，捻胡捧道：“哦？你這么說，難道不是這個李先生，另有其人？”

    龍守一回想起昨晚看的那場“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大人游戲，點了點頭。

    “他不可能是，就從十年前看新聞看到他的時候，我就感慨他怎么天天霉氣纏身，剛剛?cè)タ吹剿?，都已?jīng)不是霉氣了，而是渾身死氣濃如墨。

    “如果他修道，就算是略懂皮毛，也應該知道他這體質(zhì)絕不能去靠近陰毒之地，按這趨勢繼續(xù)下去，不久之后，他出門就能被雷劈死了。

    “就沖他什么也不懂，一身的死氣還被鬼王爺圈著續(xù)命，就像是個被養(yǎng)著還魂的人尸。”

    老道看向二樓人影，半信半疑地問道：“人尸？木先生看起來又喪氣又亞健康，一拳能吐很多血的樣子，這也能被鬼看上養(yǎng)身？”

    龍守一瞇著眼睛，想起那些圈養(yǎng)在木籠里的干瘦人尸，冷笑一聲：“終歸是死，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不同。”

    借尸還魂，它們借的必須是死了不超過十息的人，所以殺人如麻的厲鬼們也會養(yǎng)著擄掠來的人，用活人人魂來轉(zhuǎn)移神魂中的怨念陰氣維持不滅，養(yǎng)人尸也包含了殺虐生靈以取樂，宣泄七魄積蓄的惡念。

    在靈氣背景下，人有三魂，分別是神魂、地魂、人魂，修習者汲取天地靈氣滋養(yǎng)神魂，則可超脫世俗命數(shù)，靈力蘊體rou則是飛檐走壁揮劍成風的基本——內(nèi)力，地魂代表陰魂濁氣，一般除了鬼修，沒人故意去滋養(yǎng)自己陰暗面。

    缺人魂則為鬼（死亡/植物人），缺神魂則為癡（癡傻/植物人），缺地魂則為殤（短命/正義max）。

    人能修行，鬼也能修，鬼也是生命的一種形態(tài)，人死有執(zhí)念能拘魂魄不入輪回，地魂作主魂，吸食混濁靈氣、生靈怨念修習神魂，壯大地魂，這是真正可行的永生之法。

    只是陰氣怨念攜帶著雜質(zhì)，時間一久，負責精神世界的神魂會被污染，神魂被怨念陰氣徹底污染后，就變成了地魂，缺失了完整的軀體，又失去了智慧，那么憑借本能存在的鬼怪也不再是“人”的延伸。

    只是一團情緒的聚合體。

    自天地崩裂后，靈氣漸濁，世間鬼修人性漸泯，短短十年千萬鬼修徹底淪為厲鬼冤魂肆虐道國域內(nèi)，荒城百座，生靈涂炭。

    世間不再有同族鬼修，只有鬼怪作為人間災害存在于世。

    化鬼則非人，非我族類，其心必誅。

    這句話刻在了每一個道國人的心里。

    青年道士搖頭趕走了過往，說：“再說了，雖然李先生氣血不足看似虛弱，但他是A級公民，他做的強化手術(shù)絕對能讓他人魂興旺，體格強健到非人，一拳三個你都輕松。

    回憶起布局，整個桃花源風水布局極聚陰煞，但一走進那房子里卻是生機盎然，想必就是李先生的生氣都對沖于此了吧?！?/br>
    “哇，現(xiàn)在女鬼都可以憑環(huán)境空吸了嗎？血虧……啊不是，不會吧？那他……不就是很危險嗎？”

    青年皺了皺眉，略過某個可以告訴老道的咸濕信息，補充道：“也不一定，看他的日程安排，也可以看得出他神志清醒，還能自由行走……咦，這么一說，他能夠平安無事地活到現(xiàn)在本身就是一種古怪，除非…除非……”

    “除非啥？鬼王爺留著李先生干嘛，難不成圖他年紀大，圖他不洗澡嗎？不過，李先生為什么也不跑哇，也是圖女鬼年紀大不洗澡嗎？”

    青年面色愈發(fā)古怪，屁股開始不安起來，他猶豫了下，面色凝重地跟老道說：“那個……嘶，昨天我看了千里鏡，好像吸他精氣的不是鬼王爺?shù)墓礞莻€男的，看樣子有點像……”

    老道忽然菊花一涼，渾身一哆嗦，事情應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⑧……

    龍守一嚴肅緊張地點了點頭：嗯，就是你想的那樣。

    一時車里安靜了很久。

    直到天邊一道雷電閃過，轟隆一聲打破了沉默。

    面色冷酷的青年壓下心底奔騰的神獸，義正言辭道：“不過這都與我們無關(guān)，本就是寧死不屈，就算鬼王爺好龍陽，還好這口的，也不必驚惶失措，你我的職責只是守住桃花怨，還有替我?guī)煾怠⑼T……”

    他沒有說出最后幾個字，情緒低沉了下來，透過朦朦的車窗看向連綿的陰云。

    無華道士只是一個名號，所有來鎮(zhèn)守鬼王爺?shù)牡朗慷冀袩o華道士，從舊世紀按門派分人到新世紀龍道國域【區(qū)域城市聯(lián)盟】，在這里駐守的道士從未間歇。

    雖然因為科技規(guī)則還有跨城難度大的原因，讓鬼王爺巫傀的危險等級一降再降，駐守的人數(shù)一減再減，但無華道士們的死亡率和失蹤率仍舊居高不下，幾乎是必死。

    背井離鄉(xiāng)又是非法偷渡，沒什么人愿意當這個無華道士，師傅卻為了保下故人遺子主動請纓當了最后一個無華道士。

    沒錯，最后一個。

    在其境內(nèi)，鬼修反噬的大災越來越嚴重，人類只能縮回城池之中，依靠濃郁的靈力催動的各類先進機械與全員修道的戰(zhàn)力值也還能過得下去。

    就在十二年前，道國域都城【龍明】被一只由仙人之體誕生的千年厲鬼攻破，道國域元氣大傷，各個城市紛紛中斷外派任務。

    自顧不暇的本土也只能把大批的外派道士拋棄在外，只能靠著不知是否奏效的命符揣測他們是否活著。

    六年前，李先生一聲“讓輝白城的西方重新偉大！”的無限循環(huán)宣傳語讓南巫山群沒了一半，鎮(zhèn)壓鬼王爺?shù)某笼堦嚤黄?，大片柳樹被砍移植新種花開不敗的桃樹，白桃湖也被抽干。

    鬼王爺乘機散播巫蠱毒物殺人無數(shù)，大量陰怨之氣凝聚引得符鎖不穩(wěn)，龍守一的師傅只能親自下墓鎮(zhèn)壓，成伯與他在山前一別也成了永別。

    “吾輩皆結(jié)誓，不結(jié)長生果，只待無花落，”老道伸個懶腰，不由得感嘆一聲，“論因果，李先生也能算是自作孽啊……”

    雖然，他的政策一般都跟他自己的意志沒什么關(guān)系，今天呼吁保護環(huán)境，明天就破壞性大開發(fā)這種事也屢見不鮮了。

    哦，不只是他，其他的好像也一樣。

    老道嘆了口氣，混濁的雙眼看了看擋風玻璃后的錦囊，眼前仿佛晃過一個個人像，褪色失聲的音容笑貌，老人黯淡的眼神更黯淡了。

    他是道國域在白城的據(jù)點房東。

    他本來只是一個混吃等死的普通人，年輕的時候就在城里繼承了家族的殯葬行業(yè)，陰差陽錯地救了一個被困在紙馬里的無華道士，那是一個漂亮的女青年，年輕的成伯就此困在了愛河里，再也不能重新來過。

    沒幾年，退休的妻子還是死在了怪異的蠱術(shù)之下，連帶著他未出世的孩子。

    之后成伯就成了道國在輝白城的聯(lián)絡員，為偷渡而來的道士們提供庇護。

    從年輕就開始纏著無華道士們教授他術(shù)法的成伯到了現(xiàn)在依舊一無所獲，他不能感天動地通人魂，而且陰陽靈怪皆不識，只有一水的專業(yè)詞匯六得起飛。

    “我跟著無華道士們?nèi)嗄炅?，神不神鬼不鬼的我是看不見了，但是他們死得都…?/br>
    “算了，跟你講了快十年嘍，我也不嘮叨了，總之，鬼王爺無論如何終究是不能對抗規(guī)則之力的，他總會泯滅在工業(yè)時代的。

    “老頭我呀，是知道勸不了你們這幫神棍放棄的，至少，你可別再麻煩我這個脖子入土的人替你蓋土，聽到?jīng)]有？”

    “嗯，我會的成伯，我還要找到我父母……我不會冒險的，放心吧?！泵嫔淇岬那嗄曛饾u空癟下去，他勉強扯出一個淺笑回應老人。

    一張畫著火柴人破爛的白紙落在車座。

    一個穿潮服戴耳機的長發(fā)青年朝著車頭走來，熟悉的臉笑容燦爛地向老道揮手。

    是真人版龍守一。

    老道興奮地抬起雙腳揮動。

    青年興奮地倒立旋轉(zhuǎn)身體。

    一瘸一拐的兩人互相摟著肩，同手同腳地上了樓，爆發(fā)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果然，不是沙雕人，不進沙雕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