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街道上燈火通明，莫瑯、孟浮生、小石頭、老和尚一行人趕著去戲園子里面去看戲了，沒想到今晚人太多了，莫瑯他們只能擠在角落里看戲，看了一會兒，不過都是些尋常本子里面的戲文，不是英雄美人，就是才子佳人，便覺得索然無味，在這群人rou之間看戲，還不如回家睡大覺。

    正當孟浮生準備要打道回府的時候，小石頭哭著，喊著，鬧著，怎么也不肯走，然后實在是沒辦法，就只能就這么在人群之中擠著，大家每當看得起興之時，都要手舞足蹈，拍手叫好，擠來擠去，旁邊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子就要蹭過來，擠到莫瑯的身上了，孟浮生一個推手過去，把那個胖子推了開去。

    那個胖子忽然轉(zhuǎn)頭，一臉怒色，看了一眼孟浮生，孟浮生立馬笑嘻嘻地說道：“不好意思，兄弟，太擠了，體諒一下啊?！蹦莻€胖子立馬呵斥道：“我又沒擠你，你來什么勁兒。”孟浮生突然說道：“好，大哥，我錯了?！?/br>
    莫瑯看著眼前孟浮生這個慫樣，突然撲哧笑出了聲，然后說道：“這位大哥不好意思，這是我哥，因為我自小身體比較弱，所以他總是護著我，怕我磕著碰著，你就大人有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了?！蹦莻€胖子聽的是一臉懵逼，心下不敢確定眼前這個弱雞竟然是哥哥，他居然在護著他弟弟，他那個弱不禁風的樣子，不被人護著就不錯了，心想算了，看戲吧，管他呢。

    不久，這戲已經(jīng)快到了終場，大家都在期待著顧憐屐和那沈攸園最后能給大家唱一出什么來作這壓軸之曲，正當大家在臺下期待不已的時候。忽然臺上出現(xiàn)了一個作女子裝扮的角兒，臺下之人一眼望去，只見那人容貌艷麗，纖妍潔白，螓首膏發(fā)，自然峨眉，見之者無不嘖嘖稱嘆，這世間竟有如此容貌昳麗之人。就連身旁的莫瑯和孟浮生看了都不由得吃了一驚。出場的這位便是那位雌雄莫辨的顧憐屐了。

    眾人只見顧憐屐出場驚艷，沒想到他唱腔一出，顛倒眾生，場子里瞬間安靜了下來，只聽得顧憐屐唱到：

    “綠鬢青衫宛自驚，怕君著眼未分明。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又有情。自家姓顧，名妝，小字憐屐，江南人氏。世道昏亂，幼時隨著父親，避難京都，織賣些草屨度日，如今長成一十六歲。近聞得臨川王剪平賊黨，道路已通。欲待覓個同伴，央及他攜帶還鄉(xiāng)，只索走一遭去。”

    這個時候，周圍的人開始起哄了，有一油頭粉面的富貴紈绔說道：“顧先生你呀，可真真是天生秀色可餐，粉花欲滴呀，哈哈哈?！边@富貴紈绔身旁的婢子小廝也跟著起哄說道：“公子說得不錯，這顧先生若不是觀音大士座前錯化身的散花龍女，也索是玉皇殿上初出世的掌案金童?！?/br>
    那些富貴紈绔聽得是越發(fā)心癢癢，止不住地口吐污言穢語，說道：

    “不錯，不錯，大家伙兒看看，快看看，顧先生那龍顏鳳頸，若是個女人，定配君王。若他爺娘生他做個女兒，憑著他幾分才色，說什么“蛾眉不肯讓他人”，也做得“狐媚偏能惑主”。饒是鐵漢，也教軟癱半邊，哈哈哈！可惜了這顧先生錯做個男兒，哈哈哈！

    莫瑯看著周圍這些丑惡的嘴臉感嘆道：“自古以來，戲臺子下面看的是熱鬧，臺上的人若是當了真，便再也演不得戲了。”

    孟浮生隨口回應道:“是呀，伶人入戲，悲戚也好，戲謔也罷，只情作一生天涯，那管這煙火人間是喧囂熱鬧，還是譏諷嘲笑呀！”

    這時另外一位角兒上場了，這怕是另外一位了，姓沈，名值，字攸園，這人容貌上雖然不及顧憐屐那般昳麗動人，牽人神魂，動人心魄，但是他卻是花開兩面的另外一種風姿，看上去身長八尺，風姿特秀，蕭蕭肅肅，爽朗清舉，龍章鳳姿，天質(zhì)自然，似積石如玉，若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只聽得這位沈先生唱到：“哈哈！今日我遇著你，真是個小冤家了！我問你，家中還有什么人？你可撇得下么？我看你模樣兒，倒像女子。就選你入宮，和這班女侍們伏侍了我。你可肯么？”

    顧妝掩袖答道：“我生長在蒺藜叢內(nèi)，怕近不得牡丹階下。不過，既然你道我俏娉婷似女侍家，我情愿改梳妝學內(nèi)宮罷。看略施朱粉上桃花，管教人風韻煞。”

    這個時候，場子里的嬉戲喧鬧較之于前更甚了。不知何處，聽得一個猥瑣至極的市井之徒大聲大笑著說道：“喲，好家伙，這若是明日得君王意，莫不是要立顧先生您做個正宮王后罷。古有女主，亦當有男后。只怕顧先生您出身寒微，日久天長的，要是稱不得君王尊意，又當如何呢？哈哈哈。

    這個時候孟浮生在莫瑯的耳邊悄悄地說道：“阿衍，假如　，我是說假如哈，你就把我當作那流落民間的皇子好了，如果有一天我回到皇宮，登上了那帝王之位，你會做我的皇后嗎？就如顧妝和沈值那般?！?/br>
    這個時候，莫瑯給了他一個白眼，用手使勁兒掐了孟浮生的腰怒道：“孟浮生，我他媽做你爹，行不？”

    孟浮生立馬疼得嗷嗷叫喚討?zhàn)埖溃骸疤厶厶?，阿瑯，小良子，你先放開，小良子，你先放開，好不好，疼死我了，阿衍......”莫瑯這才松開了自己的手，然后不搭理他，繼續(xù)看臺上的兩位先生看戲。

    孟浮生又賤兮兮地湊到莫瑯的耳邊嘟囔著說道：“小良子，你怎么總是這么不近人情啊，我不過就是逗逗你嘛？”莫瑯聽著孟浮生在自己耳邊低聲埋怨，嘴角微微上揚，孟浮生瞥見了莫瑯嘴角的微抿，心間猶如一捧清泉流淌而過，瞬間舒心了不少，然后又把自己的胳膊搭在莫瑯的肩膀上看戲。孟浮生看著，看著，就倚在莫瑯的身旁睡著了。

    等到周圍看戲的人已經(jīng)陸續(xù)散去，莫瑯輕輕地拍了一下孟浮生，喚他道：“浮生，醒醒，走了?！泵细∩€在夢中，緊緊摟著莫瑯的肩膀，不曾醒過來。這個時候，老和尚抱著小石頭湊過來，小石頭在孟浮生的耳邊大喊：“瑯哥哥，快跑，著火了。”孟浮生立馬就醒了，驚慌失措地問道：“小良子，哪兒著火了，咱們趕緊走?！蹦槹琢怂谎壅f道：“著個屁，你夢里著火了吧，看個戲都能給你看得站著睡著了?！泵细∩滴檬置X袋說道：“我，我就是有點兒困了嘛。嘿嘿?！?/br>
    老和尚說道：“別羅嗦了，趕緊回去吧，山路不好走，等回到寺里面又該后半夜了?！比缓髱讉€人就一起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孟浮生突然就來精神了，湊到莫瑯身邊問道：“小良子，最后那一場戲咋回事呀？我就是太困了，然后看著看著就睡著了。你告訴我嘛，好不好？你告訴我嘛，阿衍，阿衍.....”

    莫瑯看著他無比虔誠的樣子，然后問道：“你想問什么？”

    孟浮生笑嘻嘻地湊到莫瑯身邊問道：“就是那個顧妝，他真的當上皇后了嗎？，最后結(jié)局怎么樣，我想像是這樣以色事人者都活不長吧，更何況他還是個男的，你說呢，阿瑯？”

    莫瑯面無表情地回復道：“他當上了皇后，后來死了。”

    孟浮生慨嘆道：“果真如此，也是，那樣弱不禁風的人怎么在那爾虞我詐的后宮朝堂之間站穩(wěn)腳跟，縱使他依附的是帝王，可是君心難測，難保不會有一日喜新厭舊，我想他肯定是被賜死的?！?/br>
    莫瑯回復道：“他確實是被賜死的，不過不是沈攸園。”

    孟浮生一臉驚訝，看著莫瑯問道：“不是被帝王賜死的，那還有誰能動得了帝王臥榻之側(cè)的人呢？”

    莫瑯回答道：“在沈攸園死后，他的堂弟怕他位高權重，借機殺了他。”

    孟浮生哈哈大笑道：“難道不是因為大哥死了，垂涎顧妝的美色被拒，因愛生恨殺了顧妝嗎？”

    莫瑯答道：“確實有這方面的原因，沈攸園的堂弟表明心意之時，顧妝只說了一句，可惜，你不是沈攸園，你不是他。”

    孟浮生感嘆道：“不曾想天下間還有這般至情至性之人，那阿瑯你快告訴我他們之間還發(fā)生什么事了呢？”

    莫瑯說道：“顧妝在遇到沈攸園之前，四處流亡，在流亡之時，對他拔刀相向的士兵頓時目光呆滯，動作停止，還護送他離開險境，后來才是遇到了沈攸園?！?/br>
    孟浮生說道：“這樣的美人，誰能不為之駐足呢？難怪當年初出茅廬的沈?qū)④娙绱四前銓︻檴y?？墒侨绻檴y只是那樣一個柔弱無骨的美人，怕是也不能在沈攸園的身邊長久待著吧？”

    莫瑯說道：“確實，顧妝，怎么可能只是顧憐屐，就像他沈攸園，怎么可能甘于做一個沈?qū)④?。宮墻之外，那些勾欄瓦舍之間的人，只知道縱橫疆場的沈?qū)④妼⒁粋€弱不禁風的男子置于臥榻之側(cè)，誰能想到羅綺帳下的美人在沈?qū)④姷纳磉吜暠鴷?，識歌賦，練騎射，早已是文韜武略，機變無雙?！?/br>
    孟浮生這才驚訝不已說道：“這就說的通了，顧妝不愧為顧妝，難怪那沈攸園會向他許諾，若是他沈攸園當了皇帝，皇后一定是顧妝。”

    莫瑯又繼續(xù)說道：“是呀，后來顧妝陪著沈攸園一路殺伐予奪，平定天下，沈攸園能給顧妝封賞的官全都封了，顧妝位極人臣，手掌兵權，盛極一時。”

    孟浮生突然又有些迷惑了，問道：“阿衍，你說這樣的一個人，怎么就甘心赴死呢，就算沈攸園死了，憑借他的能力，也能將那些螻蟻玩弄于股掌之間吧?！?/br>
    莫瑯慨嘆道：“也許只是因為那個人不在了吧，生亦何歡，死亦何苦？與其活著在這沒有那個人的世間苦苦煎熬，還不如黃泉碧落相隨，這樣縱使天地蒼莽，也是能尋得愛人生魂的一縷蹤跡罷了?！?/br>
    孟浮生說道：“也是。對了，阿衍，我有些迷惑，那兩位先生真的是顧妝和沈值嗎，真的是顧憐屐和沈攸園嗎？”

    莫瑯也迷惑了。這個時候，老和尚說道：“假亦真時真亦假，真亦假時假亦真，那兩位先生也是癡人罷，也許顧妝不是顧妝，沈攸園也不是沈攸園，不過在歷史和時光的沖刷里換了個名姓而已，讓我們這些俗人哈哈一笑罷了?！?/br>
    回到了云深寺，老和尚叮囑了一聲，最近夜里還是不太平，要莫瑯和孟浮生小心一下，孟浮生懶洋洋地回復老和尚道：“好了，好了，您老快去睡吧，我們會注意的。”老和尚和小石頭走了之后，莫瑯和孟浮生一起回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