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天亮，醒來時太陽xue兩側(cè)鈍鈍的痛。

    謝眠在床上賴了許久才拖著酸軟的身體收拾房間。

    雖然肢體非常疲乏，但暫時放下一個擔(dān)子，心情還是輕松不少。

    把藥膏瓷柱統(tǒng)統(tǒng)收好，他給自己沏了壺茶，蓋著毯子躺在搖椅上等蛇妖的消息。

    不多時聽見院里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熟悉的腳步聲逐漸接近，帶著十足的不耐煩。

    粼司一聲不吭進(jìn)了屋，身上衣裳沾著草根和碎屑，隨手把包裹扔在桌上，看也不看謝眠一眼，硬邦邦地說：“我要洗澡?！?/br>
    拜托他去城里買點(diǎn)東西而已，有這么不樂意？

    謝眠揉揉眉毛，叫住轉(zhuǎn)身出去燒水的人：“衣服哪兒弄得那么臟，沒住客棧嗎？”

    一看就是在野外過的夜，可他明明給了蛇妖足夠的銀錢。

    粼司腳步停頓，背對著他沉默片刻，態(tài)度非常差勁：“我愛睡哪里睡哪里，又不關(guān)你事?！?/br>
    謝眠翻書的手一頓，抬頭只看到對方甩門而出，接著是噼里啪啦東西摔到地上的聲音，似乎是柴火堆倒了。

    要不是喉嚨還在痛，說什么都要出去數(shù)落一通。

    蛇妖仿佛是在和誰置氣，態(tài)度雖然奇怪，但畢竟沒做出什么過分舉動，謝眠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都有心情不順的時候，恰好今天輪到他而已。

    不知是不是用妖力催化，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粼司就燒好了水，偏廳傳來有條不紊的水聲。

    被水聲提醒，謝眠這才想起來前院菜地已經(jīng)兩天沒打理了。

    蛇妖洗完澡回房間，短發(fā)還沒完全干，后頸根部的一束長發(fā)濕漉漉的，迎面來了一句親切指令：“去給菜澆澆水吧，我剛從窗戶看了一眼，好像有幾根野草長起來了?！?/br>
    粼司心頭怒火更盛，惡狠狠地說：“你自己去！”

    要是能自己去澆水拔草，謝眠才不舍得把院里乖乖的菜苗交給他，可折騰一夜累得很，手腳腰背的力氣都過度透支，想干活也不行。

    他嘆了口氣，暫且按下這件事，轉(zhuǎn)而問起昨天的吩咐：“藥買好了？一共九味，應(yīng)該……”

    “買了八味，剩下的太遠(yuǎn)懶得走?！濒运緮[出一副無法無天的蠻橫樣。

    這下謝眠不得不注意到他的惡劣態(tài)度，目光筆直地望向房間另一頭，看見蛇妖側(cè)臉線條冷硬，嘴角還不屑地往下撇。

    他的眉頭跟著皺起來，語氣有點(diǎn)重：“剛才干嘛把柴弄倒?！?/br>
    “你自己沒放穩(wěn)?！?/br>
    “弄臟的衣服怎么回事？”

    “院子菜地太多蹭到了。”

    蛇妖哼了一聲，耍脾氣的心思明晃晃擺在臺面。

    就是要?dú)獾街x眠才好！

    身為謝眠未來的主人，他生氣難道不是情有可原嗎。

    在昆察萬象之境中粼司只能看到一些朦朧的記憶，那個道尊的臉便在其中若隱若現(xiàn)，被復(fù)雜的情緒包裹。

    那時他沒有在乎。

    不就是前道侶么，幾個月來似乎都不曾接觸過，斷得這么干凈，還省得他從道尊身邊搶人。

    所以昨夜聽到謝眠在房內(nèi)咬牙切齒地喊清衍的名字，粼司才驚訝于心中翻江倒海的怒火。

    水性楊花！不知廉恥！見異思遷！

    蛇妖摸著心口，隔著一道墻壁無聲羞辱里面的人。

    他很想直接推門而入把情緒都發(fā)泄在那個人身上，告訴他他已經(jīng)與清衍和離，這輩子只能和魔尊長相廝守，成為粼司的專屬爐鼎，而魔尊不允許自己的所有物喊別人的名字！

    可謝眠哽咽的哭聲模糊傳來，粼司的手按著房門，感覺心臟被一只手掐住，胸口悶得發(fā)慌。

    遲疑許久，直到里面的哭聲漸漸停止，爆發(fā)的情潮似乎接近尾聲，蛇妖才呼出一口濁氣，轉(zhuǎn)身飛入后山。

    說來可笑，粼司居然有一瞬間產(chǎn)生無家可歸的失落感。

    魔尊原本就是居無定所之人，隕落前游歷世間從來沒生起過置辦房屋的念頭，都是尋找一處靈力充沛的地方就地修煉，哪怕喬裝打扮住在客棧也往往只使用床鋪。

    如今又不想去城里，又不愿意回去敲開謝眠的家門，只好在野外打坐，運(yùn)轉(zhuǎn)體內(nèi)真氣，眉頭繚繞著濃郁黑霧。

    溫泉水聲潺潺，十五的月亮催生更為充沛的靈氣，粼司靜靜坐在青石上，逐漸平復(fù)心情。

    他想，謝眠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貴為魔尊干嘛要在乎一介人類的想法。就算對道尊念念不忘，說到底不還是待在自己身邊？

    等獻(xiàn)上身心煉成爐鼎，謝眠就只會喊他的名字，粼司才不關(guān)心他心里記掛誰，就算喜歡旁邊攤位的說書先生也不會耽誤爐鼎煉成的事。

    如此思考了大半夜，很快天就亮了。

    下山時不緊不慢，走到房前才心緒微動，沉著臉踏進(jìn)屋內(nèi)。

    沖謝眠發(fā)了一通脾氣，粼司心情好了點(diǎn)，一只手隱蔽地觸碰隨身佩囊，聞到里面新鮮的青草味，琢磨著在謝眠身上還要下什么功夫。

    余光察覺另一個人看向此處若有所思，仿佛正在揣測自己的心思。

    不多久，謝眠放下手中物什，撐著邊上小桌慢騰騰站起來。

    接著轉(zhuǎn)身往柜子邊走去。

    粼司頓時吃味，這人居然不過來問他緣由，難不成還要他反過來去跟謝眠說話？豈有此理！

    這邊正在暗自惱火，那邊謝眠已經(jīng)關(guān)上柜中方盒，手握成拳緩步走到蛇妖身邊。

    距離拉近到只有兩步，粼司不由繃緊后背，臉上表情仍然不太晴朗，眼神往邊上瞥了一眼又立刻收回。

    一陣清脆的碰撞聲響起，他聽到謝眠關(guān)切的聲音：“是我疏忽了，忘記給你工錢。以后如果要買貴的東西提前和我說，別用住宿吃飯的錢?！?/br>
    粼司沒轉(zhuǎn)過腦筋，半晌才和他對上視線，又低頭看看手邊的銀兩，詭異地保持沉默。

    謝眠思考的結(jié)果是……孩子缺錢了。

    不然為什么沒住客棧？在野外睡了一宿，回來還跟他鬧別扭，讓幫忙干點(diǎn)活都不樂意，而且不肯開口說原因。

    謝眠靈光一閃，越想越覺得慚愧。

    這條蛇妖在家里住著，沒有別的經(jīng)濟(jì)來源，整天給他干活，進(jìn)城看見新鮮有趣的東西當(dāng)然會好奇，而自己只給了住客棧和買藥的錢。

    寄人籬下的滋味謝眠嘗得夠久，沒成想自己當(dāng)家做主時還會疏忽，忘了照顧粼司的感受。

    當(dāng)即決定以后按時給粼司發(fā)點(diǎn)零用錢，名頭便是他給自己幫忙的工錢，免得他出去見著想要的東西只能眼饞。

    他把銀兩推到蛇妖手邊，松了口氣，主動給對方找臺階：“早上吃了嗎？廚房里還有一些鹵菜?！?/br>
    粼司心情難以言喻，濃眉擰在一起，牙縫里蹦出幾個字：“你拿我當(dāng)你小孩？”

    “怎么會？”謝眠意外于他有這樣的想法，“我是人類，怎么生得出蛇妖？”

    “你……”

    狡辯！

    粼司張口想頂嘴，扭頭望向那雙笑意盈盈的眸子，頓覺心煩意亂，那股怒氣也一溜地xiele，只能憤憤把銀兩收回口袋，拍桌起身：“去澆菜了！煩人！”

    “別把衣服弄臟啰。”謝眠在背后叮囑，目送蛇妖提著水走到院前，放心地舒出氣來。

    轉(zhuǎn)身看見桌上放著的包裹，想到粼司沒把藥買全，沒舒坦幾瞬又開始發(fā)愁。

    借著由頭支開對方不假，需要這些藥材作為煉制丹藥也是真的。

    他不打算放下煉丹的功夫，而紙上談兵終究和實(shí)際大有出入，時不時還是得重溫?zé)捴频に幍牧鞒獭?/br>
    謝眠趴到窗邊，看著粼司蹲著白菜苗邊拔草，幾只小雞在院子的另一頭嘰喳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眉梢浮起笑意。

    也許休息幾天和他一塊去城里玩會兒吧，攢下來的錢還夠他花個十幾年，養(yǎng)一條小蛇綽綽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