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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細(xì)雨已停,幾縷陽光射穿烏云,揮灑而下,像在宣告雨過天晴。 有座新立墓碑前,站著一個身著寶藍色透明雨衣的小男孩。這里的沉重氛圍讓他感到害怕,使他抓緊了身旁父親的手。 喪事按Marlene生前所說的,一切從簡。 三日后的今天,她被安葬在A市陵園,她的女兒、女婿,也皆葬于此。 她與他們團聚了。 郁如來謝絕一切人的吊唁,只身領(lǐng)著小孩前來祭拜、送別。他仿佛無知無覺,面上慘白如紙,虛渺得快融進尚煙雨朦朧的景中。 男孩來回?fù)u晃他的手臂,小臉上滿是不安,“爸爸,”他小聲囁嚅著,“我每天聽話,你要祖奶奶回來好嗎?” 如絮雨絲飄濕了小孩的眼睫,郁如來用指背輕拭干凈,溫聲道:“她去了另一個世界,不能再回來了?!?/br> 小孩似懂非懂,著急地說:“那我想她了怎么辦?我、我一定會很想她的……” 男人眉目間流露出還未消散的傷感,他凝望著碑前老人的照片,久久不言。過了好半晌,他才輕輕道:“我也是?!?/br> 話落了,郁如來低下頭,朝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郁明天也照著樣子,兩只小胳膊緊貼在腿側(cè),很乖巧老實地彎著腰行禮。 起身時,郁如來重新牽回小孩,轉(zhuǎn)身離開。男孩三步兩回頭地看,不斷揮動著小手說再見。 他還不懂得,真正的離別,是以后再也不會見。 墓園山上的臺階寬而長,郁如來抱著小孩到達出口處,被一輛銀白古斯特攔下。 有專人從外拉開車門,下一刻,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便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郁明天在他懷中發(fā)出驚呼,叫了一聲:“太爺爺!” 嚴(yán)蕭平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溝壑般的皺紋在他衰老的面龐上縱橫。 老人看向郁如來,點了一點頭,“節(jié)哀,”他深有感觸,“人活到這年紀(jì),已是喜喪?!?/br> 郁如來沒應(yīng)話,客氣地道:“勞您跑這一趟。” 嚴(yán)蕭平仍是笑,又去瞧郁明天,“小明,過來給太爺爺抱一抱?!?/br> 郁如來與老人對望一瞬,放任小孩去了。他眼看著小孩撲進了老人懷中,咯咯地憨笑:“太爺爺,我還要看花蝴蝶寶寶~” “好呀,”嚴(yán)蕭平直爽應(yīng)下,摟著小不點道:“但去之前,要先經(jīng)過你爸爸的同意啊?!?/br> 郁明天立刻將視線投向車外的郁如來,叫嚷:“爸爸,我們一起去!” 郁如來沉默不語,只問:“他人呢?” 呼應(yīng)似的,大門外的道路拐彎處傳來轟隆響聲,逐漸由遠(yuǎn)及近,“喏,”嚴(yán)蕭平努嘴道,“來了。” 哈雷摩托一路飛沖,像團會移動的火紅烈焰。車并不入內(nèi),停在了堅固的鐵門外。 青年一身黑服,頭上也戴著頂黑色帽盔。郁如來見他熄了火,兩條長腿輕松點地,又側(cè)頭看向這邊,像是特意來接他。 “……”他對車?yán)锏睦先诵『⒌?,“你們先去吧?!痹捯活D,郁如來又說:“麻煩您了嚴(yán)老?!?/br> 嚴(yán)蕭平笑容和善,把頭點了一點。 車輛啟動,郁明天隔著車窗搖擺一雙小rou手:“爸爸拜拜~” 郁如來目送車遠(yuǎn)了,才朝外面的青年走去,他上下打量著嚴(yán)爭澤,問:“你這是?” 嚴(yán)爭澤或許看了他一眼,但隔著護目鏡,郁如來不能確定。 青年拿起一個同款頭盔往他頭上罩,幫他戴正了,調(diào)整好扣帶,又隔著頭盔不輕不重地拍他一下,“上車?!?/br> 郁如來也照做了,他剛坐穩(wěn)身子,就被嚴(yán)爭澤扯住雙臂,猛地往前一拉。 “抱緊我?!眹?yán)爭澤說。 他才聽清,人卻已跟著車子飛馳而出,郁如來只覺耳邊嗡地一聲,世界也在他們身后加速倒下。 心跳鼓噪,他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嚴(yán)爭澤。 - 車停在一處綠茵茵的空曠平地上,四面皆聳峙著高山。 嚴(yán)爭澤先下了車,摘了頭盔放置好,又開始脫手套,全程不語。 郁如來還未緩過神,這會兒雙腿發(fā)軟,渾身虛得酥麻。 嚴(yán)爭澤看他一眼,又開始體貼地給他解扣帶、摘頭盔。 從帽盔中脫離的那一刻,郁如來如釋重負(fù)地深呼吸。 嚴(yán)爭澤將郁如來的亂發(fā)往后攏推,使他露出那張光潔的臉,問他:“心情好點了?” 郁如來長吁一口氣,不由自主地發(fā)笑,“差點被嚇?biāo)赖故钦娴?。?/br> 男人頰邊暈著一點紅意,笑時整個人生動得叫人移不開眼。 嚴(yán)爭澤的手臂還搭放在郁如來的肩上,正有一會沒一會地把玩著他的頭發(fā)梢。 郁如來別過頭躲開,一邊抬手捋順,一邊對嚴(yán)正澤說:“你也有點亂?!?/br> 嚴(yán)爭澤站立著,比坐在車上的郁如來還高出一大截,他低下脖頸,靠得男人更近,“我哪里亂?!?/br> 郁如來不留痕跡地回避,手指在青年頭上撫動兩下,“可以了。” 嚴(yán)爭澤卻不動,直視眼前的男人道:“你躲什么?!?/br> 郁如來靜了靜,鼓足勇氣回視他,“你不覺得,兩個男人像我們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超過了所謂的安全距離么?” 青年目光下垂,在他眼睛與嘴唇之間輾轉(zhuǎn)流連,最后又尋回他的雙眼,平靜地問他:“超過了又怎么樣?” “……嚴(yán)爭澤,”郁如來說,這些天里他想明白了一件事,“你好像從沒意識到這一點。” “你……”郁如來仿佛覺得難以啟齒,“你總是在推開我之后,緊接著又抱緊我?!?/br> 這話由他自己說出來,總顯得自作多情,郁如來也禁不住臉紅了。 “我想說的是,”郁如來的聲音微微打顫,“你好像希望我一直愛你,或者……或者……” 郁如來的睫毛不由己地亂眨動,他的眼睛找到嚴(yán)爭澤的眼睛,目不轉(zhuǎn)視道:“也有另一種可能,你其實也愛我呢?” 男人的眸子如同琥珀玻璃珠,湊近一看,熠熠生輝,卻又極其易碎。 嚴(yán)爭澤被他戳穿心事,也不激惱,反而問回去:“你以為,被我愛是什么好事么?” “就是好事?!庇羧鐏砜隙ǖ馗嬖V他。 “你不知道你有多好,能被你愛又有多好,”郁如來說著,頓了一秒后繼續(xù),“但我知道?!?/br> 他大致感受過一點,真的很想要全部。 郁如來動了情,“如果你對我有動過心,那么,我們這次不要再錯過。” “我,我還是想愛你,”郁如來眼圈發(fā)紅,“也還是……想你來愛我。” 郁如來近乎膽怯地問:“你呢?” 似乎過去許久,嚴(yán)爭澤終于低聲回了他:“好。” 郁如來的身體也跟著抖了一抖。 卻又聽對方道:“日后你想反悔,那也晚了。” 嚴(yán)爭澤說這話時,眼神暗得近于陰沉,像準(zhǔn)備收網(wǎng)圍獵的頭狼。 郁如來并不畏懼,認(rèn)真地道:“我不會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