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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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化神宗上方,萬丈虛空。 握著長槍的圣境巔峰修士立于陳酒身前。 萬塵宗,閻羅圣尊,林易之。 他果然是有備而來,陳酒已經(jīng)察覺不到千陽的氣息。 林易之笑道:“雖然勝之不武,但是千陽之主威名赫赫,若不封鎖千陽界心,在下可無半點(diǎn)把握?!?/br> 血色的法則從陳酒指尖流出,纏繞上他的右手:“你既然想要得到千陽的認(rèn)可,又為何要困鎖住千陽?!?/br> 林易之凜然道:“我并非奢求成為千陽之主,只是你這樣滿手血腥的屠夫不配掌控千陽界!” 屠夫?陳酒微微一笑:“看在你夸我的份上,我會手下留情的?!?/br> 不然打破了千陽界,千陽又該念叨自己了。 林易之恍惚看見了鋪天蓋地的血霧。 他的rou體、他的法則、他的小世界,他的一切都在化為齏粉。 林易之猛然回過神。 幻術(shù)? 不,這真的是幻術(shù)嗎? 他本能地?fù)]動長槍,身體卻無端開始戰(zhàn)栗。 這漫天血霧并不復(fù)雜,就只是法則而已。但這份純粹的殺意,絕對不屬于人類!若是人心中只有殺意,再無別的情感,那就只是怪物! 林易之這才知曉,為何所有人提起千陽之主都是無比敬畏。 那是人類對未知的更高階生物的本能畏懼。 人類怎么可能把法則領(lǐng)悟到這個程度? 血色法則察覺到了他的恐懼,低語道:殺……殺了他們……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林易之強(qiáng)行定住心神,手中長槍從血霧中開辟出一條道路,直刺陳酒。那位千陽之主輕笑一聲,血霧像是貪婪的妖魔,緊盯著林易之,又死死攀咬上來。 林易之知道自己破解不了殺之法則,只是無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囈語,強(qiáng)借靈力差距沖向陳酒。 圣境每一階,都是上千年的靈力差距!陳酒不過圣境中階! 千陽之主只是輕吐出一個字:“死?!?/br> 血色法則瞬間化為黑水,死之法則打破真仙的界限,某種至高的力量落在林易之身上。 殺戮,然后歸于死亡。 林易之下意識用圣器抵擋,手中的槍哀鳴一聲,槍靈瞬間破碎,連林易之的右手也被余波震蕩,右臂瞬間消失。 林易之臉色煞白,若不是他擋住了,消失的可就不只是右臂,而是他的整個右邊軀體。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在陳酒手下竟撐不過一招。 他苦笑道:“千陽之主大人,在下認(rèn)輸?!?/br> 雖然不知道這位殺神愿不愿意放過自己…… 幽黑的法則慢慢褪色,露出原本的血紅,陳酒笑道:“怎么,不是要推翻我嗎?這就認(rèn)輸了?” 林易之看著那活物般蠢蠢欲動的血色法則眼角一抽:“這……我們并不是為了爭權(quán)。” “那是為什么?” 林易之正色道:“三千年前,我萬塵宗祖師被你殺害,你殺性太重,不適合掌管千陽界!” 陳酒挑了挑眉,三千年前他所殺的千陽界之人,大部分都是倒戈向楚天教的叛徒。這林易之倒是會說話,好似他想成為千陽之主,沒有一點(diǎn)私欲一般。 可若是林易之真的想為祖師報仇,為何不在一年前自己修為尚淺之時就發(fā)出挑戰(zhàn)? 而且封鎖住界心可不是什么易事,萬塵宗還沒有這個實(shí)力。 有人在用林易之試探他。 陳酒想起他腹中那顆莫名出現(xiàn)的血魔心。 月孛教嗎。 陳酒道:“千陽界不該再被血染紅了,我不殺你,代價是,萬塵宗并入化神宗?!?/br> 他暫且留林易之一命,希望林易之盡快露出馬腳,好讓他趕快解決掉那些老鼠。 林易之臉色一暗:“可……” “怎么?” 林易之閉上了嘴,按理公平挑戰(zhàn)沒有事先約定,即使輸了也不需要付出代價,但這位要是瘋起來違背規(guī)則屠個宗門什么的,沒人會覺得意外的。 “還有,轉(zhuǎn)告他們,若是有人覺得我陳酒十惡不赦,那就來殺了我。”陳酒身后的殺之法則仿佛附和般探出一絲,“只要他們做得到?!?/br> 林易之苦笑一聲:“在下一定傳達(dá)?!?/br> 林易之離開了。陳酒立在原地,殺之法則不斷對他耳語,陳酒聽不清它在說什么,也許事實(shí)上殺之法則什么都沒說,只是他的心在被殺意同化。 但這一戰(zhàn)被千陽界所有圣境關(guān)注著,他不能露出絲毫的吃力。 陳酒的掌心有一個事先畫好的陣法,他不動聲色地啟動陣法壓制殺之法則,正要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卻感覺到了熟悉的靈氣波動。 陳酒不敢置信地怔了一下,紫衣青年出現(xiàn)在他身旁,神識展開,強(qiáng)行隔斷了所有不懷好意的窺探。 陳酒周身的血紅漸漸散去:“顧漸?你怎么來了?” 是在……擔(dān)心我嗎? 顧漸的黑眸看著他:“你在勉強(qiáng)自己。” 殺之法則還剩最后一縷,在空中扭動咆哮,但陳酒沒有收回它的余力,陳酒笑了笑:“不用擔(dān)心,殺之法則向來如此,我可是千陽之主,剛才那人也不知哪里來的自信?!?/br> 顧漸一個字都不信,讓神魂融入那殺意中,渾然一體,又連皮帶骨地割離,怎么會不疼? “你要我說多少遍,疼的時候就好好告訴我你很疼,需要我的時候就好好說需要我?!?/br> 陳酒遲疑一下,伸手攥住顧漸的衣擺:“還是有點(diǎn)疼的,所以……”他抬起頭,對上顧漸淺淡的黑眸,終是升起了膽怯,咽下了后半句話。 只要顧漸在他身邊就足夠了,他不會奢求更多了。 顧漸知道陳酒想讓自己留下,但陳酒卻不明白,自己看著他那樣強(qiáng)撐著笑著的時候。 心里究竟有多痛。 紫色靈氣裹挾上殺之法則,陳酒一驚:“不行!這樣你也會很疼的!” 狂暴的渡法真錄震亂了四周的靈氣,卻依舊吞噬不了殺之法則,紫色靈氣與血紅法則水火不容,互相咆哮。 陳酒緊張道:“你沒事吧?你把殺之法則放出來,我可以控制的?!?/br> 顧漸皺起眉,黑白的生死法則又融入紫色靈氣,終于占了上風(fēng)。 然而血色法則卻驟然膨脹,掙開顧漸的靈氣。顧漸看向陳酒,是陳酒在cao控殺之法則。 陳酒道:“我真的沒事,你不用管我?!?/br> 顧漸看著陳酒的眼睛,還是抱住了陳酒。 紫色靈氣強(qiáng)行吞下了殺之法則。 陳酒愣住了,他抬起手,卻不敢去抱顧漸,只是聲音顫抖著問:“感覺怎么樣?很疼嗎?” 顧漸只是問:“你還疼嗎?” 陳酒頭一次生出些期冀:“顧漸,你不討厭我了是不是?” 顧漸想,區(qū)區(qū)一年,太過短暫了,陳酒應(yīng)該離開得再久些的。 當(dāng)初與陳酒解除契印后,顧漸在原地站了很久。 玄衣青年說,“從未想過”。 是嗎。 那他和陳酒的往事,對陳酒來說,到底算什么? 陳酒,你是在逼著我死心是嗎?那我便,死心吧。 可你明明說過,只要我愿意,你就會留在我身邊。 騙子!騙子!騙子! 顧漸解除了宗祠中的命格法術(shù),接受了陳酒讓人送回來的鳳骨頸鏈和青奚劍,他花了一些時間找回以前的自己,然后忙于修行、治愈金羽界、處理顧家事務(wù)。 他甚至沒有被心魔困擾,他沒有時間去回憶陳酒,他并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有沒有陳酒,對他來說沒有什么區(qū)別。 顧豐說他總算是有了個樣子。 然而陳酒又出現(xiàn)了。 既然陳酒自己說從未想過以后,只是一時興起,那為何還要再來找自己? 他的感情對陳酒來說,就可以隨意玩弄嗎?陳酒就對他這樣予取予求嗎! 被喜歡的人那樣扔下會是什么心情,陳酒究竟有沒有想過! 但顧漸戰(zhàn)栗的指尖讓他意識到,他還是沒能忘得了陳酒。 他為什么要來找自己?他就非要逼得自己有朝一日跪下來哀求他別離開嗎! 顧漸不想見到陳酒,但是陳酒根本就是沒臉沒皮,竟然那樣勾引自己,他原本不想碰陳酒的,只是他已經(jīng)忍耐得夠久了。 但是沒關(guān)系,至少自己能假裝死心。 他們一起經(jīng)歷了那么多,他不信陳酒從未動心,卻也不信陳酒,真的動心。 即使是他顧漸,也是有自尊的。 陳酒還是老樣子,總是說著一些似真似假的話,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讓自己心軟,顧漸原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冷淡,陳酒很快就會厭倦。 但陳酒一直執(zhí)著地纏著自己,顧漸有時候也恍惚,這一次陳酒或許不是在玩弄自己。 陳酒說要去太陰宗的時候,顧漸以為他玩膩了又要離開,如果是如此,他真心希望他們永生不見。 但是陳酒回來了,無論他怎么欺負(fù)陳酒,陳酒也沒有離開。 也許陳酒真的…… 可是他每次以為陳酒喜歡上自己的時候,陳酒總會轉(zhuǎn)頭扔下自己。 他已經(jīng)不敢相信了。 顧漸忍不住用幻術(shù)試探了陳酒,可陳酒又在騙他。 顧漸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陳酒就只是來找他zuoai的是嗎?他和其他什么人對陳酒來說都是一樣的是嗎? 他究竟被陳酒騙了多少次啊。 可是陳酒曾經(jīng)那樣笑著說喜歡自己。 顧漸還是問出了口,“你現(xiàn)在對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意料之中,陳酒沒有回答。 顧漸不想繼續(xù)被陳酒cao控心神,他只想遠(yuǎn)離陳酒,最后去千陽界見一見陳小九。 顧漸不喜歡千陽界,那里的一切都在提醒他,千陽之主根本不缺少什么,陳酒根本不需要自己。 陳酒的世界里有那么多事,可自己的世界里,有時只有陳酒。 但這樣最好不過了。 可惜趙兗的情緒讓他清醒了,顧漸原以為他責(zé)怪著陳酒,可面對趙兗那份凝固沉重的恨意,他意識到他與趙兗根本不同。 他從來沒怨恨過陳酒。 顧漸第一次知曉,有些愛意藏在灰燼中,撥開黑灰,全是明亮火星。 所以他還是循著本心護(hù)著陳酒。 但再無其他了。 吳妄拉著他說了許多陳酒的事,顧漸有些茫然了,千陽之主沒必要為自己做到這個地步。 陳酒,你到底在想什么,若是我此時回頭,你是否就會真的永遠(yuǎn)留在我身邊。 可是吳妄說,葉盡寒當(dāng)然愛他。 顧漸突然醒悟了。 他還是遠(yuǎn)離了陳酒,只是今日化神宗里來了別宗的真仙境,看化神宗弟子的反應(yīng),想必是來者不善。 陳酒似乎接受了那人的挑戰(zhàn),飛向虛空,顧漸忍不住跟了上去。陳酒果然又在硬撐,他不過真仙中階,卻在對抗真仙巔峰的修士。 顧漸想起最近陳酒身上總是隱隱泛起殺之法則的氣息,本能地想擋在陳酒身前,可這是公平對戰(zhàn),他不能插手,只能忍耐。 他討厭這樣。 顧漸很清楚,他還愛著陳酒,可他也很清楚,他只想結(jié)束。 因?yàn)樗澬牧?,他不想讓陳酒只是待在他的身邊,他想要陳酒愛他?/br> 陳酒感受著顧漸的體溫。 這是再見面后,顧漸第一次這么親近他。 紫衣青年卻松了手,什么話都沒有說。顧漸的溫度驟然遠(yuǎn)離身體,陳酒慌了神,下意識又抓住顧漸的衣擺,顧漸沒有掙開他,卻也沒有繼續(xù)靠近,只是遞給他一瓶丹藥。 陳酒小心地接過,斟酌道:“我原以為你至少不討厭我的身體?!?/br> 顧漸語氣冷淡:“我根本不想要你的身體?!?/br> 陳酒攥緊紫玉衣,低聲道:“我這樣纏著你是不是讓你厭煩了?!?/br> 顧漸沒有回應(yīng),陳酒輕聲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該怎么挽回你?!?/br> “陳酒,是你自己離開的。” “那時我并非是不喜歡你,我只是……”陳酒頓住了,只是什么呢?只是那時連他自己都不覺得,他會一直陪在顧漸身邊。 顧漸看著陳酒,他竟然還有些期待陳酒能說出更深情的話。顧漸覺得累了,連在趙兗墓前,幾乎被渡法真錄同化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疲倦。 他慢慢移開陳酒的手:“陳酒,到此為止吧?!?/br> “你……你不想再見到我了嗎。” “陳酒,如果當(dāng)時是我那樣對你,你會原諒我嗎。” 陳酒沉默下來,半晌,他問:“那你剛才為何還要幫我,你……至少不討厭我是不是?” 顧漸想,他怎么會討厭陳酒呢,只是他雖然無論如何也不想陳酒難過,卻也無力,給他什么了。 痛快一點(diǎn)吧。 顧漸道:“我討厭你?!?/br> 你照顧好自己。 陳酒怔住了。 也許自己,無法挽回顧漸了。 他一開始就明白的。 陳酒不由自主地攥緊右手,白環(huán)靜靜圈住小指。 他一直在找一個證據(jù),證明他愛上、或者沒有愛上顧漸。 他找不到。 陳酒愣了很久,他不甘心就這樣結(jié)束,可最后他只是覺得,若是讓顧漸心煩,他做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陳酒輕聲道:“對不起,我不會再打擾你了?!?/br> 他不敢看顧漸,無力地希望出現(xiàn)什么奇跡。顧漸道:“好?!?/br> 陳酒想,沒關(guān)系的,我不愛他,可顧漸值得任何人的愛。 我沒有愛上顧漸……我并不愛他……我…… 可是,為何心口被某種感情堵住,讓他痛到無法呼吸呢。 陳酒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抓住顧漸的手,慢慢握緊。 我不想離開你,我不想讓你難過,我不想被你討厭,我…… 毫無根據(jù)、毫無緣由、毫無理智。 “顧漸?!?/br> 紫衣青年沉默片刻,還是嗯了一聲當(dāng)做回應(yīng)。 陳酒道:“謝謝你?!?/br>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