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發(fā)生的事件讓聞人凌煜心有余悸，要不是百里沁在下班時順口問了一句要不要把這邊租的房子退掉，搬過來一起住，也可以省一些租金，他也不會想到包租婆可能起了疑心。

    要是真的被這個女人發(fā)現(xiàn)，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倒不是因為對方有多聰明，看著滿墻的代號和對這么多男人各種性方面的描述，能夠立刻想到色情交易之類的事情。

    而是在這樣的舊社區(qū)里，人言可畏。當(dāng)天如果發(fā)現(xiàn)，第二天一早就連對面的小區(qū)居民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走出幾條街都可能會被戳脊梁骨。

    他收到百里沁回復(fù)的信息不久，就聽見樓下有爭吵的聲音，這里的人員很復(fù)雜，所以吵架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這件事的奇怪之處就在于，經(jīng)常吵架的聲音來自于樓上，這次的吵架來自于樓下，而且聲音很熟悉。

    如果他沒有猜錯，肯定是今天遇到的那兩個人。

    一個是包租婆一個則是包租婆的老公，那個身型消瘦的男人。

    男人是在聞人凌煜過來的路上遇見的，他在小公園里，和一群年紀(jì)相仿的人坐在石椅上，談笑風(fēng)生。

    聞人凌煜極少看見這位男人，他和包租婆打的交道比較多。

    但是當(dāng)他要從公園中穿梭而過的時候，他看見男人拎著水壺起身去了另外一個地方。他在原地愣了幾秒，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尾隨著對方，來到了不遠(yuǎn)處的造景假山之后。

    那個男人摟在懷里的女人不是包租婆，是一個很瘦小的，年紀(jì)比他小一兩歲的人。

    聞人凌煜心知肚明，看到這里就夠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廉租房，然后發(fā)現(xiàn)了那個在他房間里鬼鬼祟祟的女人。

    這是他下班這段時間里發(fā)生的事情，現(xiàn)在他打開一條門縫，將沉悶的吵架聲放了進來，說話聲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他聽了一會兒，吵架的內(nèi)容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你整天疑神疑鬼的干嘛，還真的去了？”

    這里的隔音很差，只要身邊沒有聲源，對方房門關(guān)閉著都是可以聽得清楚的，這也是老舊小區(qū)的一個很大的弊端。

    “人家不告你都算好的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肯定有問題，不然這么剛好，我準(zhǔn)備去最后一間房間的時候他突然出現(xiàn)了？”

    “那你找到什么了??？”

    “都說了，還剩下一間房間沒進去，那間房間肯定有問題的，你不相信好了?！?/br>
    “我相信有什么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萬一真的不租了怎么辦？今年本來就不好租，他跑了你找誰去？我們兩個沒工作，就靠這幾套房子收租養(yǎng)活了，我看你腦子真的是不正常，一點都不講道理?！?/br>
    “我是腦子不正常，我腦子正常就不會嫁給你這個窩囊廢了！這些房子都是我的，你怎么不去工作？！”

    “你這個潑婦，女瘋子！”

    “你趕緊死吧，死了我再換個年輕的小伙子，就像401的那個，只要我有錢，什么樣的男人找不到?！?/br>
    聞人凌煜苦笑了一聲，原來在外人的眼里，自己也只不過是個有錢就能上的商品。

    許久的沉默，男人沒再說話了，女人又說了幾句，漸漸的音量也降了下來。聞人凌煜又聽了一會兒，一直沒有動靜，他便關(guān)上門，去了那間女人懷疑的房間。

    他打開房間里的燈，猝不及防的光讓他的瞳孔忍不住收縮成一個小圈。經(jīng)過上次的整理，他將120位代號者的照片也放了上去。這次他多了一個心眼，繪制了大廈的豎面圖，把遇到過的代號者數(shù)字寫在遇到的樓層之中。

    他站在這間不大的房間中央，看著那面墻，雙手交臥在胸前，一個規(guī)律躍然眼前。

    代號者的數(shù)字越大，他所在的樓層就越高，但并不排除有個別極端反例。

    聞人凌煜想起那個在陰暗房間里的男人，位置靠近大廈頂樓，有了初步的設(shè)想，但是他不敢妄下絕對的判斷，先入為主的觀念可能會讓他誤入歧途，與成功失之交臂。

    他在腦海之中搜索著什么，在百里沁家里的這段時間里，收獲的線索不少，但是其中哪些是真正有用的，還是要斟酌一下。

    他閉上眼睛，將光明擋在之外，黑暗之中許多細(xì)小的片段開始重新在前浮現(xiàn)，它們呈片狀光亮，同時播放。

    “不是這一句……”

    幾段交疊的光影在否定之后迅速劃過。

    “也不是這一句………”

    “等等……

    就是這里！

    也許你覺得這十一條規(guī)則是在約束你……但是反過來想，除了這十一條規(guī)則之外，你都可以做……還有，如果你不做規(guī)則所提及的事情，那么你就不必遵守……代號者只有在發(fā)生重大事件后才會開會……”

    他的思想在混沌之中牢牢捕獲這幾句至關(guān)重要的言語，心中開始將碎片鏈接在一起，靈光在此時炸現(xiàn)，他想通了什么，拿起身邊黑色的粗頭記號筆把百里沁說的這些話快速寫在了墻上。

    他心中一個全新的計劃開始有了雛形。

    但是，首先要解決掉眼前的麻煩，那就是那位已經(jīng)起了疑心的包租婆。

    聞人凌煜當(dāng)天晚上跟組長請了病假，連著周末，他剛好有三天的假期，這三天很關(guān)鍵，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個心理分水嶺。當(dāng)包租婆進門第一次被抓包時，至少在三天內(nèi)，她是不敢第二次進入他的廉租房的。

    第二天一早，他的手機開始不停作響，難得的懶覺泡了湯，淚眼惺忪地在床上摸索著手機，才八點鐘，手機顯示的來電姓名再熟悉不過。他按下接聽鍵，連喂都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對方搶占了先機。

    手機里的男人講話明顯有些著急。

    “你生病了？”

    聞人凌煜將手機從耳邊拿開，和聽筒保持一段距離，對方的聲音太過刺耳，幾乎是喊的，他緩了緩才回答：“沒生病，就是找個借口請個假，我這邊有點事情要處理?！?/br>
    “你真的沒事？”

    男人聽到聞人凌煜的聲音也與平時無異，只是反問了一句，說話聲放低了許多。

    “真的，讓我再睡個懶覺，你上班吧?！?/br>
    還沒等對方回答，他直接掛斷了通話，原本的睡意被打散，他拉開窗簾，發(fā)現(xiàn)艷陽高照，臨時決定出去買個早飯再散散步。

    他洗漱干凈換了一套便宜的休閑服，整個人頓時輕松不少，今天他沒有特別的任務(wù)，不過再過一會兒，他就會改變現(xiàn)在的想法。

    他拿著鑰匙和一堆垃圾，來到玄關(guān)穿鞋，正要出門，聽見了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手上壓門把手的動作瞬間停住。

    他知道那扇門后是什么，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zhǔn)備，然后向貓眼里看去。

    那是一只眼睛。

    黑色的瞳孔在扭曲的孔洞里被放大，占據(jù)了視野的百分之八十，剩下的人身被縮小，比例詭異，但也能看出是個身型矮胖的女人。

    聞人凌煜又靠近了一些，將自己的瞳孔闖入對方的視野。

    只隔著一扇門，兩個人在貓眼里對望。

    然后他心滿意足地隔著門聽見女人的尖叫，以及急促又沉悶的下樓聲。他按壓下門把手，防盜門吱呀一聲開了。

    不遠(yuǎn)處的樓下傳來鐵門碰上的金屬聲。

    這是周五早上八點半。

    他路過三樓，看見一個母親催促著孩子趕緊背上書包出門要遲到了，另外兩間房的門是緊閉的，其中一間是包租婆住的。

    他往下面走，路過二樓，一對上了年紀(jì)的夫妻把垃圾丟在了門口，從塑料袋里流出了汁水，散發(fā)著臭味，若是在夜晚沒看見不小心踩到，絕對會摔上一跤。

    他屏息，快速走下了一樓，那里住著幾位年輕人，合租的，一間房里擠了好幾個，門也不鎖，吵嚷著在他之后出了樓，準(zhǔn)備去上班。

    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今天的陽光是真的好，照的人暖洋洋的，但是聞人凌煜卻覺得自己的心變得越來越冷了，就如那間不再開窗通風(fēng)的房間，開始習(xí)慣黑暗，覺得光明刺眼。

    經(jīng)過早上的事情，他去了一家數(shù)碼店。

    老板以為他要買手機電腦之類的數(shù)碼產(chǎn)品正要介紹展示柜臺上的新品，卻聽見對方說了要其他的產(chǎn)品。

    “攝像頭？”

    聞人凌煜點點頭說：“要微型的，越袖珍越好，可以接連到手機上實時監(jiān)控的那種。”

    數(shù)碼店老板聽完開始打量起眼前這位清秀的男生，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變態(tài)，雖然說這是個人隱私，但是問還是要問一下，具體要不要說，就要看對方的意愿了。

    “小伙子，你這是買回去干嘛呢？家里進賊了？”

    “懷疑對象背著我偷人了?！?/br>
    聞人凌煜脫口而出，說完就想起了百里沁，明明給對方帶無數(shù)頂綠帽子的是自己，但是又轉(zhuǎn)念一想，兩個人又沒有確定關(guān)系，也不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情侶。

    他將注意力集中到數(shù)碼店的老板身上，對方的表情很復(fù)雜，想說什么嘴唇微顫了幾下又轉(zhuǎn)移了話題。

    那個老板從他身后的貨架拿出了幾個不同的包裝盒，分別攤開在手機玻璃展示柜上，好讓聞人凌煜挑選。

    “有各種價位的，貴的當(dāng)然是好一點的，續(xù)航比較持久，體型也小了些，像素更加清晰……”

    老板還在滔滔不絕地介紹產(chǎn)品，卻被聞人凌煜打斷了。

    “便宜的質(zhì)量是不是差一點？比較容易損壞？”

    “都是正規(guī)廠家出產(chǎn)的，不過嘛……跟貴的當(dāng)然是不能比的。”

    “那就要便宜的。”

    “呃……小伙子我說實話，你看上去也不像是缺錢的人，貴的和便宜的也就相差兩三百塊錢，再說了高清的像素你還能看見對方的人臉呢，萬一抓jian抓錯了怎么辦？”

    聞人凌煜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很顯然對方的腦回路和他不在一個頻道上，他的目標(biāo)只有一個，所以絕對不會錯，質(zhì)量太好的微型攝像頭不容易銷毀，根本沒有必要去花多兩三百的價格買到相同功能的東西。

    但是，如果和這位老板再過度糾纏，時間越長，對方對他的印象會更加深刻。不光如此，如果一個人的行事作風(fēng)與第一眼看上去的有極大的反差，也很容易被別人記住。

    就像現(xiàn)在，數(shù)碼店老板看他是個不缺錢的白領(lǐng)，卻在買捉j(luò)ian器材上為了小幾百而討價還價，這就是能讓對方立刻記住的反差感特征，他不能再這里多待。

    “小伙子，貴的內(nèi)存還大一點，兩個月清理一次就行?！?/br>
    “那就貴的吧。”

    老板覺得是自己的口才打動了對方，其實不然。

    聞人凌煜走出商業(yè)街去了一趟超市，買了些日常用品，然后在糧油區(qū)停了下來，他想起二樓那戶經(jīng)常將垃圾放在樓道里的人家，鬼使神差地從貨架上拿下了一桶食用油。

    走出超市的瞬間，溫暖的陽光將他包圍，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嘟嘟兩聲，對方就接聽了。

    他抬頭看著萬里晴空的天和掛在上空的烈日，問那個男人。

    “百里沁，你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是什么感覺？”

    陽光越熾烈，他身后的影子就顯得有多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