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
當(dāng)聞人凌煜從黑暗中走出來的時候,22號是震驚的,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脊背發(fā)涼,他不笨,事情發(fā)展如此他心中也能猜上七八分。 他昨天關(guān)掉了監(jiān)控,但根據(jù)他們之前的談話內(nèi)容,心里還是知道的,聞人凌煜還是會去一次會議室,對方不知道具體的會議時間,等上兩個小時沒有見到人,也許會死心直接走了。 誰曾想,這位看上去柔弱的菜鳥職員,在受傷的情況下,沒有立刻去醫(yī)院而是在公司直接呆上了一晚。 除了22號還有另一位男人對他不僅是刮目相看,更是深陷愛河。 百里沁的目光雖然一直隱藏在面具之下,但是從聞人凌煜出來的那一刻就在對方的身上沒有轉(zhuǎn)移過視線,那只小惡魔在散發(fā)著誘人的魅力,像用毒藥制成的糖果用艷麗的糖紙包裝著放在黑暗古堡的大廳之中,誘惑著迷路的孩童。 而百里沁此刻十分想一層一層撥開那顆糖果的外衣,細細品嘗一次糖體的味道,咬開堅硬的最外層,里面一定是暴汁的瓊漿玉露,炸裂在口腔之中。 聞人凌煜此時此刻能夠真實感受到的只有饑餓導(dǎo)致的胃部痙攣和疼痛,但是他臉上的表情未透露出一絲一毫,他在不知不覺中習(xí)慣了忍耐對事,亦對自己。 他每往前走一步,眼前的光明就離他進一步,背后的黑暗就離他更遠一步。黑白分明的交界點就存在那里,但人卻做不到非善即惡,人的心都是混沌的,跟隨著環(huán)境的變化而形成自己所理解的塵埃宇宙。 聞人凌煜止步,他能感受到周圍一百多位代號者的灼熱目光,以及驚愕到的瞬間沉默,接著是竊竊私語,討論的內(nèi)容當(dāng)然都是關(guān)于他。 他很享受這樣的感覺,自己理所應(yīng)當(dāng)成為眾人的焦點。 這是聞人凌煜在發(fā)現(xiàn)0號存在之后第一次真正與他正面交談,對方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樣,又或者說不完全一樣。 他想象中的0號肯定有區(qū)別于其他代號者的地方,能夠讓對方本身的數(shù)字再彰顯的特殊一些,能夠在120位代號者中脫穎而出。 但是眼前的男人很普通,普通的放入大廈之中,和其他人一樣。西裝革履,甚至連襯衫都是統(tǒng)一的白色。 如果一定要說不同,那一定就是臉上的面具。他的面具上有一個特殊的logo,三個英文字母組成的,是top。 聞人凌煜不知道這三個字母的含義,有一瞬間熟悉卻在腦海中搜索后無功而返。 他看著不遠處的0號,對方的反應(yīng)冷淡,像是這樣的小兒科把戲已經(jīng)不覺得有什么新鮮。 這令聞人凌煜有些不爽,話語中帶著一些挑釁的意味。 “你好,0號,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聞人凌煜?!?/br> 0號站在聞人凌煜的正對面的講臺后,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七八米。 “你的姓是參賽者中難得一見的,但也不是完全沒遇到過,比如說不久之前分會場淘汰掉的那一位,也姓……聞人?!?/br> 0號回答的時候像他的態(tài)度一樣冷淡,好像對聞人凌煜并不感興趣,仿佛自己之所以出現(xiàn)在這里,只是因為游戲之中不能缺少高層的組織者,或者說是游戲中確保游戲能順利往下繼續(xù)進行的引導(dǎo)者。 所以他面具后面的那雙眼睛也是如此的冷,溫度如同他的編號是絕對零度。就是這樣的態(tài)度讓聞人凌煜心中激起了逆反心理,但是0號說的事情,讓他的心一沉。 聞人這個姓氏確實是罕見的,但在聞人凌煜的身邊姓這個姓的不在少數(shù),他似乎想到了誰,那位總是被自己母親談起的同村年輕男人,幾年之前還拿自己和對方做比較,后來又被金主拋棄的。 這么一想,他心里也是知道了一個大概,這場游戲的規(guī)模遠在他的想象之外,如果說同村那位沒有自己學(xué)歷高卻也卷入了這樣的是非之中,他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個,但凡是有金錢欲望存在的地方,就會滋生像他們這樣被引誘進來的“玩物”,只是玩法規(guī)則與場地是否一樣,這就不得而知了。 0號在面具之下將雙眼瞇成一條縫,玩味地看著站在光罩下的聞人凌煜,對方對于他而言不過是一直在逞強的,蹣跚學(xué)步的初生牛犢罷了,還能掀得起什么腥風(fēng)血雨,但120號的事件也是讓他著實吃了一驚,像是平靜的湖面被投了一粒石子,會有波瀾會引人側(cè)目,但隨著時間,也終究會平息下來。 0號繼續(xù)說:“我相信你知道我說的是哪位聞人先生。” 聞人凌煜很明顯的感知到,這個男人不是用身體來制服別人,而是精神的壓迫,他以前吃這一套,可現(xiàn)在他早就變了,這一個多月來經(jīng)歷在他每一個沒有百里沁的夜晚反復(fù)復(fù)盤,把共情能力降到最低,這就是保護自己的最好辦法。 突兀的掌聲在這間安靜的會議室里響起,只有一個人在拍手,是聞人凌煜自己。 “我相信你很了解我,不然也不會選擇我?!?/br> “聞人先生,不是我們選擇了你,而是你選擇了我們?!?/br> “既然你沒有反駁我說的‘你很了解我’那么,你應(yīng)該知道我是為了誰而來,以及做什么事情?!?/br> “是為了我而來?!?/br> 聞人凌煜輕蔑的笑了一聲,很短暫,短暫到0號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是,也不全是。” 他說完向周圍一百多位代號者看去,他在找一個人,85號。銳利的目光快速掃過8開頭的那一排,卻沒有在85號的身上停留,而百里沁在面具之下第一次感覺到呼氣時臉上的潮熱,以及心中按耐不住的躁動。 他想讓對方看見自己,他想讓對方的目光為自己停留,現(xiàn)在的場面不適宜,他還需要靜待時機。 聞人凌煜緩慢地向0號走去。 昂貴的皮鞋前端附上了難以平復(fù)的褶皺,這雙鞋的主人似乎經(jīng)歷過了一些難以描述的災(zāi)難,隨著雙腿的擺動,它與地面敲擊出動聽的樂章,每一下都是跳動的音符,如同聞人凌煜“重生”后的心臟。 他解開身上的西裝外套,曾經(jīng)被蠟燭滴過的地方與內(nèi)襯融為一體,用力撕扯才可以將其分離,而衣料帶走的,是剛剛愈合的珈。 新鮮的血液與透明的液體組織開始往外滲,還有掩飾不住的淤青與瘢痕,而他的手上,那些不屬于他的血因為氧化已經(jīng)變成了黑紅色,就如同廉租房墻面上被忽略的血跡。 原來每個人的血都會是一種顏色。 五米。 四米。 三米。 兩米。 一米。 聞人凌煜停下腳步,將西裝外套向身側(cè)一置,與0號四目相對,所有的傷口在燈光照耀之下展露無疑,他像一個記錄代號者種種罪惡的收藏品,在移動展示著。 “我是來歌頌愛與和平的,用我身體上的傷和資本家流的血,來改變這場游戲的規(guī)則。” 他身后的男人們在交頭接耳著。 他指了指0號身后的幕布說道:“可以允許我送給大家一個小小的見面禮嗎?” 0號的態(tài)度比剛才還冷上了幾度,但是多年以來在上流社會養(yǎng)成的教養(yǎng)讓他在紳士風(fēng)度上有了條件反射,他很自覺的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側(cè)身將講臺讓給了眼前這位上身赤裸的人。 聞人凌煜的手機早在昨天夜里給百里沁發(fā)出最后一條信息的時候,就因為沒電而強制性自動關(guān)機,所以他現(xiàn)在只能登陸自己的云端,在相冊之中,找尋著一個視頻。 那個曾經(jīng)以為,再也用不上的視頻。 中指在鼠標(biāo)滾輪快速滑動,相冊中圖片與視頻一閃而過,但是百里沁還是看見了,在密密麻麻的縮小方塊之中,有一張偷拍他睡覺時的照片,以及一個視頻,那個視頻的封面上的男人他昨天找聞人凌煜的時候剛見過,是包租公。 但是聞人凌煜真正打開的視頻,讓全場代號者都震撼了一次,特別是視頻中的兩位男主角。 他在看。 他在觀察。 那段視頻,是聞人凌煜躲在暗道中拍攝的,就在這一層的男廁所,兩位zuoai的代號者。 全場嘩然,就連0號也有一瞬間的驚愕。 馬上,對方就會急不可耐,暴跳如雷地直接站出來。 在一百多位戴著面具的西裝男人中,有兩位的反應(yīng)巨大,直接不打自招。 “我靠?什么時候拍的,cao!” “賤人!你居然偷拍我們?!” 一步一步將計劃實施到把控范圍內(nèi)的感覺讓他覺得渾身暢快,甚至都忘記了饑餓與疼痛,而他把這兩位的號碼默默記在了心里。 他再次強調(diào)。 “我說了,今天是來歌頌愛與和平的,不要說臟話?!?/br> 他雙手撐著講臺,看著下面烏央烏央的人,想起上一次在這么多人演講的時候,還是一個青澀的,馬上就要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那個時候他覺得他的未來像這片燈光一樣奪目耀眼,無法直視。 他現(xiàn)在的身體依舊被光照耀,卻沒有一束光可以打進他的心里。 “從偷窺者變成被偷窺的人,心里是一種什么感覺?我第一次知道的時候,跟你們的反應(yīng)一樣,怒不可遏。然后我哭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就算知道我也不能改變什么。就像我一個人也改變不了這個腐爛的世界。” 他撐在講臺上張開的手掌變成一個握緊的拳。 “0號,我跟你談判的結(jié)果,是不是可以應(yīng)用到其他的分會場?” 聞人凌煜變得越來越聰明,但是0號依舊波瀾不驚,像是先前有另一位參賽者給他留下的印象才是最深刻的。 沒錯,百里沁才是頂級的。 “聞人先生,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從一位參賽者變成了一位‘救世主’?!?/br> 0號在嘲諷,卻改變不了事實。 “沒錯,可以?!?/br> 聞人凌煜這次的笑容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我的要求只有兩個。第一,給我目標(biāo)者的其他提示。第二,保證參賽者的安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