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中心控制室另一邊，玻璃隔音墻外，一道黃綠色瞬移通道盤，在半空中旋轉展開。

    走出隧道的不是別人，正是一手挾持領隊，一手拎著兜帽男人后領的艾瑞克。

    “主上，就是這兩人，一直煽動荒漠這批流匪群眾?！睂扇送频乖陂L廊地面，艾瑞克躬身解釋：“方才這兩人還想通過腕表發(fā)射信號，好在被屬下及時擒獲?！?/br>
    淺灰色金屬地面上，頭戴紗巾的女領隊一手支身，憤恨地昂頭，橫視站在自己身旁的艾瑞克：“呵……你果然是syma主星軍區(qū)的人！”

    跌趴在女人旁邊，兜帽掉落在肩背，露出一頭淺藍色短發(fā)，面容普通的矮小男人，畏畏縮縮地抱緊腰帶處的錢袋，不停搖頭：“和我沒關系，我就是科爾諾最普通的原住民……你……你們不可以傷害我！不可以奪走我的東西！”

    “誰派你來的？”秦天懶得搭理兜帽男人，直接在女人面前蹲下。

    女人眼神收斂，目光謹慎地打量了秦天一圈。在視線幾次掃過秦天那張麥色的全臉過后，目光微閃，像是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是你！果然……他們說得沒錯……甲級戰(zhàn)犯就在斯帝瑞身側！這一切其實都是——！”

    越發(fā)激動的話音未盡，“嗶”，紫紅色激光束驟然射來。

    女人雙目圓睜，腦側鮮血飛濺，染紅頭巾和肩側的衣物。她似乎還想扭頭、想要看清朝自己開槍的男人的臉。只是，汩汩流血的腦袋，早已不受她控制。

    生機隨同流淌下來的鮮血，汩汩流失。

    漸漸放大瞳孔，一點一點地吞噬著象征生命的鮮亮。

    女人身子輕顫了幾下，隨即側倒在血泊中。

    突如其來的一幕，刺激得秦天傻愣了幾十秒。還是女人倒地時“嘭”的一聲，喚回了他的神智。

    殷紅的血水流淌成溪。

    秦天深吸一口氣，剛一抬頭，便見控制室門邊，迪莫正將槍.械插回皮帶扣內(nèi)。

    “為什么突然殺了她？”

    搭好包扣的迪莫沒有抬眼，“她話太多了?！?/br>
    “可即便如此，你也別突然——”

    迪莫不耐地打斷秦天：“事到如今，重要的是陛下的計劃。為了陛下，她不能留活口?！?/br>
    長廊里沉寂片刻。

    從驚詫中回神的兜帽男人，像是終于看清眼前的一切，一邊用力環(huán)緊前胸，一邊驚恐地挪腿遠離流近的鮮血?！皠e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他驚恐地挪動身體。

    直至中心控制室的門開啟，斯帝瑞出來。

    “結束了？”秦天有些意外。

    “嗯，一切都很順利。”斯帝瑞點頭，隨即掃了眼長廊的血跡，挑眉：“這是？”他看向恭敬朝自己行禮的迪莫，眸帶詢問神色。

    迪莫一五一十說清楚后，下令將存活的男人帶下去審訊。

    長廊里發(fā)生的事，斯帝瑞沒有詳問，秦天也就沒細說。兩人默契地繞過話題，不再談論流匪頭目一事。

    兩人再次來到之前的媒體正廳，想去看看小男孩。

    如今正廳內(nèi)，最拐角的床艙旁，頂著一頭糟亂短發(fā)、額角臉頰手臂均貼著繃帶的小男孩，眼帶敵意，坐在小圓凳上。他雙手支撐在圓凳邊緣，兩腿腳尖點地，謹慎地望著向自己走來的眾人。

    納爾斯一直負責照顧小男孩，見斯帝瑞前來，連忙半跪解釋：“啟稟陛下，菲利普博士檢查過小男孩的體標，基本都很正常，只是……他的腦電波頻率似乎有些……不太正常?！?/br>
    “！”斯帝瑞頓住腳步，眉頭一緊，“那有查出他的身份嗎？”

    納爾斯垂頭：“科爾諾主城的光腦系統(tǒng)那邊，沒有信息?！?/br>
    斯帝瑞：“……”

    聽到腦電波頻率不正常，秦天心下驟然一緊。

    只有經(jīng)歷過意識清洗，或者巨大精神刺激的星際人，才會出現(xiàn)腦頻率異常。男孩不過六七歲，不太可能經(jīng)歷意識清洗……

    明白可能的原因后，秦天心下一陣揪疼。

    這孩子，看上去不比皇兒大多少……

    斯帝瑞像是也明白了其中的緣由，微皺的眉頭舒緩開來，臉上浮上一絲憐愛的神情。

    他走近小男孩，像是想要安慰一下對方，只是不等開口，男孩眼神忽閃，突然跳下圓凳，狠狠推了他一把！

    一切發(fā)生得太過突然，幾乎沒人預料到孩童會這么做！

    秦天反應很快，下一秒便飛奔至斯帝瑞身側，穩(wěn)穩(wěn)扶住他。

    其實男孩兒不過五六歲光景，身材瘦小，又受傷了點輕傷，力氣并不大。

    可斯帝瑞畢竟有孕在身，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他本以為對方不過孩童，斷不會傷到斯帝瑞分毫?？傻瓤吹胶⑼种腥狙某轴樸Q，心臟猛然緊縮！

    意識到可能發(fā)生了什么，他迅速回身，看向斯帝瑞。就見對方右側大腿制服褲側面、刺眼鮮紅染上素錦……

    心頭，難以言喻的憤怒鋪天蓋地涌上！能量躁動，逼得秦天瞬間閃現(xiàn)孩童身前，甩手打飛礙眼的持針鉗。

    ———啪嗒啪嗒。金屬撞擊墻壁及地面的聲音，格外響亮。

    孩童雙目圓睜，神情驚恐，捧住泛紅的右手，一邊顫顫巍巍后退，一邊像小獸般齜牙低吼：“你們都是壞蛋，超星人都該死！都是因為你們這些壞蛋超星人！爸爸……他才會死！mama也是……因為你們，才會……被流匪……被嗚嗚嗚，我要殺了你們嗚嗚嗚！”

    豆大的眼淚一顆顆滾落，陰鷙的恨意，一如烏云蔽日，掩蓋稚嫩泛紅眼眸內(nèi)本屬于孩童的單純。

    這是一雙早已看不見童真的眼。

    不加掩飾的仇恨，就像鋒利刺眼的匕刃，割傷人眼。

    孩童似乎還想沖來，好在艾瑞克及時制服住他。

    “嗚嗚放開我！可惡嗚嗚壞蛋！該死嗚嗚你們都該死！我恨你們！恨你們??！嗚嗚嗚mama嗚嗚嗚我要mama嗚嗚……”

    哭喊尖銳刺耳，刺激著房間內(nèi)每一個人的神經(jīng)。艾瑞克手刀敲暈孩童，止住越發(fā)決堤的嘶喊。

    秦天無暇思索男孩究竟遭受了什么，眼神示意艾瑞克帶走孩童后，忙扶斯帝瑞坐在醫(yī)療床艙上，“快傳菲利普博士，快！”

    “是！”納爾斯反應迅速，當即沖出隔間。

    慌亂期間，斯帝瑞輕聲安撫秦天的情緒，“放心，只是皮外傷，沒事……！”話語到了后面硬生生止住。他咬緊泛白的下唇，握住秦天手背的右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冷汗一點一點冒出白皙的額角。

    斯帝瑞眉頭半皺，一手扶住醫(yī)療床艙邊緣，指甲死死扣進皮制床墊。

    意識到斯帝瑞的反常，秦天心臟都快停滯：“斯帝瑞？！”

    握緊秦天的手，斯帝瑞搖頭，看向身側不遠處的侍從，“其他……人等，先退下……”

    “是，屬下領命?！彪m然疑惑領主的狀況，但生而服從命令的軍人與侍從，只能垂頭應聲，恭敬退離。

    正對著醫(yī)療艙的金屬自動門噗嗤展開。

    侍衛(wèi)和軍人退離期間，菲利普醫(yī)師和納爾斯快速奔來。

    “陛下！”菲利普第一個趕到，手捧左胸后恭敬地半跪在醫(yī)療床艙旁邊。

    如今，素色的制服褲腿側，破了個毛邊口子，鮮紅緩緩蔓延開來。

    菲利普眼眸一閃，沒等斯帝瑞開口，連忙拿過醫(yī)療床艙頭部架子上閑置的繃帶剪，將染血傷口邊緣的布料剪掉。

    快速拿過消毒噴霧，再用鑷子鉗住衛(wèi)生棉球，輕輕洗凈血污。

    菲利普一邊仔細觀察傷口，一邊感嘆：“還好傷口不深，應該沒什么關系。不過……”他頓了頓聲，隨即像是想到什么，抬頭看了斯帝瑞一眼。

    細密的汗珠布滿白皙額角，金棕色的眉頭緊鎖一起，修長雙眸半瞇顫動，抿緊的雙唇也慘白如紙。

    菲利普的臉色驟白，“陛下……您這是……宮疼了么？”

    “！”斯帝瑞沒有回話，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腿上的傷口導致的。

    像是終于明白其中緣由，秦天握緊斯帝瑞戰(zhàn)抖中的右手，看向菲利普博士：“你的意思是……斯帝瑞他……可能……”

    礙于納爾斯在場，秦天沒有把話說全。

    菲利普顯然明白話里的意思，眼神示意納爾斯退下后，朝秦天點頭，“很有這個可能?！?/br>
    “這怎么——！”

    斯帝瑞反握住秦天的手，“別擔心，我只是……”后面的話語聲根本無法說出口，斯帝瑞側頭，蜷縮腰身的同時，用力咬住打顫的下薄唇。

    待房內(nèi)再無其他人等，房門閉合，菲利普博士冷靜解釋：　　“我想一定是疼痛和突發(fā)狀況，導致陛下受驚提前宮縮了……”他走到醫(yī)療床艙頂部的觸控面板前，快速輸入指令。

    “滴滴”幾聲過后，全息金屬面板亮起綠色的眼燈。菲利普回身，看向秦天和斯帝瑞，“看來，陛下不得不要在這里進行剖宮手術了?！?/br>
    “！”秦天身子瞬間僵硬，下意識反對：“這怎么行……這里離前線太近，要是——”

    菲利普焦急打斷：“以陛下的身體構造，不能拖延。雖然這里醫(yī)療器械不夠先進，但剖宮手術非常簡單，普通醫(yī)療床艙就能自行進行。就是陛下的身體異于其他星際人，可能需要我在一旁適時調(diào)整手術參數(shù)?！?/br>
    將乳白硅膠手套的領口部分套壓上衣袖，菲利普看向秦天：“還請?zhí)斓钕聨兔Π聪码娮映夂煛！?/br>
    “……”

    ……

    走出除菌光簾的時候，秦天的心跳依舊像是在擂鼓。

    科爾諾距天狼和sygama的開火線非常近，僅僅幾光分的距離。如果被天狼星系前線指揮官知曉斯帝瑞的具體位置，僅憑帕克·薩貝仍被囚禁在聯(lián)盟總部這一條，敵方就極大可能會對科爾諾進行地毯式火力打擊，實施報復行動。更別提，8紀年前，天仙聯(lián)盟破裂的始因……

    斯帝瑞只要在這里多待一秒，便會多危險一分！

    垂下的米白激光簾幕，將醫(yī)療床艙圍繞為一個面積9平米左右小長方形。站在光簾外面的人，無法看清里面的狀況。只能通過細微的低語以及隱約的器械聲判斷手術的進展。

    “半麻的話……多久時間恢復？”是斯帝瑞短促的聲音。

    “大概術后4小時?！?/br>
    “太久了……”像是思索了一會兒，斯帝瑞忽然小聲：“不用半麻……局部麻醉后，直接……開始吧?！?/br>
    雖然斯帝瑞最后刻意放低了音量，但秦天依舊還是聽見了。

    “不行，我不同意！”光想到宮縮時斯帝瑞遭的罪他就已經(jīng)受不了了，現(xiàn)在某個任性的家伙居然打算直接剖宮！

    堅毅的聲音微微低顫，“放心，頂多十分鐘……這種疼我能忍受?！?/br>
    “可我無法——”

    “天兒，”噙笑的聲音溫柔如水，聽上去似乎比剛剛中氣足了不少，“乖啦，醫(yī)療床艙局部麻醉也會強勁，加上愈合光線有治愈麻醉作用，不會有多疼的……”

    “……真的么？”秦天將信將疑。

    “當然。放心，等一會兒……兩個小家伙，就能出來了?！?/br>
    “！……”

    心跳再次因為斯帝瑞后面的話語加速起來。

    孩子……他和斯帝瑞的孩子。

    近一紀年的時光，與他和斯帝瑞日夜待在一起的兩個小生命，就要誕生在這片星宇里。

    鴉羽般密長的眼睫顫動。

    秦天抬眼，盯著白色光簾內(nèi)模糊的身影，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

    萬千年來，他從未有過這種奇異的感覺。

    浩瀚星際里，忽然存在三個小生命，與自己血脈相連。他們體內(nèi)流淌著你一半的鮮血，并且還是因為你的存在，才得以存在于這片星宇……

    這是生命的奇跡，更是愛與希望的延續(xù)。

    “……好吧，我會在這里陪你?！?/br>
    “嗯……”

    ……

    隔間的光簾里，激光切割皮層的滋啦聲隱隱傳來。伴隨而來的，還有蛋白質(zhì)燒焦后的氣味，以及絲絲腥甜的鐵銹味。

    這里安靜得都能聽見輕緩的呼吸聲。

    斯帝瑞沒吱一聲。不過即便這樣，秦天還是察覺到隱忍的喘息聲。

    指甲幾乎掐入掌rou。秦天咬緊牙關，坐在距離光簾不遠處的圓凳上，屏息等候著光簾內(nèi)的消息。

    “陛下，還請您……忍一下，”菲利普博士聲音低柔，小心提醒，“激光手術刀就要切開宮壁?！?/br>
    “……嗯……唔！”

    滋啦，激光聲響起。

    同時響起的，還有隱忍的咯吱咬牙聲。

    秦天根本不敢想象光簾內(nèi)斯帝瑞正在遭受的痛苦……

    指甲陷入掌rou，泌出鮮血?？杉幢氵@樣，也無法轉移心口處的陣陣抽疼。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每一分鐘的時間，竟能如此難熬。

    明明萬千光陰，在曾經(jīng)的他眼中，不過轉瞬。

    可如今，這里的每一秒，都好像被人按下了減速鍵。

    躁動的能量，從指間，一點一點溢出。

    暗紅流光閃過墨眸，及肩黑發(fā)rou眼可見的變長。

    秦天深吸一口氣，悠悠抬手，看了眼自己冒出尖甲的麥色五指。

    細小的幽紅光點，砂礫般飛聚在指尖，隨著指尖移動。

    他垂眸，揚手散去光點，隨即微閉雙眼，呼出胸口堆積的濁氣。

    自恢復記憶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切身感受體內(nèi)能量的振動。

    一般只有情緒劇烈波動，或是瀕臨危難時刻，生命源頭的能量才有可能爆發(fā)出來。

    而這一次，可能是因為隱匿在心底的激動與焦慮情緒吧……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呼吸聲、喘息聲、菲利普醫(yī)師輕柔的話語聲，與焦灼的緊張感交織一起，緩緩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