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的那一刻起，亞當就明晰了自己的使命。

    他從這個世界最幽暗污穢的深處誕生，那是一個目不能視，觸不可及，充斥著仇恨與憤怒的無名之處，正如每個人隱藏在意識深處的負面情緒。這些憎恨與怒火，清楚地指向世界的至高之主——由世界樹誕育的七神。

    作為世界反叛神明而生的造物，亞當天生具備侵蝕神性的力量。如果說七神是世界樹結(jié)出的果實，那么亞當就是能夠腐蛀果實的幼蟲。他的使命即是蠶食、侵占、褻瀆、污染，摧毀人們對七神的信仰，收回七神的權(quán)柄，剝奪七神的神格，最終將七神從高高在上的神壇之上拉下，墮落進世界的陰暗面，永世不得翻身。

    這就是亞當誕生的意義。從某個角度來講，他的力量并不輸于神明——但他依舊是rou體凡胎。所有能傷害凡人的手段，同樣能傷害他；如果不幸死亡，那一切也就到此為止。

    從這個角度來講，他又遠不如神明。他是一個企圖以凡人之軀玷污殺害神明的謀逆者，也是代表世界仇恨意志的復(fù)仇者。他渺小又可怕，卑微而狂妄，污穢卻美麗。他，即是神孽。

    龔古爾作為貴族，信仰著光明與時間之神贊德。他不算是一個虔誠的奉道者，常來酒窖消遣就證明了這點。但他的信仰，他的教育以及他所接觸的環(huán)境，使他無可避免地在意識深處尊崇畏懼著贊德。他在出生時接受過教會的洗禮，也在任職時得到教會的祝福，更是常常與教會人員打交道。盡管不多，但他身上確實存在著神的氣息——也就是亞當能夠污染侵占的那一部分。

    想要污染神的氣息，顛覆信仰，并非易事。盡管這件事正是亞當?shù)奶熨x，但他出生并沒多久，力量有限，想要一擊得手，就必須選在獵物精神最脆弱而無防備的時刻——比如射精的那一刻。

    龔古爾兩眼無神，喘著粗氣躺在床榻上，小腹部的贅rou隨著呼吸起伏。他覺得大腦有微微的刺痛感，他想也許是這次性交太猛烈了。這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fēng)。龔古爾認為性交與用餐一般同樣要講究禮儀。過去他品嘗原漿，一定是斯文雅致，不疾不徐地嘗盡男孩們的羞恥和恐懼，直到他們絕望地身體全部獻出，像一塊飽經(jīng)錘打而變得松軟彈牙的牛排。這時候的男孩，無論被龔古爾做出怎么的舉動都不會反抗，順從服帖地任由龔古爾魚rou。

    亞當?shù)拈_封，明明是計劃之中的事情，但過程像是一場意外。龔古爾轉(zhuǎn)頭看著被血液和體液臟污的狼藉被單，皺緊眉頭。他向來不喜歡打破計劃，這場精心籌劃的開封之典，最后演變成了強jian和偷情，這實在不是一個正派的紳士該做的。他想要找出自己反常舉動的原因，但當他重新看向亞當?shù)臅r候，他忽然醍醐頓悟。

    面前的亞當，正用一種高貴而冷漠的神情望著他，像是一輪懸掛天心，以寂靜清輝冷眼俯瞰大地的寒月。在這種無限凄冷的光輝中，龔古爾奇異地感受到亞當?shù)膽z憫與慈悲，那是類似人類望向圍困在泥沼中的牲畜的眼神。

    龔古爾想起了亞當是誰。是了，亞當正是他一直尊信的神明。他在神明面前失去理智，放縱欲望，這一切都那么順理成章。他因為自己的粗野舉動傷害了神明，而神明卻毫不在意。

    想到這里，龔古爾飽含熱淚地起身跪在地上，三叩九拜地向亞當懺悔自己的罪孽，反復(fù)闡述著自己內(nèi)心的激動，甚至親吻著亞當?shù)淖汩g以表達著自己的臣服。

    亞當托著腮，含笑注視著龔古爾的舉動。他成功竊取了龔古爾的信仰，并移花接木取而代之。與這份信仰相關(guān)的記憶和常識，也被龔古爾自動修正。他不會懷疑自己什么時候開始信仰這個神明，而為什么神明竟是酒窖里的一個男妓。從此往后，只要龔古爾繼續(xù)光臨酒窖，他的信仰就會只增不減。

    亞當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的第一個信徒。老實說，龔古爾在他這個年齡的男人中不算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稅務(wù)官生活并沒有讓他變得腦滿腸肥，他依舊維持著身材大體不走樣，只是腰腹部無可避免地浮出一圈贅rou。他略微禿頂，想必平日工作時也要戴一頂假發(fā)。他看起來很好相處，五官甚至稱得上慈眉善目，也許這就是有人稱他“笑面虎”的緣故。他原先的毛發(fā)不少，但他很注意地將自己的胡茬剃得發(fā)青，區(qū)分出文明人與野蠻人不同的潔凈?？傮w而言，他是一個體面的老男人。

    亞當并不后悔將自己的第一次性經(jīng)驗交給龔古爾。這是他達到目的必須邁出的一步，而有錢有勢的龔古爾明顯比阿貓阿狗好上不知多少。畢竟亞當現(xiàn)在的身份是男妓，而男妓是不應(yīng)該挑剔客人的。

    于是，亞當摩挲著龔古爾微禿的頭頂，發(fā)出了自己的第一條命令：“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存在?！?/br>
    “是?！饼徆艩柕兔柬樠邸?/br>
    “你認識教會的人士嗎？”亞當發(fā)問。

    “認識不少，但大部分關(guān)系都一般。教會的人信體制勝過人情，如果有事相求，他們會首先考慮教會的利益和規(guī)定?！?/br>
    “那你認識的教會人士中，有人常來或來過酒窖嗎？”

    “有一個?！饼徆艩柣卮穑纸又a充：“來酒窖有違教會的規(guī)定，貴族因為不完全聽命于教會所以常來酒窖的人不少，但教會人士假如被發(fā)現(xiàn)來酒窖的話會受到處罰，所以他們要來的話總是會把自己藏得很嚴實。菲奧娜也很注意保護他們的隱私。我想常來的酒窖的應(yīng)該不止我認識的那一個，我能發(fā)現(xiàn)這位也是多虧當初……”

    “好了?！眮啴斨浦沽她徆艩栄λ频难菡f，“他的具體信息？”

    龔古爾因為話語被打斷而有些掃興，但他即刻便想起自己面前的是神明，過于聒噪惹神明不悅實在是自己的過錯。他稍事回憶，繼續(xù)答道：“是東南區(qū)教堂的扎奧博神父。他喜歡玩弄女人，尤其是深膚色的。他來的時間不固定，通常會先通知菲奧娜再由隱蔽通道進入。他每次來玩都不給錢，菲奧娜估計也敢怒不敢言?！?/br>
    “你有辦法讓他來見我嗎？”

    “估計很難。我和他關(guān)系不算好，而且他很忌諱自己來酒窖尋歡作樂的事情被別人知道。當初得知我知情的時候，他想了好些辦法來對付我，后來也怕我報復(fù)，這事就不了了之了。現(xiàn)在我們兩人對酒窖這件事心照不宣，如果我再貿(mào)然向他提及酒窖，甚至要帶他來見您，他一定會起疑心?！饼徆艩栆妬啴斆嫔⒊?，連忙補充，“我很愿意為您一試?！?/br>
    “不必了?！眮啴攪@了口氣。他所做的事情，目前自然是越隱蔽越好，倘若貿(mào)然讓龔古爾冒險，也許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局面。按龔古爾所言，扎奧博來酒窖之前，會先向菲奧娜通報，那么自己是否能從菲奧娜嘴中撬出信息？

    亞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菲奧娜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想利用信仰cao控菲奧娜的可能性為零；想依靠博取菲奧娜信任的方式來獲得信息看似可行，但菲奧娜戒心極重，她是一個依靠達官貴人秘密生存的女人，要她吐出秘密，就像讓她交出自己的命。在信息不足的情況下，走一步看一步，等待機會的到來才是最穩(wěn)妥的做法。

    龔古爾忐忑地等待亞當?shù)臎Q策。亞當微笑道：“你提供的信息很有用。下一次來的時候，記得要準時?！?/br>
    龔古爾如釋重負，快樂地趴在地上，像一只得到主人首肯的狗。亞當披上薄如蟬翼的絲綢睡衣，一瘸一拐徑直走出了房間。血跡干涸在他的大腿內(nèi)側(cè)，體內(nèi)的jingye隨著他的走動一滴滴從xue口落下，在地上留下一道斷斷續(xù)續(xù)的精斑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