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驍覺得他和Omega短暫的相遇像極了一場荒誕不羈的夢。他們之間的生死相依是假的，是當時生病的Omega需要依靠他逃離煤窯，他們之間的溫存曖昧也是假的，是Alpha和Omega的欲望本能，連小越這個名字估計也是假的。

    精神體迦南在黑暗哨兵楚岳死后以身殉主，哀鳴響徹天際，令人無不動容。這樣凄慘落寞的結局仿佛象征了他們的故事在迦南的遺骸里開始就會以同樣的方式結束。

    路北驍每次回想起Omega離開的絕交背影，就不由自主地惱火郁悶，但是很快他又忍不住想:在沙漠里換了脫水癥的Omega能活著走出去嗎？

    他和Omega相處的那兩天仿佛鏡花水月般美好卻充滿謎團，Omega為什么會到煤窯里，又為什么對自己的態(tài)度忽然惡劣，對方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自己昏迷前看見的白狼是Omega的精神體嗎……

    騰蛇部隊的暗語又是什么？他進軍營后也打聽過但是根本沒有結果。

    路北驍覺得自己的胸口又開始痛了，他像是溺水在深海里，無法呼聲，內臟陣痛。他的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很多很多畫面，像是人臨死前的走馬燈，飛快而模糊地從他眼前閃過。

    “草，老婆跑了竟然會這么可怕？等我以后找了Omega得天天把他栓在我面前。”

    “他的意志力已經很強了，直到現(xiàn)在才病發(fā)，一般人根本撐不了……你說他的Omega跑了多久來著？”

    路北驍?shù)囊庾R開始清醒。

    “五年?！?/br>
    “早不病發(fā)晚不病發(fā)，偏偏這時候出事，還挺會挑時間?！?/br>
    “好了，都是隊友，少說幾句吧?！?/br>
    路北驍緩緩掙開了眼睛，他像是被鬼追似的猛然坐了起來，仿佛呼吸不順似的大口喘著氣。他看了眼周圍陌生的環(huán)境，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在一個密閉的艙里，眼前全是亮眼的白和看不懂的儀器。而印象里本該在宿舍里的Alpha此刻都全身武裝穿著黑鷹軍服，一幅嚴陣以待的作戰(zhàn)架勢。身穿白大褂的醫(yī)務人員一個在全神貫注地寫著醫(yī)療報告，一個在收拾醫(yī)療器具。

    “這是哪？”

    洛林把水杯遞到路北驍?shù)拿媲?，他坐在路北驍躺著的床邊，溫柔地笑了笑說:“在執(zhí)行任務的飛機上，馬上就到盤古山了，你前天晚上突發(fā)易感癥，現(xiàn)在已經沒事了。”

    裴度放蕩不羈地坐在軟墊上支棱著腿，用手撐著腦袋，他穿著英氣肅然的迷彩作戰(zhàn)服，卻依舊看起來痞里痞氣的:“娘的，你要是信息素再沖一點，我們就要被你熏死跟著你一起陪葬了?！?/br>
    路北驍懶得搭理裴度，他把水杯還給洛林道謝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睜大眼睛激動地問:“你說，我們已經在執(zhí)行任務的飛機上了？！”

    洛林對于路北驍?shù)募ち曳磻行┮苫?，但他依舊平靜地說:“對，抓緊時間換衣服吧?！?/br>
    路北驍懵了，他難以置信地爬了起來，跑到窗邊看到窗外罕見的藍天白云，心里瞬間涼透了半截。他潰敗而郁悶地一拳捶在艙壁上，震得艙壁嗡嗡作響。

    裴度皺了皺眉說:“你發(fā)什么瘋？”

    洛林看著路北驍說:“你是身體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路北驍背對著眾人，他確實很不舒服，易感癥的后遺癥讓他現(xiàn)在很想吐，但是什么都比不過突然發(fā)病讓他錯過逃跑的無情現(xiàn)實。

    路北驍冷笑了兩聲，語氣和心情一樣的差:“就要不明不白得去送死，怎么可能會舒服?！?/br>
    洛林走到路北驍身后，放緩了聲音說:“北驍，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很大一個挑戰(zhàn)。但是我們是軍人，服從軍令是我們的天職，當時在黑鷹斷崖上宣誓的時候……”

    路北驍打斷了洛林:“那是你們不是我！”此時此刻飛機行駛的嗡鳴聲在他耳里格外的刺耳，他轉過身緊緊抓住了洛林的手，幾乎是哀求地說:“隊長，我知道這種飛機上都有求生的降落傘，你放我走吧，我沒有宣誓過，也沒去過斷崖，我根本就不是哨兵。我去只會拖累你們，我不想……成為你們的累贅?！?/br>
    路北驍?shù)臏喩韨蹮o比清楚地告訴他:天賦的差距是注定無法攀爬過去的巍峨高山，再怎么不甘心，你也只能接受現(xiàn)實繞路前行。

    裴度平時欺凌他甚至不需要親自動手，只需要喚出自己兇猛的精神體，就夠路北驍在醫(yī)療室躺上好幾天了。沒有精神體的普通Alpha，就算小時候受過的訓練再多，也遠遠比不了真正的哨兵。

    他不怕死，但他怕拖累不相干的人，怕死得窩囊又屈辱，怕死得毫無還手之力，還怕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那個人找不回父母的遺物……

    路北驍真的不甘心，站在所有Alpha頂峰的白狼隊都要為這個任務準備足足一年，為什么偏偏要讓他去送死偏偏要讓他成為那個恥辱。

    機艙內徹底安靜了下來，全副武裝的Alpha和醫(yī)療人員面面相覷，表示都沒見過這種戲碼。洛林不動聲色地在背后打手勢示意準備上前按住路北驍?shù)腁lpha先別動手。他壓著眉弓盯著路北驍，語氣沉了下來:“北驍，軍營在上個寒冬時代力挽狂瀾，庇護了所有人類直到現(xiàn)在，如果沒有軍營我們早就死在二十年前的低溫里了。你可以不相信自己，但你要相信人類最后的營地，相信他們對你的選擇?！?/br>
    路北驍苦笑著搖了搖頭，洛林繼續(xù)說:“你知道顧遠山顧將軍嗎？他很看重你，他還特意囑咐讓我多多留意你的表現(xiàn)。北驍，你一定是有什么長處，但是你自己還沒發(fā)現(xiàn)，不然上將不會特意叮囑?！?/br>
    路北驍猛然抬頭看向洛林問:“顧遠山？那個侄子被炸死的顧遠山？”他說完忽然扯起嘴角干笑了兩聲，像是隨時都站不穩(wěn)似的扶著墻自顧自地說:“原來這就是我被抓進軍營的原因嗎？我害死他侄子，他就要借刀殺人，怪不得只有我每天要吃莫名其妙的藥。還要每周去體檢，卻從來沒有人告訴我結果?！?/br>
    洛林聽完路北驍?shù)脑挵櫨o了眉，本能地反問:“吃什么藥？”他隨后立刻反應過來，開始安撫:“北驍，軍營有軍營的安排，等我們回去，我會陪你一起去問清楚。而且北驍，你相信我，顧將軍戎馬一生絕不是公報私仇的小人?！?/br>
    路北驍看著洛林，眼神閃爍，嘴唇微微翕動像是想要說什么卻欲言又止。

    洛林上前一步拉進了兩人的距離，目不轉睛地看著路北驍，淺褐色的眼睛像是會蠱惑人的精美琉璃:“北驍，我向你保證，我們會活著凱旋，我可以用我的家族起誓，我會用生命保護你。你相信隊長好不好？飛機沒辦法掉頭，軍營也容不下逃兵。”

    “隊長?！甭繁彬敱砬槌林?，無比認真得看著洛林說，“我只想問你一句，南區(qū)真的以前用過低級士兵做‘人餌’嗎？”

    毀天滅地的寒冬時代，不僅滅絕了大部分人類，更帶來了無數(shù)物種的變異。農民用蟲餌探測土地里是否潛藏著變異吃人的怪物，而軍營里則廣為流傳著‘人餌’的野聞—忽然平步青云的低級士兵，其實是被選中的小白鼠，被軍營用藥物激素刺激身體技能，漸漸的變得癲狂好戰(zhàn)，在和高級哨兵共同作戰(zhàn)的同時最先沖鋒陷陣打探路線。

    他們以前自己平步青云，得到了軍營的歷練，實際上只是為了減少高級哨兵的死亡率做別人的替死鬼。

    “北驍?！甭辶治⑽⒚蛄嗣蜃齑剑败姞I已經辟謠過很多次，這是謠言?！?/br>
    路北驍像是確定了什么似的，低頭緩緩點了點頭，放開了抓住洛林手臂的手。陰影照在他深邃的眼窩里，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覺得他整個人頹廢而低落。

    “先休息一下吧?！甭辶峙牧伺穆繁彬?shù)募绨?，聲音舒緩溫柔，他轉頭看了兩眼身后的眾人，話里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易感癥情緒不穩(wěn)定，可以理解。大家都是隊友，彼此很了解，不會有人拿這件事做文章的?！?/br>
    路北驍抬眼看向洛林，就在眼神交匯的一瞬間。洛林本能得感覺到了危險，那種深沉而偏執(zhí)的眼神像極了不得目的不罷休的狼，然而他的身體反應慢了一步。就在路北驍動手的一剎那，裴度大聲喊道:“他手里有刀！”電光火石間，來不及反擊的洛林被路北驍反手勒到懷里，冰冷的刀刃頃刻間緊緊貼住了他脖頸上脆弱的大動脈。

    路北驍胸腔起伏，呼吸急促，他貼在洛林的耳邊說:“你知道嗎隊長，你每次撒謊都會抿嘴唇。”

    裴度震驚不已:“你他媽真瘋了，你要是真動了他，洛家能把你骨灰給揚干凈?！?/br>
    路北驍冷眼看著裴度，他雙眼發(fā)紅，語氣兇狠:“死在前面和死在洛家手里有什么區(qū)別？！去年前往盤古山的白狼隊沒有一個人活著回來。我不想把這條命不明不白得留在那里，也不想被逼成一個瘋子當替死鬼！”

    路北驍看著眼前死死盯著他隨時準備動手的眾人，不由自主地用刀片貼緊了洛林的脖頸，帶著洛林緩緩向后退:“對不起，隊長，你真的很好很好。我只想過回自己的生活而已。”

    艙內的氛圍瞬間變得劍拔弩張，路北驍和眾人無聲地對峙著，每個都按著腰間的槍支死死盯著他。

    艙門忽然打開，路北驍緊緊勒著著洛林威脅道:“你們誰去通風報信就別怪我客氣?！?/br>
    眾人都沒有動作，然而洛林看見了沿著艙門空隙悄悄溜出去的銀色響尾蛇，他不安得皺緊了眉頭，說:“北驍，我勸你快點放手，不然后果你擔當不起?！?/br>
    路北驍沒有注意到那條蛇說:“隊長，你帶我找到降落傘幫我離開，我就松手?！彼^緊張，緊盯著眼前忽然開始從艙門撤離的Alpha，以至于沒有注意洛林反常的神態(tài)。

    艙門關閉了，然而洛林那雙清亮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艙門，像個格外懼怕會忽然冒出什么東西似的如臨大敵，他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手說:“你再不放手，就真的來不及了?！?/br>
    下一秒艙門忽然打開，路北驍渾身戒備，警惕地看著門口，卻意外得發(fā)現(xiàn)門后空無一人。就在他思考對方是搞什么戰(zhàn)術的瞬間，一只壯碩無比的劍齒虎以rou眼都看不清的速度向他飛快得撲來。

    那猛獸移速太快，路北驍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憑借求生作戰(zhàn)的本能推開洛林后立刻翻身滾到一旁，然而他的速度還是太慢了，虎掌重重地拍過他的后背，那樣恐怖駭人的力量讓路北驍瞬間感覺骨骼移位，直接咳出一大口鮮血。

    路北驍眼前發(fā)黑，滿嘴血腥，他強撐著起身卻動也動不了。就在他徹底失去意識前，感到有人狠狠踢向他的小腹，每一腳都恨不得他下一秒就死一樣。

    他強撐著眼皮，看見了一雙側邊帶著黑鷹的皮質軍靴，鷹頭是醒目的銀色。

    這是上尉的標志……

    路北驍逐漸看不清了，他迷迷糊糊地聽見很多人在說話，有陌生男人帶著笑意的聲音，還有洛林一反常態(tài)的憤怒:“夠了?。÷鍡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