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懷寶寶
苗苗低頭坐在這牢房里,緊抱著桓雁之的麒麟袍。 還好他今日沒有臭美穿麒麟袍,不然這么漂亮的衣裳就要被他弄臟了。 贖小玉碗的銀子在他被扣住的時候也從案臺上拿了下來,一角錢的銀子也沒丟。 苗苗睜著溜圓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行至他眼前的青年。 一襲紫紅窄袖錦袍,袖口處用黑牛皮鉚釘護(hù)臂扎得一絲不茍,腰間的蹀躞帶綴金鑲玉,玄色牛皮長靴做工精良,行走間颯颯生風(fēng)。 五官輪廓極深,身姿筆挺如鐘,像一柄隨時出鞘的長槍,無盡煞氣撲面而來。 和桓雁之一點也不一樣。 太子看他的眼神特別溫柔,不會這樣居高臨下地打量他,也不會用這樣懷疑和猜忌的眼神看著他。 霍驍瞥著一臉傻乎乎的少年,實在難以把他和潛入府中偷盜玉碗的毛賊聯(lián)系起來。 “你是怎么把玉碗從我府上偷出來的?” 小玉碗是他府上的,那他不就是養(yǎng)著黃鶯的那個小侯爺? 苗苗打量著青年身上鑲金綴玉的裝飾,自己穿金戴銀,連兩文錢都不給黃鶯花,小氣鬼! 少年“哼”了一聲,“我才沒偷?!?/br> 霍驍輕笑一聲,蹲下身向他問道,“那我換個問法,你當(dāng)?shù)男∮裢胧菑哪睦飦淼模俊?/br> 苗苗抱緊包裹,窩進(jìn)稻草堆里,背對著霍驍,一副不打算和霍驍說話的模樣。 霍驍面色瞬間沉下來,嘴角卻比之前勾得更深。 “按大桓律法,偷竊一百兩銀錢以上,得處斬手,那只玉碗價值五百兩,建鄴城的三進(jìn)園子也不過這個價,你有幾個手夠斬?” 苗苗飛快地轉(zhuǎn)過身,探出腦袋反駁道,“當(dāng)鋪的伙計說,那小玉碗只值二十兩?!?/br> 霍驍“嗯”了一聲,“他私昧當(dāng)品,虛報假價,坑害百姓,判了秋后流放,你若是不肯說,想擔(dān)個什么罪名?” 少年憤憤地抓了下稻草,太白山都沒有妖怪敢騙他苗苗的錢!那個他一拳就能打倒的伙計居然敢坑他! “便宜他了,要是在太白山,我非得打得他滿地找牙!” “太白山?”霍驍攥住了少年的手腕,“你是從太白山過來的?” 苗苗皺眉撥開霍驍?shù)氖?,“是啊。?/br> 為什么霍驍聽見“太白山”三個字如此激動,就算他在太白山待過一段時間,那也是三年前的事了。 少年想起在太白山的快樂日子,要不是為了懷寶寶,他才不想來建鄴城。 霍驍急切地問道,“那你認(rèn)不認(rèn)識一個少年?大概十四五歲,聲音好似天籟……” “不認(rèn)識。” 苗苗打斷霍驍?shù)脑?,攏了攏懷中的包裹,打算就在牢房里睡一晚。 黃鶯的聲音還不夠好聽嗎?就算黃鶯不唱歌,只站在枝頭叫兩聲,也有眾多的小妖怪駐足傾聽。 沒想到青年有了黃鶯還不夠,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 渣蘿卜! 霍驍沒因少年的冷淡退卻,尋找著別的切入點。 在少年挪身的瞬間,一眼就瞅見了少年懷中包裹露出的金邊。 “你懷里是什么?” 他沒等少年回復(fù),就把包裹從少年的懷里抽了出來。 苗苗哪里肯依,他的銀子和要還給桓雁之的衣裳全在包裹里面。 被人圍攻他逃不掉,但以他的身手打個霍驍還算綽綽有余。 上手就抓住了霍驍扎起的馬尾,抬腿就往青年的命根子踢。 霍驍哪里見過這么刁鉆的招式,連忙用腿去擋,手掌重重卡住了少年的肩,就在此刻,少年另一只腳狠踹過青年站立的腿,完全撲在青年的身上把他往下撞,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 “嘭”——兩人都倒在地上,牢房里頓時塵埃四起。 苗苗搶過霍驍拽開的包裹,哭喪著臉說道,“我要還給桓君的衣裳被你弄臟了?!?/br> 霍驍仔細(xì)瞧著瞧那件正紅色的禮服,胸口處的麒麟繡紋只有太子能用。 “你還偷了太子的衣裳?” 苗苗嘟起嘴,心虛地說道,“沒偷,我和他說了的?!?/br> 少年想起什么似的又拍了下腦袋,“忘記和驛館說今晚不回去睡了。” 昨天易卓還和他說,若是不回驛館睡要同提前告知館主。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要是太子今晚過來和他睡覺他又不在,他不就錯過了懷寶寶的大好機(jī)會? 霍驍敏銳地捕捉到少年說得驛館二字,“你和太子是什么關(guān)系?” 苗苗就算再不懂,也知道太子是凡間很大的官了。 他坐起身叉著腰道,“不準(zhǔn)再搶我東西,我現(xiàn)在是太子的外室!小心我跟太子吹枕頭風(fēng),讓他找你麻煩?!?/br> 霍驍大笑起來,蹀躞帶互相撞擊發(fā)出金玉的聲響。 “你知道什么是枕頭風(fēng)嗎?” 苗苗沒想到他這么瞧不起人,他怎么不知道?他可清楚了! “睡覺的時候說的話就叫枕頭風(fēng)……” 霍驍剛想反駁少年的不自量力,在仔細(xì)打量過少年的臉后又把即將說出口的話收了回去,說不定太子也沒能抵擋這種美色呢。 沒想到看起來假模假樣的桓雁之也沒能逃過美色的誘惑,看起來倒像個真人了。 苗苗見霍驍不說話,以為他被自己嚇住,對他說道,“我沒偷你的玉碗,你要是不把我放了,等太子知道你把我關(guān)在牢里,肯定會罰你?!?/br> 霍驍冷笑道,“我身為廷尉,主刑法獄訟,抓你合法合規(guī),你便是告到太子那兒去,又能奈我何?” 苗苗:“那你沒證據(jù),也不能關(guān)著我?!?/br> “原來還有點小聰明,”霍驍平復(fù)心緒,“聽伙計說,你還有個同伙,他怎么沒跟你一起來贖玉碗?” 苗苗腹誹,他的同伙黃鶯現(xiàn)在就在他府上,怎么來贖玉碗? 他被霍驍問得煩了,對他吼道,“我沒同伙,小玉碗你都送給鶯鶯了,自然是鶯鶯的東西,又不是你的東西,小氣鬼!兩文錢的零花都不給,玉碗不見了就發(fā)瘋一樣抓人,送不起就別送!” 霍驍被苗苗這么兜頭一罵,不但沒生氣,還和顏悅色地對他確認(rèn)道,“你說的鶯鶯是我家的黃鶯鳥?” 苗苗罵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說漏嘴了,原來霍驍不知道黃鶯是妖精。 難怪自己問鶯鶯小將軍怎么不給他錢花時,鶯鶯說給鳥銀子做什么…… 難怪鶯鶯每次都要變成鳥再回府…… 苗苗在心里哀嚎一聲,黃鶯為什么不告訴自己啊,這下穿幫了! 他拽著霍驍?shù)母觳玻坝裢胧俏彝档?,沒同伙?!?/br> 霍驍輕笑了下,就少年這心虛掩飾的模樣,就差把鶯鶯是他的小黃鶯寫臉上了。 他早就覺得事情不對,卻一直苦于沒有證據(jù),被苗苗這一通罵,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出來后再也進(jìn)不去的太白山,一直照顧他卻突然不告而別的少年,和出山后突然冒出來的小黃鶯…… 那個聲音有如天籟,卻一直沒見過容貌的少年,就是跟著他出太白山的鶯鶯,一切就都能說得通了。 鶯鶯想買東西但是沒銀子,就當(dāng)?shù)袅怂偷男∮裢?,還不知道從哪里叼了個瓷綠小碗回來。 他就說哪個毛賊還會事先準(zhǔn)備好小碗替換玉碗,給他的小黃鶯喝水。 青年俯身問道,“鶯鶯是黃鶯精,你是什么精?” 苗苗被揭了老底,頓時炸毛,“你才是妖精,你全家都是妖精!” 少年吼完,就見一身素白春衫的桓雁之站在牢房門口,隔著幽暗的過道,站在光影交疊處,靜靜地看著他和霍驍。 陰濕的牢房陷入更深的寂靜中,火舌舔舐木材發(fā)出的“噼啪”聲響。 桓雁之的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苗苗吼出的虎狼之詞和霍驍俯身低就姿勢,瞬間就能讓人聯(lián)想到某種不堪的場景。 如果他晚來一步,后果不堪設(shè)想。 少年方才和霍驍打斗的颯爽勁消失得一干二凈,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樣啜泣起來,指著霍驍說道。 “雁之,他莫名其妙就把我關(guān)進(jìn)來,還欺負(fù)我!” 霍驍被少年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驚得眼皮一跳,誰欺負(fù)誰?他的子孫根差點被少年這么奇崛的打法給廢掉。 桓雁之被苗苗的稱呼喊得身形一僵,他不記得自己何時同少年如此熟稔了,不過現(xiàn)在不是和少年計較這些微末細(xì)節(jié)的時候。 他冷聲朝霍驍說道,“今日之事,孤自會調(diào)查清楚,就孤所見,苗苗呆在牢房怕是不合適,人我便帶走了,如有緊要事由,廷尉來驛館問詢即可。” 苗苗神氣地走向桓雁之,并在經(jīng)過霍驍時朝他翻了個大白眼,和他說了自己是太子的外室,他還不信! 小氣鬼,哼! 霍驍?shù)皖^莞爾,余光掠過太子,用唇語對少年問了句,“什么精?” 苗苗別開臉,霍驍知道他是小妖怪,用這件事在威脅他。 氣死他了。 少年跟在桓雁之身后,牢房內(nèi)的昏暗臟亂和青年格格不入,明明是穿著最樸素的白衣,卻依舊貴雅出塵,恍然如仙。 他縮在青年的影子里,像只小尾巴一樣跟在青年身后。 苗苗第一次體會到自卑的感覺,他和桓雁之離得太遠(yuǎn),遠(yuǎn)到像是隔了一個世界。 牢獄外的天空泛起灰藍(lán),竟然是快天亮了。 桓雁之收起疲憊,領(lǐng)少年上了馬車。 車馬駛動的轔轔聲響起,兩人坐在車廂內(nèi)相對無言。 半盞茶后,苗苗終于憋不住,忸怩地朝青年問道,“你要和我回驛館睡覺嗎?我想早點懷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