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男妾
苗苗抱著桓雁之的胳膊哭著一抽一抽。 內(nèi)丹是他最珍貴的東西,現(xiàn)在內(nèi)丹不見了,他沒有別的東西能送給桓雁之了。 桓雁之聽見少年口中的內(nèi)丹,眉頭微動。 他通讀過幾本志怪書籍,自然知道內(nèi)丹是何物。 世間有妖,居住在人煙稀少的山川河畔。每只妖從出生開始就要修煉自己的內(nèi)丹,內(nèi)丹越純正,說明修為越高,強行取出內(nèi)丹會導致妖怪修為盡失,化為原型。 難怪當夜在京都的地牢,少年會反駁霍驍說他才不是妖精,原來說得是這一樁,他還以為…… “苗苗說的內(nèi)丹可是妖精的內(nèi)丹?” 少年重重地點著頭,眸底全是水霧,纖長的手指摸著自己的胸口。 桓雁之嘆了口氣,“為何想把內(nèi)丹給我?” 苗苗的眉眼耷拉下來,“……我、我只有內(nèi)丹能拿得出手了?!?/br> 桓雁之揉了揉他的腦袋,原來是只傻妖精。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現(xiàn)在的,一只妖在孤零零地長到這么大,旁人稍微對他好一點,他就死心塌地,連內(nèi)丹都能掏出來送人。 “那苗苗是什么妖?” 苗苗驕傲地說道,“我是石榴精,生下就有茜紅色的內(nèi)丹,別的石榴精生下來最多也不過是粉色的內(nèi)丹,還小得和米粒一樣……嗯,反正我的內(nèi)丹特別好?!?/br> 桓雁之給他擦了擦額頭冒出的細汗,“原來是只傻石榴。” 苗苗扁起嘴反駁道,“我才不傻。” 他比黃鶯聰明多了,要是有機會,他得把黃鶯介紹給桓雁之,讓他知道什么才叫真的傻。明明救了霍驍卻不說,讓霍驍像喂鳥一樣喂了他三年。 桓雁之心想還好提前屏退了守衛(wèi),這些話要是讓父君聽見,少年怕是不會有命在。 他的父君前些年還勤勉于政事,如今沉迷修道煉丹、追求長生,若是他知道世上真的有妖怪,必定會殺了他們,奪他們的內(nèi)丹。 “苗苗不傻,早點睡吧?!?/br> 苗苗搖頭,“我內(nèi)丹還沒找到?!?/br> 桓雁之猜到他應該是喝迷糊了,哄他道,“閉上眼,感受一下,內(nèi)丹是不是還在你的身體里?” 苗苗不哭了,“還在,可是拿不出來。” 桓雁之給他擦干凈臉,“我不用你的內(nèi)丹?!?/br> 壽命長短,自有定數(shù),凡塵中人,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他不追求長生,要內(nèi)丹做什么? 苗苗睜大了眼,“那你要什么?” 桓雁之捏了捏少年臉上還未褪去的嬰兒肥,“父君百年之后,天下皆歸我所有,我沒有想要的東西?!?/br> 青年頓了下,又說道,“如是真有想要的,那就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br> 苗苗沒聽懂海晏河清,但聽懂了天下太平。 委屈巴巴道,“那我?guī)筒簧夏?。?/br> 青年面上浮起淺淡的笑意,像是層層云霧中顯出的一朵清蓮。 “苗苗幫得上,睡覺吧?!?/br> 苗苗還想再問,但醉酒的腦袋讓他說不出更多話,被桓雁之又哄了兩下,就睡得萬分香甜。 少年靜靜躺在床榻間,臉頰邊淚痕未干,幼圓的鼻頭哭得通紅,瞧起來可憐極了。 榻邊的棗糕散發(fā)著甜美的香氣,蓋住了少年身上軟甜的味道。 桓雁之給少年提了提素藍的錦被,蓋住他散亂的衣襟。 終究還是沒忍住,在少年的唇瓣上輕啄了下。 一觸即離。 桓雁之吻后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做了什么,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為。 可唇齒間的觸感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少年的唇瓣軟得像云,比他六歲那年吃過的棗糕還要甜。 他給少年理好衣襟,收好少年非要贈他的碎銀,替換成整錠放入他的懷中,又寫了封信壓在銀錠下。 “不要再回建鄴城了,這里不是你的安身之所。” 桓雁之又看了少年一眼,撥開他額前的亂發(fā)。 “……可能此生不復相見,愿你一切安好,早日遇到值得的人?!?/br> 桓雁之望向窗外晴朗的天色,書院中的槐花開得正好,一束又一束,壓得花枝都墜下來。 他的心里卻像是長滿了雜草的荒園,滿目都是沉沉的灰。 難道成為一個合格的君主,便要犧牲所有嗎? 他注視著少年秾艷的眉眼,把他從被窩中抱出來,走到門邊。 “……易卓,弄輛馬車,把他送出建鄴吧?!?/br> 易卓聞聲跑到門邊,打開房門就見桓雁之一襲白衣,眉眼沉寂,像是凝聚了仲冬化不開的風雪。 許多年前,他也在桓雁之面上見過這種表情,身為儲君的桓君養(yǎng)了一條黃黃的小奶狗,后來那條狗被毒死在秋日里,找到的時候已經(jīng)是腸破肚爛了。 他憤怒地表示要追查是誰毒死了奶狗,桓君卻說不用了,是他不該養(yǎng)它。 易卓的視線落在苗苗身上,“桓君,您已二十有一,納個男妾不算大事。” 桓雁之搖頭,“他不適合待在建鄴城,而我……” 而父君不會容忍他打造出來的完美儲君有這樣的污點。 這建鄴城看著歌舞升平,其實暗流以下的全是刀光劍影,稍有不慎,就會殃及性命。 易卓半跪在地上,“桓君,您偶爾也要為自己考慮一下?!?/br> 桓雁之揚起嘴角,嘆了聲,“孤就是在為自己考慮啊?!?/br> 如果苗苗因他有任何閃失,他只會更難過。 易卓的喉頭像是哽了一塊泥,吐不出來,咽不下去,黏在聲帶上,萬分痛苦。 有時候他甚至希望桓雁之不是如此寬厚的儲君,或者,坐在龍椅上的陛下能早日歸西。 桓雁之提點了一句,“易卓……” 易卓連忙叩頭,回過神,“桓君。” 桓雁之沒說再多的話,“接著吧?!?/br> 易卓抱過還在熟睡的少年,回頭看了眼。 小小的門扇間,日光從窗戶那頭照過來,給青年的背影暈出一道光華,孤寂又蕭索。 - 萱院的木亭中,一白一黑的兩人正在對弈,棋盤正殺得難解難分。 黑衣公子笑道,“桓君好似心不在焉?!?/br> 桓雁之沒否認,他確實心不在此。 他剛將少年送走,也不知他此時已經(jīng)到哪個郡縣,有沒有中途下車。 “抱歉,解君?!?/br> 解贊勾起促狹的笑意,“真是十年難得一聞之奇景,桓君居然會在同旁人對弈的時候走神,是哪家小姑娘能亂桓君的心?” 桓雁之落下一子。 “你輸了?!?/br> 解贊大笑,面上沒因輸了棋局露出一丁點不快。 “還能惹得向來中庸平和的桓君大開殺戒,看來不是普通女子?!?/br> 桓雁之收好棋子,任由解贊取樂。 解贊:“若是不能做太子妃,便編個身份,納為侍妾便是?!?/br> 桓雁之的腦海浮出少年的天真模樣,“會委屈他。” 那樣一腔的愛意,如果沒能得到滿心滿意的回饋,那便是不公了。更何況,他已經(jīng)打算從今往后和他斷絕瓜葛。 解贊把白子的往棋簍里一拋,“桓君,你心亂了……這棋不下也罷!” 青年說完就大笑著翻出了院落,灑脫又恣意。 高闊的聲音自遠處飄進桓雁之所住的萱院,“南約,我有預感,欠你的一諾很快就會兌現(xiàn),記得找我。” 桓雁之收拾好棋局。 他十四歲時去往掖縣請大儒孟儀來建鄴城教導太學學子,行路過程中見一人臥在草叢中衣不蔽體,便下馬車給他披了件了衣裳,差侍衛(wèi)放了一雙新鞋和干糧。 那人見他便笑,就感謝他以物相贈,承他一諾,來日必踐。 此后每年,他都會來建鄴問他可否有需要,今年已是第七年。 那人便是解贊。 桓雁之猜他來頭不小,按道理不該會有那般落魄的時候,可至今解贊都未提過半個字,他也不便問。 棋局剛收拾完,易卓便回來了。 易卓躬身稟告道,“桓君,已經(jīng)送出建鄴城,之前關(guān)于苗苗的調(diào)查也有了結(jié)果,不知桓君還……” 桓雁之望向他,“說罷。” 易卓:“苗苗確實無父無母,經(jīng)太白山下一位老太指引來到建鄴,路途皆靠打獵為生,可見家世并不富裕,而且他來建鄴似乎是為了……” 桓雁之:“為了什么?” 易卓糾結(jié)地開口,就差沒在腦門寫上少年智力可能有問題了。 “為了懷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