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想不想我留下來呀
油燈暈黃,精致的菜肴同樸素的案幾格格不入。 青年瞳如點漆,額際散下一縷發(fā)絲,給清貴的面容平添了幾分柔和。 桓雁之柔聲問道:“那苗苗自己想不想在這睡呢?” 苗苗摳著桌面,似是在思考到底睡不睡萱院。 桓雁之沒催他,拿過少年的碗,吃著少年剩下的飯菜。 苗苗攔道:“有口水?!?/br> 桓雁之:“哪里都吃過,還在乎這些?不吃完就浪費了。” 苗苗的臉漫起鮮艷的緋色,一點點染上來。 “我不該浪費糧食?!?/br> 桓雁之勾起嘴角,“不算浪費,現(xiàn)在不是進了我的肚子嗎?平素我可吃不上這么好的菜?!?/br> 苗苗聽了青年的話,又后悔沒給他多留一點,他應該少吃點的。 桓雁之看出少年的算盤,“每日食量皆有定數(shù),若是你留得多了,我下頓便只能不吃了。” 苗苗:“還有這樣的說法呀?” 桓雁之:“當然有?!?/br> 苗苗趴在桌子上,看著青年把飯吃完。 桓雁之放下碗筷,“苗苗想好了沒有?” 苗苗納悶:“什么想好沒有?” 桓雁之:“苗苗自己想不想在這睡呢?” 苗苗皺起眉頭,“雁之是想我睡在這兒嗎?” 桓雁之:“這是你自己要做的決定,苗苗?!?/br> 苗苗:“你要是想讓我睡這兒,我就睡這兒呀?!?/br> 桓雁之還是笑,嘴角浮起溫和的笑意,指腹擦過少年的臉。 “還記得我說過什么嗎?不要為了別人違背自己的心愿,你喜歡睡這便睡這,不喜歡睡這便回寢舍,我也是如此,若是想你睡這便讓你睡這,不想讓你睡這便讓你回去。” 苗苗:“你說得不對。” 桓雁之用濕帕給少年擦著嘴角和手心,“為何不對?” “你之前趕我走,我硬要賴在這兒,但你沒趕我走,”苗苗也拿過濕帕給桓雁之擦嘴,給他擦手心,“你做了那么違背心愿的事,卻叫我不要違背心愿?!?/br> 桓雁之怔怔地看著少年笨拙地給自己擦手的動作,一時間竟忘記自己該說什么。 過了半晌,青年才緩緩開口,“沒違背自己的心意,當時我想你陪著我?!?/br> 要是他真厭惡苗苗的親昵,就直接讓暗衛(wèi)把他強制帶出臥房了。 苗苗懵懂了好一會兒,呆呆地說道:“你暗戀我。” 桓雁之笑:“嗯。” 苗苗:“我明戀你,這算扯平?!?/br> 桓雁之又笑:“嗯?!?/br> 苗苗:“那你在這讀書是你的心愿嗎?粗茶淡飯是你的心愿嗎?” 桓雁之接過少年的濕帕,把他抱到床榻邊。 “是也不是?!?/br> 苗苗:“什么叫是也不是?” 桓雁之:“我心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yè),父君的兒子只有我最適合做太子,所以我做了太子,做太子須得讀書明理,修身養(yǎng)性,克己自省,所以我待在太學粗茶淡飯?!?/br> “于我而言,前一個心愿很重要,所以要小小犧牲一下后面的心愿?!?/br> 苗苗明白了,有時候大心愿會和小心愿沖突,只能犧牲小心愿。 “心愿不能兩全的時候,就得犧牲那個不那么重要的。” 桓雁之:“對,苗苗真聰慧?!?/br> 苗苗眉頭緊皺,和雁之睡覺是小心愿,和雁之長久一些是大心愿,所以他要犧牲和雁之睡覺的心愿。 “那我回寢舍睡覺?!?/br> 桓雁之沉默片刻,答了句“好”。 苗苗在青年的臉上親了一下,“我明日再來看你?!?/br> 桓雁之:“好?!?/br> 少年翻窗出了萱院,臥室里只剩下桓雁之。 ——叩叩。 敲門聲響起。 易卓在門外喚道:“殿下,屬下有事稟告。” 桓雁之:“進。” 本來他早該進來的,但見青年和苗苗在說著話,就沒有打擾,沒想到用完飯苗苗就跑了。 按理說現(xiàn)在應該是蜜里調(diào)油的時候,殿下居然把人放跑了,是不是那方面技術(shù)不行呀? 易卓憂心啊,只覺得自己真成了敬事房的太監(jiān)。 他把木盒遞到青年眼前,“這是您要的避孕用具?!?/br> 桓雁之掃了一眼,“放下吧?!?/br> 易卓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桓雁之頹然地坐在床邊,“有話直說。” 易卓:“桓君,這夫妻情事也是有技巧的。” 桓雁之:“你學過?” 易卓尷尬地站在原地,“學過的。” 教他此事的還是暗閣的師父。 桓雁之:“那在你看來,我該如何學習這技巧?” 易卓:“暗閣有特定的繪本借閱?!?/br> 桓雁之:“那你去尋來吧?!?/br> 易卓:“是?!?/br> 桓雁之見他欲離開,再次開口道,“另外,傳消息給霍驍,讓他明日清晨便過來?!?/br> 易卓:“是?!?/br> 也不知霍驍是怎么得罪了桓君,今日出書房時面有菜色,明日又來,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消。 易卓輕輕帶上門,屋內(nèi)又只剩下桓雁之。 青年拿過小案上的盒子,木盒里裝著不少清洗干凈的白色魚膘,確實有些許腥氣,難怪易卓說味道大。 他蓋上木盒放到一邊,坐在床邊發(fā)呆。 數(shù)千個日夜,他都是形單影只地度過,但今晚好似格外難捱。 建鄴已然正式入了秋,早秋夜晚的涼意透進骨髓,冰得他四肢生涼。 桓雁之拿出少年送他的妝盒,抱在懷里,窩進被子。 天邊泛起魚肚白,偶有鳥鳴。 青年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已經(jīng)天亮了,他竟是一夜未睡。 用完早餐后,霍驍便上了門。 兩人在書房里相對而坐,眼底俱是青黑。 霍驍心里更酸了,別人懷里溫香軟玉一夜未睡,他翻看案卷一宿無眠,人和人之間的參差怎么如此大呢? 今日桓雁之卻不是昨日溫吞的拖時間的打法,步步皆是殺招。 桓雁之落下白子,“你輸了?!?/br> 霍驍重新收拾棋子,再次對弈。 半盞茶后,桓雁之的語氣沒有半分波動,“你輸了。” “你輸了。” “你輸了?!?/br> …… 霍驍一早上被桓雁之殺得片甲不留,腦海中一直浮現(xiàn)出青年宛如謫仙的臉和一聲又一聲的“你輸了”。 桓雁之撩衣起身,“下午繼續(xù)?!?/br> 霍驍心知這樣下去,他肯定吃不消,連忙問道,“在下不知何事得罪了桓君?” 他印象中的太子,也不是這么小心眼的人啊。 桓雁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霍廷尉有所愛之人嗎?” 霍驍以為桓雁之誤會自己看上了苗苗,連忙答道,“當然有,三年前便喜歡了?!?/br> 桓雁之:“在一起了嗎?” 霍驍心下疑惑,“尚未?!?/br> 桓雁之:“若是他對你不矜持,這份感情便不長久了是嗎?” 霍驍:“……” 原來是因為他昨日對苗苗的勸告,今日對他發(fā)難。 若是鶯鶯對他主動,他高興還來不及,怎么會不長久? 桓雁之:“還是在霍廷尉眼里,我便是那始亂終棄之人,對方主動一些,便會輕視對方,不知珍惜?!?/br> 霍驍:“臣知錯?!?/br> 桓雁之:“霍廷尉的性子確實還得好好磨一磨,縱使你是無心之語,卻也能看出你受這世俗桎梏頗深?!?/br> “苗苗心悅我,便是主動些,自有他的道理,你的那位矜持些,看來也有他的道理?!?/br> “我身在樊籠身不由己,你心在樊籠,心也不由己么?” 青年的聲音沉穩(wěn)中自帶空靈,好似古老的梵音。 霍驍?shù)皖^行了個標準的文士揖禮,“謝桓君提點。” 桓雁之:“你既已明白,便回大理寺罷。” 霍驍點頭:“是?!?/br> 傍晚時分,苗苗又來萱院用飯。 桓雁之問道:“今日苗苗想不想睡這兒?” 苗苗沒回答,反問道:“雁之想不想我睡這兒?” 桓雁之笑:“怎么問題又回到我這兒了?” 少年捏著桓雁之的手,“我昨晚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總覺得哪里不對。” 桓雁之:“嗯,哪里不對?” 苗苗笑得狡黠:“你猜?” 桓雁之:“雁之笨,猜不中,還是苗苗告訴我吧?!?/br> 苗苗撲進青年的懷里,“你說的大心愿和小心愿都是我的心愿,可我覺得,你的心愿比我的心愿重要?!?/br> 桓雁之反復回味著少年那句“你的心愿比我的心愿重要”,心口缺失的部分豐盈起來。 苗苗見雁之不說話,貼在青年的耳邊再次問道,“你想不想我留下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