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掛鐘敲響十二下，奧林注視著手中的古書，陷入被附身般的快速。

    風物志之中是第一位起源級魔法師戈爾·瓦倫廷的故事。魔法師戈爾隨菲蓮娜女神從星而降，在世間造就英雄傳說，卻因自己的邪惡野心而不得善終。

    奧林讀出了聲：“女神看穿了世間的虛妄，就要求魔法師殺死夢境以消除虛妄?！?/br>
    第一代惡魔生于群星上，菲麗艾雅、戈爾和艾因都是如此。群星上的惡魔有夢，夢可以讓他們更理解自己。然而奧林不會做夢，所以他無法理解這話的含義。

    “小家伙想知道什么？”

    熟悉而令人頭疼的聲音在書桌對面響起，燭火投下巨大雙翼的影子。戈爾身著紅色的短衣，笑瞇瞇地昂首而立。

    奧林嘴角一抽，合上書：“我沒邀請你。”

    “尋找父親可不需要什么正式的文書，一句咒語足夠?！?/br>
    奧林明白了，自己不該讀書出聲，血緣讓他和戈爾之間的魔法聯(lián)系更為敏感，僅僅一句話就能呼喚對方現(xiàn)身。與此同時，奧林腦中掠過閃念：他確實有需要解答的問題，而在他自身不知道的情況下，血緣和魔法建立聯(lián)系，找到了這問題最好的解答者。

    戈爾說著，坐到書桌對面的臥榻上，奧林平時讀書時，卡拉斯往往會坐在那里。

    奧林揚起下巴：“那是我妻子的席位?！?/br>
    戈爾依言起身，順從到令人意外。奧林腦中不由自主地閃過古早的回憶。在菲麗艾雅的時代，艾洛溫皇族把貓當做寵物，戈爾在奧林幼時被群貓環(huán)繞、現(xiàn)在看來那是抵消疏離苦惱的手段。奧林遠遠地見過戈爾照顧貓，貓不都喜歡戈爾，但戈爾喜歡招惹各種貓，不喜歡戈爾的貓會哈他，他也自然退讓。

    奧林更覺得自己像只貓。

    “你在追尋什么？”戈爾問。

    奧林搖搖頭：“我不追尋什么，不過是閑來無趣。”

    “既然是無趣，那我和你講講魔法的奧秘。”

    “我不想聽，”奧林擺擺手，“告訴我，怎么做能讓我的言語不至于變成咒語，再把你招過來。”

    戈爾笑了：“魔法的規(guī)則無法隱匿。你的心靈謀求力量，但沒有哪一股力量能夠徹底按照你的意愿達成目標，就算你的妻子、也就是你的神，都不行。不過，不想讓我出現(xiàn)的話，你只需要跟在神身后就行了?！?/br>
    奧林按按額頭，心里想的卻是跑到更衣室去換套衣服?？ɡ棺杂猩耢`的工作，時時刻刻的跟隨依賴會削弱他的力量。他必須獨自面對戈爾。顯然，這么一位魔法師可不是好打發(fā)的。

    “我想知道，除去原有的手段，我的力量還能如何補全?！?/br>
    奧林問，全然是君主咨詢顧問的口氣。

    戈爾倒也不生氣，作為艾洛溫第一位首相，他習慣他者的發(fā)問。

    “這要從你的力量來源說起，原本你的力量來源和星上的族群沒有差異：身體，也就是核心；起源，也就是神秘。菲麗艾雅不想讓你承擔過多的責任，也就沒為你賦予很多力量。她削減核心，但保留了強勢的起源，也就是你的’火種’?！?/br>
    奧林垂下眼簾，“火種”被艾洛溫的魔法師們稱為“惡魔之火”，它原本是他體內(nèi)的能源之一，在焚毀城市之后被古老神靈抽離、安放在城市的深處。

    “不過，菲麗艾雅考慮周全，亦為你保留了核心成長的能力。只是這能力需要血親才能喚醒。也就是說，”戈爾頓了頓，“這本來是需要我做的事。在菲麗艾雅需要的時候讓你的力量醒來?！?/br>
    奧林一言不發(fā)。遇到卡拉斯之前，他覺得世間只有母親愛他。他是父親的眼中釘、哥哥的工具、古老神靈遺棄的垃圾，不過這樣反而讓他自在。被女皇寵愛是要付出對應代價的。

    戈爾話鋒一轉：“那么告訴我，是誰讓你的能力醒來？”

    奧林沒料到這出其不意的一問，戈爾讓他感到棘手。他把手縮回袖子里，以拇指按住無名指上的婚戒，戒指上的星云浮雕在他指肚深深留下痕跡，疼痛也多少讓他清醒了些。

    “如果我保持原樣、再取回火種，能否達到起源級魔法師的程度？”

    戈爾微笑起來：“小家伙，你怎么敢想？”

    “那兩百年前我是怎么贏過你的？”

    “因為我愛你，”戈爾收起笑容，“你那時不惜一切需要一場勝利，那就給你。”

    奧林的瞳孔抖動起來，本該死亡的記憶在他心中翻滾不已。他不記得那場戰(zhàn)斗，卻記得自己的焦躁，為回報母親的愛殷切想做些什么的心情。

    奧林的拇指再次回到婚戒上，更深的印跡之下，他恢復了些許神智。

    “起源級魔法師究竟是怎么定義的？”

    戈爾爽快地回答：“基本的原則是起源和力量。米亞德的起源級魔法師們，其起源自然是各式各樣的外神?！?/br>
    奧林體會過死亡和月亮，雙方堪稱為一體兩面的孿生子，一方糜爛熟成卻漸漸凈化，另一方純潔天真但趨于墮落。

    戈爾又說：“他們的力量與艾洛溫的貴族如出一轍。你可以認為他們和你一樣擁有核心，只不過雙方衡量力量的方式各不相同，艾洛溫按核心數(shù)衡量，三十七枚核心是達到起源級的底線。米亞德則是按起源的固有能量維度來衡量，堪稱是謎，你只有在和他們交戰(zhàn)的時候才能感到?！?/br>
    戈爾所言非虛，奧林初見扎哈德時，就感到對方是自己贏不了的對手。好在扎哈德對他的心思不在于戰(zhàn)斗或權謀，奧林才得以茍延殘喘。

    “回到你的提升方式上，”戈爾靠得離奧林更近了，兩人面對面幾乎可以看清對方衣裝上的花紋，“你的起源是艾洛溫的守護神，堪稱兩國最好的起源，這一點再無提升的空間。那么，其次就是核心。你嘗試過針對核心的提升并且達到了極限，核心不能再提升，就算是你的神親自出手，在現(xiàn)有的rou體上進行改造也不行?！?/br>
    戈爾能猜到這一點，奧林并不感到意外。

    “換而言之，這極限是你的rou體對魔力的吸收極限，”戈爾貼上奧林的耳朵，“你要改變的，只能是這具rou體、具有雙翼卻不能飛翔的身體……”

    奧林歪歪腦袋，躲了開來。戈爾索性抱住奧林，貼上他的臉。

    “放開我?！?/br>
    戈爾揚起嘴角：“讓我親一口，我就告訴你改變的方法?！?/br>
    奧林推開戈爾，戈爾并不生氣，反而靈巧地握住奧林的手腕，無傷大雅地擰向一邊，在他額頭上落下親吻。

    奧林抽回手：“快滾！”

    “‘吞噬’可以改變這一點，”戈爾松了手，“我會找到其他的起源級魔法師給你。吞噬他們，慢慢等待吧。”

    “不行，”奧林拒絕，說這話的時候，他心里想的是某位眷屬和未來的嬪妃。

    “你要想好，”戈爾后退一步，“你當然不是來這里旅游的，成為君主才是最終目的。消滅起源級魔法師是削弱外神的手段，那些外神比他們的魔法師們強不了多少?！?/br>
    “不行，我需要平和的手段?！?/br>
    話一出口，奧林覺得自身似乎產(chǎn)生了什么變化，卻并非是魔法意義的改變。

    “啊，是啊，每一位君主都想讓自己光潔無暇，菲麗艾雅如此、艾因如此，”戈爾說著，向門外而去，“艾因不想讓出皇位，因為那時他尚且干凈，而臟事總歸是交由首相來做。骯臟的君主和骯臟的首相，小家伙，你我還真是般配?！?/br>
    戈爾的身形化為煙霧，漸漸消失在房間之中。奧林的思緒卻越發(fā)清晰，他明白必須制止這自以為是的混賬父親，否則他將不得安生。

    奧林握住黃金佩劍，大步跨出漆黑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