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xù)六天，裴錦都住在新極的辦公樓里，廢寢忘食地辦公。

    黃維的突然死亡實在離奇，他一方面要配合董事會處理公司事務，與客戶協(xié)商談判，重新策劃拍賣主題與時間，另一方面還得暗中推進調(diào)查進度。聘請的私家偵探給出一些模棱兩可的證據(jù)，全都指向圣裁和背后的洛塵。

    “當晚，洛塵在十一點過九分離開俱樂部，將近四十分鐘才重新回來，很快又離開了?！眰商桨颜掌o裴錦看，相片里的Alpha步履匆匆，臉色很冷。

    “他這周在做什么？”

    “照常辦公，周二去高新泊區(qū)赴宴，周三離島出差，昨天晚上回來?！眰商綀蟪雎鍓m的行程，又補充說，“Wi派了很多獵頭顧問來挖新極的中層員工，您知道嗎？”

    “我知道，他在給圣裁做事?！迸徨\把照片收好，放進保險柜里，“現(xiàn)在的新極就是一塊肥rou，他沒有放手的道理?！?/br>
    “裴先生，你讓我找的其他資料也在這里了。圣裁的CEO叫姚城，是個Beta，與洛塵關系甚好，但圣裁真正的大股東是一個花名‘Angel’的Alpha，據(jù)說是姚城的伴侶，特別軍區(qū)的高級將領?！?/br>
    “軍區(qū)？”

    裴錦沉吟不語，圣裁如此迅猛的發(fā)展，看來是離不開深深扎根軍政的實力了。

    “出事那個晚上，Angel也在現(xiàn)場。再查下去就很麻煩，您也知道，那方面的勢力我們也……”

    “好的，辛苦了。后續(xù)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再聯(lián)系你?！?/br>
    裴錦把偵探送走，窩進沙發(fā)椅。他思考的時候有托腮的習慣，上大學那會，洛塵經(jīng)常抓他的手，讓他不要撐著下巴，小心變成大肥臉。

    “你怎么這么不會說話?。　?/br>
    “我那是為你好哎！”

    洛塵見他生氣，又只好巴巴地哄他。裴錦正經(jīng)不過三秒，笑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哎呀你這人！”

    然后拉著洛塵去吃飯了。

    突如其來的回憶讓裴錦有些恍惚，這幾天他有意麻痹自己，讓繁忙的工作占據(jù)他全部的時間，仿佛刻意要忘掉洛塵。他拿起手機，微信列表里，那只黑貓靜靜地盯著他。

    裴錦鬼使神差地戳了戳頭像，界面立馬跳出一行消息。

    【你　拍了拍　Yeats】

    “?。?！”

    裴錦慌了，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想要撤回消息。哪想到該死的微信根本沒有這個功能，他尷尬地看著那條突兀的拍一拍，恨不得提刀殺了十秒鐘前的自己。

    算了，默默祈禱洛塵沒有看到吧，就算看到也請無視掉吧，給彼此一個社死的機會。

    很不巧，洛塵在線，很快回了一個表情包。

    疑惑的貓貓頭，與他如今的形象稱得上大相徑庭。

    裴錦好不容易拿穩(wěn)手機，告訴自己深呼吸，然后也回了一個萬能的小狗表情。

    【有事情嗎？】

    【沒有，點錯了?！?/br>
    【哦︿】

    裴錦：……為什么這句話這么欠打啊！

    洛塵又跟了一句：“真沒事？”

    還挺自戀，不是全天下的人都有事覲見好嗎，丫頭，愛上我也是人之常情。

    裴錦點了一個生氣小狗，【不想和你說話”】

    洛塵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干嘛？”

    裴錦清了清嗓子，他現(xiàn)在都不敢在辦公室喝水了，每天自己帶瓶裝水喝。

    “裴總，我們現(xiàn)在的身份，聊這些不太合適吧？”

    “我和你聊什么了？你不要說這么有歧義的話行嗎？”

    裴錦說完就后悔了，重點哪是后面半句啊！他和洛塵現(xiàn)在真的是亂七八糟的關系了。

    洛塵當然不會放過他的破綻，用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說道：“哦，看來是我想多了，真難過?！?/br>
    “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油嘴滑舌？”

    “你沒發(fā)現(xiàn)的還有很多，不介意慢慢給你介紹?！甭鍓m似乎剛睡醒午覺，嗓音帶著醉人的低沉，聽得裴錦渾身雞皮疙瘩掉一地。

    裴錦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后頸的腺體，今天已經(jīng)是周六了，白蒼云說過他的發(fā)情期就在明天。

    他的社交圈很窄，身邊的同事都維持著不咸不淡的關系，也沒有特別貼心的朋友，上哪找“信得過的Alpha”？

    “洛塵。”

    裴錦望向窗外，午后的陽光正盛，透過百葉窗在墻上畫下一道道暖痕。他幾天沒休息好了，腦袋暈乎乎地，說話也仿佛醉酒般輕浮起來。

    “嗯？”

    電話那頭的Alpha聲音更低了，就像落在裴錦耳邊的低語，叫人酥麻。

    “今晚有空嗎？”

    裴錦不合時宜地想起自己家中浴室的鏡子，現(xiàn)在回去洗澡應該來得及。

    “一起吃個飯吧，我請你?！?/br>
    成年人之間的體面，是酒桌上的推杯換盞，是對視時風平浪靜的微笑，是相安無事的前任情侶面對面坐在餐廳里，聊著茶港的天氣和糟糕的股價。

    裴錦專門挑了家私密性很好的私房菜，他記得洛塵喜歡吃辣，特意點了些川菜。Alpha比他來得晚，落座遞給他一份伴手禮。

    “這是合作伙伴送給我的新產(chǎn)品，目前市面上還沒有的新款，據(jù)說是最好用的信息素抑制貼。你應該用得著?！?/br>
    裴錦接過禮盒的心情很復雜。

    “要是被別人拍到我們一起吃飯，是不是完蛋了？”

    “我不在乎，你呢？”

    “我也不在乎?！?/br>
    裴錦勾起唇角，熟悉的笑容讓洛塵心中感慨萬千——他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來質(zhì)問裴錦，可真正坐在裴錦的對面，他一句話也講不出口。

    再厲害的獵頭，也會有啞口無言的時候啊。

    “那不就沒事了?！?/br>
    他們交談的氣氛異常融洽。裴錦和洛塵的工作屬性都需要他們成天與人打交道，兩人都見多識廣，談吐得當，聊天的話題也十分契合。拋開工作中的威壓，洛塵是一位很好的傾聽者，他注視著裴錦的眼神認真專注，時不時應和著Omega看似無心的疑問。去來之間猶如高手過招，兩人互相試探著卻又點到為止，不越線半步。

    不提曾經(jīng)的青澀戀愛，也不問剛剛發(fā)生沒多久的、驚心動魄的意外，他們默契地聊著輕松的話題。

    裴錦沒有喝酒，要了杯鮮榨的菠蘿汁，他咬著吸管問洛塵：“為什么想要做獵頭？”

    洛塵平靜地說：“因為來錢快?！?/br>
    裴錦不置一詞。

    “你對獵頭是怎么看的？”

    洛塵反客為主。

    裴錦想了想，回答道：“和我想象中的差距很大，我以為獵頭都會很……親切？這樣說合適嗎？因為畢竟他們有求于客戶嘛?！?/br>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格，干我們這一行，無論是平易近人還是咄咄逼人，都得找到一個合適的度?！甭鍓m解釋道，“就像戴上面具，只呈現(xiàn)出完美的一面，斡旋在客戶與候選人之間，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是嗎？”

    “你很喜歡這份工作?！?/br>
    “工作帶來報酬，報酬讓我得到滿足。在茶港，每天都有上萬人尋找工作，也有數(shù)千家公司為招不到人發(fā)愁?！甭鍓m指了指窗外，不遠的天際矗立著燈火通明的大廈，“你知道絲妍嗎？一家專門生產(chǎn)女性Omega衛(wèi)生用品的醫(yī)藥公司。”

    裴錦點頭，絲妍的抑制劑在網(wǎng)上很火，許多測評博主強烈推薦，好評如潮，年輕的Omega姑娘幾乎人手一瓶。

    “就在昨天，我終于從大陸挖過來一個藥學博士，軟磨硬泡，只差給人跪下來磕頭了，她才肯過來?！?/br>
    裴錦被這滑稽的場面逗樂了，他才不信洛塵說的鬼話，指不定Alpha又使了些什么花招，把槍管抵在候選人腦袋上逼她簽字吧？

    “笑什么，不信我說的？”洛塵見他笑了，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

    “沒有沒有，只是覺得很滑稽?？磥砦覀儌z都是社畜，給老板賺大錢，給自己賺棺材錢?！?/br>
    “那我還是比你好點?！甭鍓m放下筷子，笑得很得瑟，“畢竟我已經(jīng)是老板了?！?/br>
    “……”

    裴錦只恨自己不能把玻璃杯砸在他臉上。

    吃過飯，裴錦去結(jié)賬。他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去洗手間，撕掉后頸的抑制貼。今天裴錦穿了一件駝色的風衣，高領灰色毛衣襯托出他白瓷的臉，明眸紅唇，眉眼如玉。

    裴錦面色如常地回到洛塵身邊，他把手揣在風衣兜，里面放了一小盒避孕藥。

    洛塵沒察覺到什么不對，剛剛撕下抑制貼的Omega沒有散發(fā)出任何氣味，只有沐浴后的淡淡皂香。

    “我家就住在附近，我送你回家吧?！?/br>
    洛塵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十點過了，夜晚的茶港對Omega來說可不是安全的地方。

    “……好。”

    裴錦沒有拒絕洛塵的邀請，他跟在Alpha身后，眼前的景象與記憶中身著白襯衣的少年重合，竟讓他有種說不出的壓抑。

    “我這是在做什么……要利用他嗎？”

    裴錦的內(nèi)心十分掙扎，一會是白蒼云不帶感情的勸告，“就當是幫忙”、“沒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一會是他對洛塵的愧疚，他已經(jīng)傷害過洛塵一次，現(xiàn)在還要卑劣地再次欺騙他，和他上床，把他當度過發(fā)情期的工具人？

    可裴錦不能再等了，現(xiàn)在是新極最需要他的時候，發(fā)情期一拖再拖，總會有最后的爆發(fā)。與其讓它像個不定時炸彈，不如親手點燃引線——哪怕炸彈的一端系著裴錦岌岌可危的羞恥心，還有與他關系曖昧不清的、疑似殺害他老板的洛塵。

    如迷霧般的、他再也無法看清的洛塵。

    就在裴錦腦中天人交戰(zhàn)三百回合之時，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地下車庫。洛塵的卡宴停在最角落的車廳，四下空無一人。小區(qū)安保做得很好，最大程度保證業(yè)主的隱私。

    洛塵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示意裴錦上車。

    裴錦將手從風衣兜里拿出來，露出一雙修長漂亮的手，指節(jié)圓潤，根骨分明。他搭著洛塵的手臂俯身，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多么自然。

    就這樣，兩人同時愣住了。

    裴錦像是被極冰凝固，背對著Alpha，交出自己毫不設防的后背。他太順手了，那樣天真地以為還和從前一樣，洛塵為他打開車門，讓他搭著自己的肩膀上車。

    仿佛失去全身的知覺，裴錦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臉頰發(fā)燙。洛塵沒有關門，撐著門框，看向他的視線足以用“危險”來形容。

    裴錦突然感到很熱，他的后背在冒汗。后頸的腺體遲鈍地腫脹，帶來輕微痛楚，散發(fā)出Omega誘人的甜香。洛塵隨著自己Alpha的本能勾腰，將上半身探進車內(nèi)，壓縮著裴錦所剩無幾的空間。

    “洛……”

    “噓?！?/br>
    洛塵用食指封住裴錦的嘴唇，他在嗅到花香的一瞬間雙眼變紅，染上猙獰的獸性。裴錦不得不往后靠，壓住自己的毛衣領，阻止洛塵去觸碰后頸腺體的手。

    “忍冬的香氣?！?/br>
    洛塵貼著裴錦的耳朵，尋找致命誘惑的來源。裴錦不住地顫栗，壓住他嘴唇的手指感受到Omega的害怕。

    “剛剛你上車，我突然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情。出去旅游時，你總是要我給你開車門，說這樣很紳士，很帥。你還說叫名字太生分，所以我一直喊你，另一個外號?！?/br>
    洛塵轉(zhuǎn)而用手掌摩挲裴錦的下巴，Alpha的掌心微涼，帶著不容抗拒的力度，讓裴錦不得不抬頭。他們靠得太近了，鼻息焦灼，眼神如箭刺向?qū)Ψ降陌行摹?/br>
    “狗狗，我要吻你了?！?/br>
    裴錦瞪大雙眼，被迫承受洛塵突如其來的吻。Alpha用舌尖描摹他的唇，探進Omega溫軟的口腔，裹挾著凜冽霸道的印蒿信息素，撬開齒關。裴錦無助地攀著洛塵的大衣，他被壓進堅實的懷抱里動彈不得。唇舌交纏，城池失守，不太會換氣的裴錦很快發(fā)出抗議的嗚咽，卻被洛塵的手掌捏住下頜骨，仰頭望著漆黑的車頂。

    他感到不受控制的唾液從嘴角流下，洛塵重重地咬了他的下唇，血腥的味道在兩人之間蔓延。

    “唔！”

    裴錦推開洛塵，胸膛劇烈起伏，眼中充盈著生理性的淚水。洛塵眼底爬上蛇紋般的血絲，他撐著副駕駛的座椅，將Omega圈在自己的領地范圍內(nèi)。

    “裴錦……”

    洛塵的手掌向下，滑進裴錦的風衣里，貼著Omega的腰線一路南巡，他再次欺身與裴錦接吻，滿腦子都是炸開的煙花。裴錦的風衣被他脫下，露出單薄的毛衣，他比以前瘦了很多。

    “洛塵……洛塵……”

    裴錦雙眸的水色宛如漲潮的巨浪，他在信息素的壓制下四肢酸軟，后頸刺痛不已。

    洛塵將裴錦從車內(nèi)抱出來，壓在車身側(cè)邊。Omega的長發(fā)被Alpha撥開，露出微汗的額頭。

    “洛塵。”

    “嗯？”

    裴錦把頭埋在他胸前，貪婪地嗅著Alpha信息素的味道。

    陌生的、缺席他整個青春的、遲來的，洛塵的味道。

    “我發(fā)情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