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晨，陽光總是暖烘烘的，也許要為萬千社畜帶來明媚，在天空慵懶地打瞌睡。

    一家不起眼的藥店剛剛開門，店員撐著柜臺刷手機，和朋友吐槽自己比狗困，上班如上墳。很快來了今日的首位客人，一個高瘦的Omega匆匆走進店，衣著非常單薄，看著挺冷。

    “你好，請問有避孕藥嗎？”

    聲音很低，面容清秀。店員自動把他歸為“那些人”種類，沒啥好脾氣地說：“長效還是應急？”

    “……應急。”

    Omega有些尷尬，好半天才開口。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避孕措施不好好做，吃藥傷身體的嘞，知不知道嗦？”

    店員說話還帶著口音，明明比裴錦大不了多少，倒還像教育人的。

    “這藥必須72小時吃才有用嗎？”

    “是嘞，你要隔十天半個月來買，那可不管用?！?/br>
    店員白了裴錦一眼，讓他掃碼付款，“下次可別這樣啰，小伙子，要注意身體嗦?！?/br>
    “謝謝姐?！?/br>
    裴錦抓著藥盒跑出去，他感到無地自容。越走在路上裴錦越覺得渾身不對勁，洛塵的一呼一吸仿佛還停留在耳邊。他的大衣被脫在車內，避孕藥自然也掉在那里，只好買新的。

    “家里沒避孕藥是吧，你最好是給我守男德?！迸徨\泄憤似的往垃圾桶踢了一腳，“比瘋狗還能咬，到底誰才是狗啊……”

    裴錦心底罵罵咧咧，沒注意眼前有人，撞上一個比他矮的男生。

    “抱歉！”

    裴錦連說對不起，Omega男生面容清秀，眼睛紅紅的。

    “真的很抱歉，你沒事吧？”

    “沒事，不用擔心。”男生看了他手中的避孕藥，直接問，“你是Beta？”

    裴錦身高一米八，確實容易讓人誤會身份，不過他也沒打算解釋，只說是給朋友買的。

    “你朋友真可憐，碰到一個不愿戴套的Alpha?！蹦猩坪跤泻艽蟮脑箽?，大聲說，“全天下Alpha都一個爛樣，爽完就走，也不管Omega是死是活。我聽說特區(qū)法很快會修改，禁止Oemga墮胎……　”

    裴錦攥著藥盒的手倏地收緊了。

    “有這個說法？”

    男生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哪個權貴不是Alpha？他們巴不得全天下的Omega都來給自己生孩子，你懂Alpha的繁殖欲嗎？”

    裴錦搖頭。

    “我真羨慕你，不用整天擔驚受怕。我已經連續(xù)買了一個星期的驗孕棒了，天天來測，就擔心自己中招。”男生拿著手中的盒子給他看，也許是裴錦合眼緣，他又說了很多，“你知道狩獵游戲嗎？我去參加了那個晚宴，勾搭上一個Alpha老板，他說無套內射可以給我多給十萬，于是我就同意了?！?/br>
    裴錦皺眉問他：“你是自愿的？”

    男生點頭，從懷里掏出一盒香煙。他靠著路旁的電話亭，玻璃窗折射出燦爛的陽光。

    “我沒上過大學，家里有四個弟弟meimei，這是掙錢最快的辦法?！彼冻龊茱L情的笑容，讓裴錦無言以對，“如果我不來茶港賣屁股，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的就是我meimei?！?/br>
    “她才十六歲，我媽要送她去別人家做媳婦。我說別讓她去，我給家里打錢，所以我就來了?！?/br>
    劣質香煙燃燒產生嗆鼻的味道，他吸了一口，從口出吐出白霧。

    “如果有困難……你可以打我電話?！迸徨\想從身上拿名片，發(fā)現(xiàn)身上穿的是洛塵的衣服，只好作罷。

    “算了吧，我一看就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你應該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拿著豐厚的報酬，穿著昂貴的西裝在清晨出來買避孕藥?！?/br>
    顯然，他在嘲諷裴錦拙劣的“演技”。

    燒了半支的香煙被扔進垃圾桶，他轉身離開，揮手道別，“有緣再見，謝謝你愿意聽我講這么多廢話?！?/br>
    工作狂洛塵請假了。

    他在某天夜里三點給張青發(fā)了一封郵件，言簡意賅地表明自己接下來一周都不會去上班，麻煩她推掉所有的工作，或者交給助理李沫沫去處理。

    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張青熊熊燃起八卦之心，連忙去找Angel和姚城，最終得出結論：

    他因為求愛不得，傷心過度，給自己放了個假。

    本著人道主義關懷的精神，姚城勉為其難地給洛塵打了個電話，可洛塵居然很快就掛斷了，并且再打過去的時候，那邊已經關機。

    昔日二十四小時戰(zhàn)神，喪心病狂的資本家洛塵，就這樣銷聲匿跡了整整一星期。

    洛塵所在的大客戶部有五個經理顧問，每位經理手下有近二十人的小團隊，對于這一百多號人來說，每周最可怕的莫過于星期一下午的周會。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副經理說，給洛塵匯報工作的難度不下于親身經歷嚴刑拷打，他曾親眼見洛塵把五個經理罵得狗血淋頭，其中兩個直接淚灑當場。洛塵不會單純地靠職位施壓，他總能找到最刁鉆的角度，用最一針見血的評述指出問題，偏偏還罵得有理有據，讓下屬們無言以對。

    哦，為什么還在他手底下干活啊？

    因為洛塵除了說話刻薄了點，罵人兇了點，要求高了點，好像也沒啥別的。他給下屬的獎金很慷慨，賞罰分明，大膽用人，對客源也從不吝嗇，經常交給手下知名財團的項目去做。洛塵所帶領的大客戶部就是Wi的精銳部隊，被他馴化出來的職場狼王，各個都是悍匪。

    “聽說洛總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了，今天的周會還開嗎？”

    “不清楚，看看李秘書來不來吧，老天保佑，讓我們早點下班！”

    “救命，我真的大救命……”

    臨近時間，會議室內的員工們都停止交談，緊張地望著門口的方向。五個經理坐在第一排的最佳挨罵位，臉色不太好。

    吱——

    坐在最中間的關姍月直接打開桌上的電腦，臨死前抱佛腳般地，默念復習上周的數(shù)據。

    要是被洛塵點名回答不上來，她可以直接去掃大街了。

    “下午好各位，許久不見，希望大家在過去的一周都有好好工作，我很期待你們的匯報?！?/br>
    三點整，洛塵正式站定在會議室的展臺邊，臺下鴉雀無聲，五個經理面如死灰。

    “開始吧?！?/br>
    沒有任何表情的李沫沫走到他身邊，打開幻燈片，又把經理們提交上來的文件整理成冊，遞給洛塵。洛塵很快地瀏覽一遍，眉宇間的陰翳越積越重。等到五個經理分別匯報完自己團隊上周的工作情況，洛塵已經把文件夾甩在桌上，難掩慍色。

    “我只是一個星期沒來公司，你們就給我整了個大活，是不是還得感謝你們，請我免費欣賞了一場馬戲表演，讓別人看看Wi的顧問都是這樣的專業(yè)素養(yǎng)？”

    洛塵的Power　Suit有著寬大的墊肩，線條硬朗，被身高超過一米九的Alpha撐得偉岸，無言自威。他用目光審視在場所有的員工，點了一個名字。

    “關姍月?！?/br>
    “洛總，我……”

    “廢話就不必了，我想知道這一筆回款是怎么回事？”洛塵調回關姍月的PPT，指著頁面角落一個不太起眼的數(shù)字，“候選人魏可欣在1月10號入職目標公司，現(xiàn)在已經過了三個月，為什么還沒收到回款？”

    按照獵頭行業(yè)的規(guī)矩，候選人入職后獵頭不會馬上得到報酬，公司通常會在三個月試用期過后再給傭金，也就是俗稱的回款?；乜罘绞接泄潭〝?shù)額和固定比率，Wi的大客戶部簽訂的都是比率合同，抽調18－22％的除稅傭金。

    “洛總，魏可欣在上個星期被檢查出懷孕，目標公司覺得受到了欺騙，準備辭退魏可欣。魏可欣找到Omega保護協(xié)會，要告那家公司違反和，現(xiàn)在兩邊已經準備打官司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br>
    眾人皆愕，這樣的情況很久之前出現(xiàn)過，洛塵帶著律師直接攪渾水，反正他也不管審判結果如何，他只要錢，拿到傭金就拍屁股走人，瀟灑得很。

    “……”

    奇怪的是，洛塵居然沒有立刻質問關姍月，反而陷入一種很復雜的沉思中。

    “你覺不覺得，今天洛總有點嚇人？”

    后排的員工小聲討論。

    “不是有點，是非常?！?/br>
    洛塵讓關姍月坐下，“雖然這樣的情況超出我們的權責范圍，但我之前也不是沒有講過解決辦法，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吸取教訓?！?/br>
    “在與Omega溝通職位事宜時，私自詢問婚育信息是違法的，各位請牢記這一點?！甭鍓m緩緩開口道，“所以我們只能用間接方法確認他們的意愿，然后在簽訂合同的時候向目標公司說明這一點，如果候選人因為懷孕而被辭退，我們也要收取一定比例的傭金?！?/br>
    “這點在你的合同里寫得很清楚。”洛塵對關姍月說，“第57頁第三條，你可以去確認一下?！?/br>
    關姍月立刻點開電腦桌面的文件，果然有洛塵所說的條款。

    “可是洛總，這樣不會助長性別歧視嗎？”一位員工提問，“本來一些公司在雇傭Omega員工的時候就會擔心生育問題，我們這樣特殊對待，會不會加重企業(yè)的顧慮？”

    洛塵罕見地沒有陰陽怪氣，反而耐心解釋道：“首先，委托我們的公司都是茶港乃至整個第八區(qū)的優(yōu)秀企業(yè)，我們在挑選客戶時會參考Omega保護協(xié)會給出的黑名單，拒絕那些受到性sao擾和性別歧視指控的公司。”

    “其次，Omega就業(yè)環(huán)境很差，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在座各位無能為力，我也不可能直接頒布法律說你們都給我雇傭那些懷孕的Omega吧？”

    會議室內的員工都笑了，洛塵的語氣也跟著輕快起來。

    “作為獵頭的我們，需要做的、要做得最好的、要做到極致的，就是獵取頭號人才，完成我們的任務。讓更多Omega去往公司的重要崗位，站上管理崗位，讓他們發(fā)揮自己的才能，創(chuàng)造社會價值，無論懷孕與否，無論年齡大小——而非關著他們不停地生孩子，然后在節(jié)日獻上一些無足輕重的祝福?！?/br>
    “最后，我們也必須保障客戶的利益，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查清楚你們想要的信息。Wi斥巨資搭建的信息網不是拿來擺設的，還請大家物盡其用?！?/br>
    洛塵最后看向關姍月，“這件事我交給你三天時間處理，可以申請法務部的幫助。從今天開始，往后類似的事故不要再有第二次?！?/br>
    “是，洛總?！?/br>
    洛塵翻開下一頁PPT，問關姍月身旁的男性：“熊輝，你有什么要補充說明的嗎？”

    熊輝站起來，頭埋得很低，不敢看洛塵。

    “把頭抬起來?！?/br>
    “洛總……我們團隊，上周出現(xiàn)了一個小錯誤?！?/br>
    “什么錯誤？”

    洛塵的目光徑直射向熊輝，在那樣的注視下，一切的欺瞞無處遁形。熊輝咽了口水，慢吞吞地說：“有個實習生，他沒有背調……”

    洛塵打斷了他的對話，“站到前面來，把這件事情說清楚。作為經理，你要為自己的團隊負全部責，無論手下的實習生犯了多大的錯誤，我都會首先追究你的責任，明白嗎？”

    會議室后排傳來響動，一個女Beta站了起來。

    “洛總，是我犯的錯誤！”

    “新人，認真聽你的上級講話是最基本的職場規(guī)矩，既然你已經犯下幼稚的錯誤，那就請把Wi的內部守則再好好讀一遍?！甭鍓m沒有看她，直視熊輝，用目光示意他說。

    熊輝只好坦白。

    剛進Wi的實習生不懂規(guī)矩，在推薦候選人的流程中遺忘了很關鍵的一步：背景調查，即背調。獵頭的工作對象都是工作經歷至少3年的員工，因此屬于社會招聘。不同于校園招聘，社招需要認真核實候選人的學歷、工作經歷、項目經驗等，確保候選人學歷、履歷、原薪酬等沒有造假，所述如實。一般的獵頭公司會要求候選人提供銀行流水和原公司HR的聯(lián)系方式，然后電話確認相關情況。而Wi擁有專門的背調團隊，嚴格負責每一份通過篩選的簡歷背調。

    “這樣的錯誤，在Wi是不可能的，也是根本不該出現(xiàn)的?！?/br>
    洛塵踱步到熊輝身后，無形的壓力讓這位Beta汗如雨下，“你沒有審查實習生遞交上來的材料？”

    “我審查了。”

    “那為什么背調沒通過？”洛塵再次詢問他，“你交上來的工作報告寫得很清楚，我一眼就看出來那份流水有問題。候選人說自己在原公司的年薪是140萬，你自己看看那張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