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8 只有愛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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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槐覺得自己的心碎成很多片,像深秋的一朵花瓣,沾滿血色,一片片落在淤泥里。 可這難道不是一件必然的事嗎?一百年的劫難,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恰好比普通人的一生再長一點,恰好是遙不可及的距離。 當林駿活著的時候,許晚洲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章槐;但是林駿死了,他用自己的死撬開了他們之間的一道縫隙。 對一個神仙而言,一個人的死亡是無足輕重的;但對一個普通人而言,身邊一個人的死亡,意味著生活產(chǎn)生巨大的震蕩。 許晚洲渾渾噩噩地回到住處,他渾身上下被雨水濕透,失神地坐在屋里。 他無法面對林駿,也無法面對章槐。 紅綃感應(yīng)到他的存在,更感應(yīng)到許晚洲身上冰冷,她幽幽爬下來,站在許晚洲身前,半懸空,雙眼青黑,瞳孔上翻,眼中只有三分之二的白色瞳仁。 那瞳仁是灰白色,如同一面荒涼已久,結(jié)滿蜘蛛網(wǎng)的墻壁。裂紋從墻壁深處鉆出,那是一種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碎裂,她雙手直挺挺地伸出,掐向許晚洲的脖子,可惜雙手穿透空氣,緊接著整個人飄過去,站在了許晚洲身后。 許晚洲似有察覺,他察覺到周圍有東西,因此往身后轉(zhuǎn)過來看了一眼。 紅綃一眨眼便隱沒于墻壁之中。 此后整整三天,章槐并未等到許晚洲。深夜,他躺在床上徹夜難眠,他想起許晚洲如何撫摸過他的身體,如何用手指、用嘴唇、用身體跟他徹夜纏綿。 他感到無比煎熬,而他卻無法對許晚洲下手。 一個拆白黨的死亡,并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和同情,可一個報社記者的死亡,并且死于一位法租界巡捕之手,這其中便大有文章可做。 林駿并不見得有好人緣,因而愿意落井下石者不少。曾有一位同僚,來林駿房前詢問情況,此人離去時疑神疑鬼,似乎已察覺到了林駿死亡的情況。 待此人離去時,紅綃再度出現(xiàn)在許晚洲的屋內(nèi)。許晚洲看到屋子里突然變得很晦暗,大面積蜘蛛網(wǎng)般的結(jié)覆蓋上他的窗門。 那血字再度出現(xiàn)了:你找到我的尸體了嗎? 許晚洲的臉色蒼白,他緩緩站起來,手撐在椅子邊緣。 他無言以對。 血漬漸深:你不愿替我伸冤? 許晚洲看著濃稠的血漬變成黑色的印記,纏結(jié)在一起,最后凝結(jié)成模糊的一團,消失了。 許晚洲始終惴惴不安,他覺得要有糟糕的事發(fā)生。 夜半,突然從樓頂發(fā)出一陣連環(huán)咚咚聲,隨即傳來很多人的吵鬧聲。 紅綃見許晚洲沒有反應(yīng),于是決定再逼他一把。 她在樓道的墻壁上布下血字,伺機殺人。恰巧她運氣不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婆婆深夜打麻將回來,不料在樓梯上,發(fā)現(xiàn)墻壁上突然出現(xiàn)大片血漬和黑色污穢物,受到驚嚇,從樓梯上滾落,當場死亡。 整棟樓的人紛紛跑出去看,許晚洲看到那名老婆婆四肢已經(jīng)扭曲,蜷縮在一起,徹底沒了呼吸。 四周的人感到驚懼,在黑夜之中竊竊私語。 許晚洲只覺得心驚rou跳,他渾渾噩噩走回去,只看見墻壁上復(fù)又跳出幾行巨大的紅字:若你不替我報仇!我就殺死整棟樓的人! “林駿!”許晚洲臉上有冷汗淋下,他竭力安撫,“我會去找他,我一定想辦法。你現(xiàn)在殺死無辜的人,也不能報仇。” 是你害死了這個老人,不是我!你只要去殺了章槐,這一切就都會結(jié)束——紅綃在墻上寫。 許晚洲的目光凝視著墻上淌下的水漬,他忽然忍無可忍地抄起了一個杯子狠狠砸了過來。 紅綃被他嚇了一跳,迅速躲了起來,連帶著那些鋪天蓋地的血漬都消失了。 許晚洲看著那一行水漬流到墻角,滲開去,極緩慢地開口:“林駿,或許你真的就是罪有應(yīng)得,你真是該死?!?/br> 血字淡下去,像一行血淚般流淌開去。 紅綃笑了,嘴角撕裂般揚起,露出牙床,笑得很凄苦。 鬼不講道理。 人死了,活人就得生生受著死人的折磨。 你替我把尸身找回來,不要被章槐知道。紅綃在墻上寫下血字,許醫(yī)生,我只求你這一件事。 許晚洲不由得摸進兜中,抓緊那只打火機,他不知道林駿還會做出怎樣的事來,他精疲力竭地說:“我會去找他,你給我一點時間。” 章槐在第四天清晨,在十里洋場凜冽的寒風中,見到了許晚洲。 章槐見到他的那一瞬間,欣喜若狂地沖上去,牢牢地抱住他,許晚洲想要推開,章槐把他抱得更緊。 章槐摟著許晚洲,感覺到許晚洲渾身上下冰涼,他問:“你等了我很久嗎?” 他急不可耐地覆上許晚洲的唇,許晚洲緊閉著嘴唇,章槐用力撬開,用力地吻進去。 章槐低聲呢喃:“你怎么……不來找我?” 章槐感受到許晚洲在與他吻到一起時,放棄了抵抗。他得到了回應(yīng),許晚洲將他抵在墻壁上,激烈地吻他。 他們像是第一次見面時那樣,情難自禁的接吻。只是那個熄滅了燈火,隱藏在暗處的吻,現(xiàn)如今在晨曦之下重現(xiàn),許多隱藏其中的不堪,便真的不堪起來。 朝暉照下來,照在他們身上,可秋日的早晨涼薄,尤其在這樣一場風雨之后。 這個吻像一瞬間的火,guntang而熾熱,然后在風中散開去,留下一種焚燒蝕骨的冷寂。 章槐放開許晚洲,許晚洲看著他,掙扎許久,開口:“對不起?!?/br> 章槐笑了笑,他早有預(yù)感,并預(yù)計到許晚洲將要說些什么。 他心如刀絞,此時此刻,卻也只好不懂裝懂:“你為什么要跟我道歉?” 許晚洲低頭,聲音低沉而沙?。骸拔覀兎质职伞!?/br> 章槐搖搖頭,他仍是那句話:“你說過,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許晚洲低頭沉默。 霞光一點點升上來,日光下一切光輝燦爛。 章槐心灰意冷,他顫抖著發(fā)問:“許晚洲,你愛我嗎?” 許晚洲說:“愛。” “我告訴過你,是林駿想要先殺我!”章槐的聲音在陽光之下凍結(jié)成冰,“你既然愛我,為什么要因為他跟我分手?” 許晚洲往后退開一步。 “章槐?!痹S晚洲用一種極輕的語調(diào),掙扎著說,“我是愛你的,可有的時候,僅有愛是不夠的。” 章槐不明白,他只想要愛,他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林駿的尸體……在哪兒?”許晚洲抬起頭,凝視著他,“如果你真的問心無愧,為什么要藏他的尸體?” 章槐一把攥住許晚洲的衣領(lǐng),把他重重摁到墻上。 “許晚洲!”章槐沖他發(fā)火,“我不想聽見他的名字!你只能跟我在一起,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就殺了你!” 許晚洲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看著章槐,當然也沒有生氣。 章槐拔槍,電光石火間就抵上許晚洲的胸口。 章槐怒極,看著他,槍口在顫抖著搖晃:“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剛才的話收回去!” 許晚洲伸手抓住槍筒,章槐驚慌,他想收手,許晚洲卻突然抓住他的手。 許晚洲笑了笑,他溫柔地攥緊章槐的手。章槐久久地凝視著許晚洲,他感到很困惑,許晚洲好像一點都不怕死。 “你要什么?”章槐問他,他絕望地發(fā)問,“我愛你還不夠嗎?你還想要什么?” 許晚洲輕輕地開口:“章槐。” 章槐聽到許晚洲叫他名字的時候,心悸動得近乎要跳出胸口。明明拿著槍的人是他,他卻在顫抖。 “章槐,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任何時候都不會?!?/br> 許晚洲居然還在對章槐笑。 槍響,硝煙飛起,子彈出膛。 槍發(fā)出一聲悶響,落在地上。 章槐看著許晚洲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肩上印出一道血痕。 那一槍走偏,打在許晚洲肩上,卻穿透章槐的胸口,章槐再沒有比此時此刻,更加感到痛徹心扉。 他什么都沒說,什么都說不出口,只覺得心在流血。 他轉(zhuǎn)身離去。 章槐渾渾噩噩地回到住處,他無法形容這種痛苦的感覺,他踩在云間,腳下空無一物,不斷掉落下去,摔在深不見底的深淵里。 他們不過在一起很短的時間。那極短的時間內(nèi)只有快樂,好像是末日前的狂歡,變故來得如此之快,而他竟然一點應(yīng)對的能力都沒有。 除了愛以外,還有責任??墒裁床攀秦熑危鯓硬潘銓σ粋€人負責,他不明白。 他回到住處,反鎖房門,屋子里一片漆黑,他將林駿的尸體從墻角拖出。 那具尸體藏在柜子里,尸身上覆蓋著一層薄如蟬翼的殼。 章槐并指朝他胸口戳下,那層殼發(fā)出一聲清脆的悶響。林駿的胸口破開一個洞,但卻沒有血流出,他的心臟瞬間被燒成灰屑。 章槐將七顆棗釘,訂入林駿的脊柱。 章槐面無血色,他面對林駿的尸體,身體在輕輕地顫抖。他感覺自己耳邊嗡嗡作響,整個世界是一團黢黑的迷霧,他無力抵抗,不斷腐爛。 他要把林駿煉成人魈,然后去殺了許晚洲。 燒煉人魈,需要耗時整整三日,將人魈從里到外全部燒透。 章槐安慰自己,如果不是林駿還沒有煉成人魈,他早在剛才就能殺了許晚洲。章槐對自己說,沒關(guān)系,一百年后我再找他算賬,到時候他就永遠都是我的了,到時候我要把今天的委屈全都討回來。 章槐在第一天結(jié)束時,已感覺到精疲力竭,他感覺渾身發(fā)冷。 房門緊閉,窗簾拉著。林駿的尸體在烈火中焚燒,火卻是冰冷的,像把一切都牢牢凍住。 第二天,章槐聽到門傳來輕叩聲。那是一個傍晚,章槐看到門的罅隙之中透進來一種燃燒殆盡的血紅色,像螢火蟲一閃一閃。 許晚洲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章槐,我有話跟你說?!?/br> 章槐沉默著,他沒辦法離開人魈,沒辦法開門,因此只好保持沉默。 許晚洲在門外輕聲說:“我知道你在家?!?/br> 章槐自嘲地一笑,他只覺得難過。你知道我在家,可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嗎? 許晚洲在門外輕輕地敲門,他敲得很輕,好像生怕驚擾夜幕。章槐望著門,看到門框隨著敲擊輕輕晃動,那一道暮光漸深,從金色的紅黯淡成幽暗的紫,許晚洲見章槐不開門,靠在門上,不肯走。 章槐遲遲不做應(yīng)答,他只覺得許晚洲在門外的每一刻、每一秒都讓他覺得煎熬。他不知等了多久,直到許晚洲再次輕輕開口:“章槐,明天我再來找你。” 第三天傍晚,許晚洲再來敲門。 這一次敲門聲變重了,許晚洲的聲音變得急躁,他沉聲說:“章槐,你開門,我有些話必須跟你說清楚。” 章槐感到筋疲力竭,煉制人魈會將他所有的力量耗盡,他已經(jīng)感覺到意識模糊,站立不穩(wěn)。 許晚洲在持續(xù)地敲門,他有些猶疑:“章槐,你還好吧?” 章槐沉默不言,人魈已經(jīng)成型,他馬上就可以殺了許晚洲。 他們僵持,隔著一扇門,僵持不動了將近兩個小時。 章槐終于收手,看到眼前出現(xiàn)一尊完美的人魈,唯獨心臟那里空空的一塊,像無故破開一個洞。 章槐把人魈拖回柜子里,關(guān)上柜門。他抓著墻,手指嵌進墻壁,抓下一層灰,卻毫無知覺。他邁步往前走,艱難地往前挪,突然一下摔在地上。 他感覺不到疼痛,那種持續(xù)的痛苦也突然變得麻木了,五感出現(xiàn)了短暫的消失。 人死為鬼,鬼死為聻(jian第四聲),鬼仙不會死,但如果法力耗盡,就會出現(xiàn)如同聻一般五感部分消失的情況。 章槐短暫地喪失了聽覺,聽不見自己摔倒時,撞倒了一個椅子,隨后叩門聲激烈了起來。 他感覺不到門外有聲音,因此無法應(yīng)答,只覺得似乎躺在一片綿綿大雪之中,身下的雪很柔軟,但底下有粗糲的沙土,否則何以地面在輕微地搖晃? 半個小時之后,許晚洲終于撞開了門,章槐的知覺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混沌,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逐漸迷失在那片風雪中。但他依然不可思議地、清晰地感受到許晚洲把他抱在懷里,在叫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向他道歉,并溫柔而膽戰(zhàn)心驚地親吻他的臉頰和嘴唇。 奇怪,明明他并無知覺,但卻也能感受到。 章槐無法回應(yīng),但他能感覺到一種如刀割般的疼痛,以一種麻木而遲鈍的方式,刺痛他的胸口。 人魈已經(jīng)煉成,只要他恢復(fù)知覺,他就應(yīng)當毫不猶豫地殺掉許晚洲。 倘若許晚洲不來找他,章槐心想,這幾天他足夠心灰意冷,然后下手。 但是現(xiàn)在,許晚洲就在他身邊,他只覺得更加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