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思念

    等了好幾天，偷偷翹首以盼的衛(wèi)天卜并沒有等來周謖與自己談事業(yè)，反倒平日與其他幾家的接觸中，又陸陸陸續(xù)得知一些周小少爺?shù)男聞酉颉?/br>
    失落到了一定地步，他反倒有了新感悟?？偸菄约恨D(zhuǎn)的周謖太另類，他本來很擔(dān)心周謖的社交生活，似乎交不到什么體面的朋友。現(xiàn)在看來逐步走上正軌，有正事做的周謖是人人都想結(jié)交的英年才俊，也算喜事一樁。

    自顧自替周謖感到欣慰后，他便將不知為何而來，胃部掉進石頭般奇妙的抽動拋之腦后。

    像失落這樣的壞情緒，于一個人的生活，尤其是向?qū)У纳?，是沒有任何益處的。人如果想要活得健康快樂，就得學(xué)會趨利避害，多想些積極的事物。

    衛(wèi)天卜篤信自己幸存者的經(jīng)驗，因此他建立圣所時就決定，一定要有美麗的花園，幽靜的住所，健康的飲食，極少的電子物。

    每當(dāng)他看到向?qū)儑\嘰喳喳從教室出來，在草坪上抱怨課業(yè)如何的艱難，感情好的你儂我儂，感情壞的吵架斗毆，胃又會重回豐盈平整，得以維持衛(wèi)老板毫無興趣的汲汲營營。

    他千辛萬苦得來的小成就，只是些不起眼的日?，嵤隆?/br>
    仔細想想，周謖如果真要來向自己咨詢事業(yè)上的意見，他反倒是要無所適從了。諸如什么聞齊誠講視網(wǎng)膜電子腦改良，王大校講投影芯片升級，每個人都是愿意與周謖合作一番的。對圣所的衛(wèi)老板，大家給面子當(dāng)談資聊一聊罷了，并不希望衛(wèi)老板真來參與。

    他很清楚眾人的想法，技術(shù)圣所肯定是不懂的，錢又誰沒有呢？何況衛(wèi)老板的賣命錢，還是穩(wěn)妥一些不要拿了吧，到時候買賣做不成，交情怎么辦呢。

    衛(wèi)天卜沉心靜氣，很識相，發(fā)揮了十足的邏輯自洽能力，看不見周謖時，連視訊都不敢給他去一個，怕打擾周謖的忙碌事業(yè)。

    這忙碌事業(yè)在周將軍看來無疑是新鮮的玩耍，特地晚上抽空來敲周謖的房門。

    周將軍的步伐很寶貴，只有周謖與周母值得他邁步去敲。敲完直接坐到房內(nèi)的沙發(fā)中間，詢問周謖玩耍的方向。

    周謖很誠實地回答：“想弄一點錢?！?/br>
    周將軍很疑惑：“要錢干什么？”

    周家的生活是不需要錢來維持的，所以周謖一貫與錢不太相干。

    周謖想了想：“有時候有點用。”

    周將軍這就有一些不滿：“得靠錢辦的事能是什么事，不要學(xué)周瀟，搞得這么小家子氣?！?/br>
    好像也很有道理，周謖沉思片刻，時間剛好是周將軍能夠忍耐的范疇，出聲答：“我沒有做過這個，想試試看?！?/br>
    周將軍的不滿被打消了，允許他繼續(xù)玩耍成長，臨走教育他：“精力有限，抓大放小，不要貪玩?！?/br>
    周謖對此番訓(xùn)導(dǎo)有自己的理解，想起確實忘記了大事，好幾天沒有找衛(wèi)天卜了，趕忙連夜探訪。

    衛(wèi)天卜正在餐廳里，晚飯吃到一半，突然被叫去鵲橋相會，夏幽瑯好好陰陽怪氣了一番：“干脆找一天住到周家去吧？”

    可能是晚飯沒有吃飽，見到穿著新衣服的周謖，衛(wèi)天卜胃又如墜石頭般抽動，于是他問：“怎么這個時候來，有沒有吃晚飯？”

    周謖一把抱住他，把頭埋進衛(wèi)天卜的頸間：“沒有吃?！?/br>
    胃部的石頭不見了，仿佛蒸發(fā)成氣體，衛(wèi)天卜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親親周謖的側(cè)臉：“想吃什么？”

    周謖對吃沒有什么深度研究，只有一條宗旨：喜歡吃好吃的東西，討厭吃難吃的東西。故而直爽回答道：“好吃的?！?/br>
    周小少爺?shù)摹昂贸浴痹撌鞘裁礃拥暮贸?？衛(wèi)天卜摸著周謖柔順的長發(fā)，對這簡單的三個字深思熟慮起來。周謖被長久抱著，看他不回答，左右無事可做，就轉(zhuǎn)頭去親他的嘴，結(jié)果因打斷了衛(wèi)老板的思考，被拍了一記頭：“唔，這又不是吃的?！?/br>
    衛(wèi)天卜實在想不出新鮮答案，放棄道：“還是去青平廣場吧，好不好？”

    周謖滿腦子都是親嘴，附和著“嗯”一聲。

    衛(wèi)天卜被濕噠噠咬了嘴唇，心思卻不在上面。慣性伸出舌頭舔一舔涼颼颼的下唇，想知道周謖的近況，不知怎么開口詢問。

    周謖看那小小一截舌尖明晃晃在眼前掀動，眼神發(fā)直，可衛(wèi)天卜不許他親，還會打他，他只能耐心等待。

    衛(wèi)天卜一番心思浮動，做好準備，終于磨磨唧唧問：“你最近忙不忙？”

    周謖僵硬地把注意力從舌頭挪到眼睛，費力思考：“還可以。”

    衛(wèi)天卜喜憂參半：“是……有點忙？”

    周謖表情木然：“有一點?！?/br>
    “沒有時間接新的教學(xué)計劃嗎？”

    周謖很仔細想一下自己時間的安排：“可能沒有?！?/br>
    衛(wèi)天卜胃部的石頭似乎變得很尖，扎得他胃疼，自我安慰道：“那也沒事，之前的也夠用了?！?/br>
    哨兵過度精細的感官終于從擾人的唇舌處解放，能看見衛(wèi)天卜垂下眼瞼，睫毛顫動，嘴角也似墜非墜，周謖才問：“為什么突然難過？”

    衛(wèi)天卜驚慌起來：“我沒有?！?/br>
    周謖先搖頭：“不要撒謊?！比缓笕?，說：“要是教學(xué)的事真的很著急，我也可以做?！?/br>
    衛(wèi)天卜不敢再說話，他個人因貪婪產(chǎn)生的思念，藏在正事里也就算了。難道真要耽誤周謖的時間嗎？

    所以他搖搖頭，喃喃道：“不著急?！?/br>
    第五十九章　青平

    青平廣場作為東三區(qū)的著名地標(biāo)，熱鬧非凡，魚龍混雜。

    伍青平深諳渾水摸魚的道理，每日打扮得光鮮亮麗，在青平廣場的偶像導(dǎo)航隊伍里裝作和藹可親的有志青年，實則仗著自己是五感敏銳的哨兵，將那些來青平廣場朝圣電子偶像們的年輕追星族一個個身家?guī)缀?，性格樣貌，都牢記于心，慢慢養(yǎng)豬吃rou。

    他是生在金巒海岸集裝箱的窮鬼，老爸給他取名伍小五，是家里的第五個小孩。這種狗屁名字，他長到十三四歲發(fā)現(xiàn)自己是哨兵，立刻自作主張改掉，要把最好的地方放進自己的名字里。

    伍小一至伍小五橫豎都是沒有個人電子腦的黑戶，改名不過就是給身邊的人吱一聲。

    他自信生而不凡，不然為什么家里這么多人，只有自己是哨兵？

    等他的自命不凡被胖揍一頓時，也已經(jīng)被迫掌握了許多生存妙招，總比在集裝箱附近游蕩的窮鬼兄弟姐妹們強很多。

    不過，伍青平改頭換面在青平區(qū)結(jié)識了許多新的兄弟姐妹，最終還是被叫做“小伍”。

    他今年已經(jīng)二十，開始被逐漸擴張游離的感知折磨。為自己的安危著想，本該離開金光閃耀、喧嘩嘈雜的青平廣場。但最好釣的魚還是只有這里才有，窮死和病死，兩害取其輕，還是好好工作，等哪天實在不行再病死的好。

    伍青平這天夜里，也照例在青平廣場為最近熱門的電子偶像“芙拉”管理朝圣隊伍，追星族們興致高昂，夜里電子偶像的光輝最是閃耀，還沒靠近一個個就神魂顛倒，有的下跪有的哭喊，“芙拉”用三層樓高身軀靈巧地旋轉(zhuǎn)舞蹈，下墜的光斑灑在人群當(dāng)中，被當(dāng)做圣光哄搶。

    伍青平一邊用擴音器大聲宣告：“下面是芙拉拉的飛吻時間！”一邊四處探尋人群里嬌生慣養(yǎng)的痕跡。

    找尋那些無用但華麗的裝飾，天真且癡狂的眼神，自信又堅定的熱情。

    好讓自己吃干抹凈。

    然后一輛古董車殺進了伍青平的視線，在人群的另一面，一塵不染的白色古董停到了永遠被預(yù)定的路邊車位，并不開去地下，高傲地成為青平廣場奢靡的裝飾品。那家眼高于頂?shù)摹霸茝]宮”里沖出戴著白色手套的管家，還沒量產(chǎn)的最新服務(wù)型機器人轉(zhuǎn)著圈跟在管家身后，一起等候古董車內(nèi)的人。

    伍青平咕嚕咕嚕冒著嫉恨的酸水，不信什么人真能與這種排場相配。

    一位青年男子先探出身來，仿佛是慣性，朝四周打量一圈。男子的身姿挺拔，神態(tài)端方，臉上毫無傲氣，舉止中卻流露威儀。

    那人遠遠看來，伍青平以為他看到了自己，不知怎么心悸一瞬，沒來由想向他傾訴自己的艱辛惡行。似乎因為那人面目柔和，一定能理解自己不得已的偷雞摸狗。

    他忽然意識到，這是老大在找的那個人。出現(xiàn)在向?qū)V告里的那個人。

    那人打量一圈，向車內(nèi)伸手，還彎下腰叮囑些什么，滿臉盡是關(guān)切。伍青平又升起嫉恨，想知道是誰能獨占這份慈藹。

    一尊光彩照人的俊美人偶被那人請出來，瀑布般的長發(fā)顯然只有奢華美麗這一項用途，那人也仔細照料那些柔順青絲，伸手撫平，唯恐哪里牽絆。人偶眼睛也不眨，只看著那人。忽而聽到什么，臉上隨著微笑透出艷色，不再像一尊人偶了。

    兩人就這樣自成一體地交流著，施施然走進“云廬宮”里。

    伍青平怔怔發(fā)愣，“芙拉”還在為信眾們拋出飛吻。祂的裙擺時不時穿過伍青平的臉，追星族們快樂地高喊“芙拉神！芙拉神！”但他知道幾個月后，“芙拉”會不再這樣受歡迎，會有更新的偶像被投放在青平廣場，有資格成為東三區(qū)的人們投擲金錢的對象。

    伍青平從不理解為電子偶像們付出感情與金錢的人。

    不過他知道他才是那個異類。因為沒人在意他，所以他也不愿在意別人。

    他的精力、金錢、時間，一切都要留給自己。

    那兩人也沒有看“芙拉”一眼，但想必是和他不一樣的理由。

    青平區(qū)的小伍默默記下白色的古董車，以及傳聞中的向?qū)й欅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