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
昨天晚上程粲裹著沈恣給他披好的浴巾睡的很沉,定好的鬧鐘沒響,清晨一如既往是驚醒過來的,程粲跑去洗漱,刷牙的時候覺得急跳了幾天的心臟在舒服休整之后平緩了不少。 看來熬夜真能猝死,程粲盯著鏡子里面自己呆白的臉色愣神,覺得自己顴骨有些突出,其實是面頰的rou縮下去了些,不過幾天的時間而已,人也太不禁抗了。 客廳里沈恣在餐桌旁坐著用餐,沈斌歪站著圍在一旁動嘴皮,程粲出來時眼底發(fā)熱,眸仁恍惚只閃了幾下就被壓下去的眼皮遮蓋,他的手去下意識地去摸些什么,幸好今天穿的是長袖,袖口反復上卷,快超過小臂時又被一把撥弄下來。 “起來了?!?/br> 沈恣輕聲道了一句,語氣有些微妙的奇異,淡到讓程粲以為是自己失智后的幻想。 以前,沈恣從來不會主動跟他打招呼的。 沈斌把壓在椅背上的胳膊收回,順著沈恣的目光看到立在不遠處的程粲,這兩道直視的目光讓程粲有些透不過氣,他開始覺得自己像一個臨時借住的遠房親戚,被審視、被觀摩。 尤其是沈斌的眼神在漸收了對他的惡意之后,就和沈恣透出幾分相似,厭惡的眼神他可以回擊,但同情卻無可回避。 “嗯,今天小粲起晚了?!背挑庸创叫π?,神色一如往常。 “過來吃早餐?!鄙蝽屏讼律碜樱迅觳才阅莻€白瓷小碗露了出來。 “不了哥哥,”程粲搖搖頭,剛放下的袖口又被強迫開始新一輪的蹂躪,襯衫褶皺痕跡愈加深重,“我和小淵哥約好早點出去的,哥哥、哥哥和他吃吧?!?/br> “程粲,”沈恣的語氣重了些,眉頭沒蹙,眼神的不滿卻溢出去許多,“過來吃飯?!?/br> 程粲還未來得及落地的腳掌在空氣中向左右攀了攀,差點兒把自己拌倒,他咽了咽唾沫,里面還有草莓味牙膏的香氣,莫名就多出一丁點兒的心安,轉(zhuǎn)身朝沈恣走過去。 沈斌看著程粲目不轉(zhuǎn)睛又偏忽略他的模樣嘟囔一句沒意思,從沈恣身邊退開回自己屋子去了。 “你工作很上心,”沈恣取了手機擱在桌面上,聲響不重卻把程粲夾在手心的筷子給嚇的一抖,“有什么工作是和周淵在早上約好的?” 程粲的脖子被說的低埋下去,白粥表面那層剛被攪上的白米粒一顆一顆地下沉消失,他很悶地回話,“對不起哥哥,小粲撒謊了?!?/br> 沈恣開始盯程粲的眼睛,那是一雙很清澈圓潤的杏眼,時常蓄著薄薄一層淚霧,稍訓幾句就吧噠吧噠掉珍珠,挨打時候也哭,不讓吃飯也哭,鎖屋子里面罰跪也哭,甚至在床上也會忍淚哭叫。 他起先討厭程粲嬌氣的樣子,到后來也能慣著他在自己面前抹淚,現(xiàn)在對程粲的淚又愈加縱容,不忍苛責了。 “別哭了,不用掌嘴,”沈恣落眼在被程粲蹂躪不成樣子的衣袖,半垂著拖在桌面上,袖口扣縫微咧開小口,跟程粲張嘴吸氣憋淚的模樣如出一轍,他更輕嘆半聲,“吃完飯再出門?!?/br> “嗯,小粲知道了?!?/br> 程粲發(fā)現(xiàn)自己有滴淚掉進碗里了,趕緊趴下去裝作喝湯的樣子把臉藏起來。 沈恣拽過程粲的細胳膊,另只手去抓程粲耷拉下來的衣袖,三兩下就幫他卷到手腕上面一寸,比程粲自己瞎卷的整潔牢固許多。 程粲身子不敢動,心也不敢跳,捏在沈恣掌心的小手害羞地蜷縮成團,沒被拉去的另一只爪子藏在桌子底下扣桌板,等沈恣松手他就乖巧地重新端坐好,怕沈恣嫌他邋遢,就補了一句,“小粲不是要穿這個出門的,我我打算一會兒換一件的……” “嗯?!鄙蝽в制鹕砣ハ词至耍惶炜傄春芏啾槭?。 在沈恣去回的功夫,程粲已經(jīng)在心里面又給沈恣建造了一堵新的花墻,如果有計分器的話,他肯定會給沈恣摁到爆炸,如果他是小狗的話,一定把沈恣的手背舔出口水臭。 可惜他是人,只能默默看著沈恣的背影輕聲說一句謝謝哥哥。 “小粲吃飽了,小粲要出門了?!?/br> 程粲笑著跟沈恣告別,沈恣去公司,他去宴會廳酒樓,不同路也沒法子,他自己開車走了。 昨天事出緊急,是他一個人擔責任處理的,往后的工作卻因此順風順水的多,現(xiàn)在所有人都知道沈恣身邊一把手周總親自提攜一個精干少年,年紀輕輕但行事有度。 程粲只得偷著苦笑,他這個實際的空降兵被冠上多年提拔、沈總特許的名頭硬壓在他頭上,也有謠傳他特意設局自導自演了不雅照那事,目的是為自己冒尖露面做局,到如今,他真的成了眾矢之的也烜赫一時的地步。 謠言而已,其實誰在乎真假虛偽,只盯著事情的影響和結(jié)果看而已。人性如此,牽扯到自身的事唯恐避之,與自己無關的壞事卻巴不得吵鬧做大才好。 不管風言風語如何,程粲都不能解釋,他寧愿被認作是心機深沉、自我謀私,這樣反倒有利于保護公司臉面,那件事也能湮沒于眾口。 “我要進來了,”周淵敲敲虛掩的門,手里還拎著點兒東西,往程粲的辦公桌上一放,“傷怎么樣了,我看著被割的不淺,我給你包扎還是小粲自己來?” 程粲抿嘴后又呲牙笑笑,見周淵總看著他的左胳膊那道口子,不自覺地自己去拿碘酒消毒,以前總覺得小淵哥溫柔,共事之后才發(fā)覺小淵哥嚴謹認真,也總說些不容人拒絕的話,他有時候還真怵一點兒。 “最近有點兒曬黑了吧,”周淵坐著隨意翻程粲桌上的文件,被壓在底下的十幾張照片倒扣著,他把東西往旁邊推推,給程粲騰出胳膊放的位置方便他包扎,漫不經(jīng)心的隨口問了句,“這半個月你往外跑查些什么?” 程粲不藏著掖著,談起工作來就一臉正色,“小淵哥,我總覺得高佳莉那件事沒那么簡單,總要弄明白才放心。” “嗯,已經(jīng)解決的事情不用太放在心上,”周淵幫程粲扯開紗布,“你怎么想到去查她債主的,收債公司是能你一個人進的地兒嗎?” 程粲輕飄地應了一聲,眉宇卻皺著忍痛。 高佳莉鬧事三日后,在郊區(qū)一處房產(chǎn)暴斃身亡,她得罪了大人物,死了倒也不奇怪??杉热皇亲鲞@一行的,她應該比自己更清楚,魚死網(wǎng)破這個詞在資本面前只是笑話,魚一定會死,網(wǎng)卻不會破,丟命不討好的事情被她做出這么大的架勢總是值得深究的。 “高佳莉十八線小明星,不出名,只有三個月前傳出和齊氏集團長子齊騁的緋聞才上過一次熱搜,不過沒鬧出什么水花就被撤了。我查了她的幾處房產(chǎn)和三輛車,原來她半年前就做了齊霆的情婦,也就是齊騁的父親。” 程粲頓了一下,似乎是對這父親兒子爭女人的戲碼有所疑慮,但其實細想不覺得有什么不妥,齊騁再年輕也只不過是一個說丟權(quán)就丟權(quán)的富二代,怎么比的上攀齊霆撈錢撈的快。 不過,這代價也不小。 “齊霆的正妻捉jian之后顧及到公司聲譽也不能把家丑宣揚出去,但上個月就花手段拿到了高佳莉和另一位高官私下相與的床照以此威脅,齊霆也沒理由再護著高佳莉,甩手不顧還把她坑的欠債千萬,走投無路之后高才轉(zhuǎn)頭用床照去威脅那位高官。” “至于…為什么在咱們這邊鬧事,小粲還沒想清楚,我只覺得她不該這么傻?!?/br> 周淵給程粲包扎好之后幫他把半脫的襯衫拎起來,程粲忙把胳膊塞進袖子里,稍一整飭又是唇紅齒白的少年模樣,再成熟穩(wěn)重也壓不住他的靈氣。 “她的事不大,擱著吧,”周淵的眉頭就沒松下過,接著再問,“是褚二救你出來的?” 程粲抬肩晃晃有些發(fā)僵的胳膊,擺動疼出汗的小腦袋,“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褚二爺會出現(xiàn)在追債公司,按道理他應該是顧不過來這小業(yè)務的,小粲剛開始是被為難了,他也確實幫我說了兩句話。不過不算救吧,我自己能安全出來的?!?/br> 周淵聽出程粲說到后面還有點小傲氣覺得有點兒好笑,不過笑意也很快收斂下去,正色道,“你到底還是受傷了,胳膊要養(yǎng)養(yǎng),最近別往外面跑,這事兒就停這里吧。小粲又很久沒回家了吧?!?/br> 程粲霎時蔫了臉,一時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悵然回答,“那我中午回去吃飯吧?!?/br> “嗯,你要多跟沈哥親近,別倔脾氣,把事情都放在沈哥面前干,能撒嬌就撒嬌些吧。” 程粲能聽明白周淵的意思,也沒什么可避諱的。 這么多年,他最擅長的事情就是討好沈恣,最不擅長的事情也是討好沈恣。 這半個月沈恣對他不是不好,反而還比以前溫柔。但他不回家,是因為他終究是找不到辦法和沈斌相處,工作又忙,借口一用就是半個月,回家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沈恣也沒主動聯(lián)系過他,他越來越像個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