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滿樓聽曲兒
是秋季,落葉歸根,陽光普照的是勝利的曙光。 軍營主帳內(nèi)外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譚何,你殘害同胞與歹人狼狽為jian,偷襲害我八萬兵將死與你將士刀槍下,這仇,你說,我如何辦?”贊如故嗓音松弛,還帶著點男氣兒。 她以一種極其慵懶舒適的姿勢坐在桃木椅上,長腿重疊,纖細修長的左手把玩著一串淡綠色的菩提手串,以上至下用著極其藐視的眼神鎖定著臺下正被士兵壓著的階下囚。 譚何嚇得哆嗦,曾經(jīng)的囂張跋扈現(xiàn)在一點兒都施展不出,只能不停道歉求饒:“贊大帥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求您饒了我這條不值錢的狗命吧,只要您不殺我,要我怎樣都可以?!?/br> 贊如故冷笑一聲,寒人骨髓般的眼神似要將譚何生吞活剝了,:“饒?”她大笑著點點頭,對侍衛(wèi)道:“好,那就別斬首了?!?/br> 譚何猛地抬起頭,驚詫殺人如麻的贊如故竟如此爽快的便答應(yīng)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從他心中升起,而且愈來愈重心臟竟開始一停一滯起來。 “留他全尸太便宜他了,直接砍了,剁碎,包成餃子喂給平安跟不敗,這一路它們也累的夠嗆?!辟澣绻试捳Z聽著吊兒郎當(dāng)?shù)?,實則極為認真。 侍衛(wèi)應(yīng)答了聲,擺擺手,兩位兵人便拖著鬼哭狼嚎的譚何出了帳篷。 許是累了,也或是贊如故在思慮什么,她閉上了眼睛。 主帳中安靜了會兒,侍衛(wèi)終于猶豫著開口:“大帥,一切告一段落,要回南城嗎?” 贊如故支著頭,一對狹長的眼睛輕閉著,呼吸正常平穩(wěn),像是在養(yǎng)神。 又過了會兒,她才平聲道:“回,明日啟程?!?/br> 侍衛(wèi)立刻咧開嘴,對向帳外眾人歡呼道:“將士們!大帥說了,回家! ” 南城民眾提早得了消息,還沒見著人就開始議論紛紛。 “唉,贊大帥今日回城啦!” “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時報沒看?都傳瘋了!說贊大帥帶領(lǐng)十萬兵馬將臨近南城的洋人擊退整整一百八十里路!還把狗腿子譚何絞成rou餡喂了軍犬!” “真那么能!” “是啊是啊,贊家可又出了個厲害人物!” 贊如故坐著小汽車正從中間經(jīng)過,將他們的話聽了個滿耳,她勾勾唇角,倒喜歡這些恭維的話。 “大帥,到了?!遍_車的老李對著后面長相英氣的贊如故畢恭畢敬道。 “嗯,謝謝李叔?!辟澣绻使撮_車門,還穿著軍裝的她甩甩披風(fēng)健步跨入贊宅。 贊宅不小,三十年前這其實是三王爺?shù)恼『髞硭麤]落了要離開南城,贊如故的父親與他關(guān)系不錯,那時也正當(dāng)贊家輝煌,內(nèi)朝改革換代沒落之際贊家?guī)状鷮④姵錾硎治罩貦?quán),兵力、財力都在頂尖,惦念往年情分高價收了他三王爺?shù)恼骸?/br> 贊如故剛走到花園便聽見了兩個孩童正在爭執(zhí)。 年齡小點的孩子道:“憑什么我不去,二哥哥說好領(lǐng)我去聽?wèi)虻??!?/br> 年齡大點的孩子道:“二哥哥還講讓你在府上好生讀書識字練嗓子呢。” “你……” “嗓子透徹了沒?” “我……” “女起解會唱了嗎?” “這……” “當(dāng)心我告訴二哥哥不但讓你聽不了戲還罵你!” 年齡大些的巧舌如簧,贊如故想起自己曾經(jīng)也這般對待過她二弟,笑著走上前,對他們道:“你們是誰家的小孩童?” 兩個孩子本背著贊如故,聽她講話扭過身三雙眼互相打量起來。 “這位老板,你是……二哥哥的朋友嗎?”年齡小的孩子見她個子斗高,還穿著軍裝怯怯問道。 贊如故也猜到了他們口中的“二哥哥”是誰,大概率是她那整日花天酒地,到處認親認友的二弟弟。 年齡大的孩子推搡了下他,指著贊如故的手指抖了抖,激動萬分地說:“什么老板!這是贊如故贊大帥??!” 贊如故點點頭,:“是我不錯,趕緊將你們二哥哥叫出來。” “對對!阿歲,快去叫二哥哥,告訴他贊大帥回來了!”大點年紀的孩子指示另一位道。 看著眼前比贊隨小了估摸兩輪的孩子,還讓人家叫他哥哥,贊如故內(nèi)心已然對她這個弟弟無話可說了。 阿歲人小腿快,一溜煙兒的竄進正府,沒多大會就有道聲音傳來。 “唉!大、大jiejie,您老大回來了怎么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兒?!比诉€沒見到,贊隨嗓音就傳進了贊如故的耳朵。 隨后贊隨從假山后面走了出來。 贊如故抱著胸,看著贊隨個一米八的大男人穿著身粉長袍跟個姑娘一樣,不自覺對他怒目圓瞪起來,不帶好氣地說道:“怎么?還敢勞煩你去接我?不是我說,贊隨,你都三十二了,成天他媽……” 話未說完贊隨連忙攔住,使眼色告知贊如故跟前還有兩個娃娃在臟話不宜說。 “成天他媽不干正經(jīng)事兒!”贊如故彎彎腰對著贊隨的耳朵暗罵道,斜眼瞅瞅兩個孩子:“又不是你的種,還敢?guī)Щ丶遥ama沒連你一塊扔出去真是好脾氣?!?/br> 孩子們看著往日對自己嚴厲的贊隨眼下被罵的不敢吭聲覺得稀奇的很;贊隨可最怕他這個jiejie了。 贊隨撇撇嘴,卷著手中的帕子蔫蔫的嘟囔道:“怎么不干正經(jīng)事兒了,他們都是我培養(yǎng)的……” “瞎嘀咕什么呢?我娘呢?瑟瑟呢?二mama、三mama跟咱爹呢?” “大mama跟娘去逛街了,三姨太這幾天回娘家去了,爹在正屋喝茶。”贊隨回答,提到三姨太與瑟瑟口氣降了降。 贊如故沒多想。 天悶,贊如故褪下軍綠色的披風(fēng)隨手扔在贊隨身上,:“走,去見爹。”說完,不等贊隨的回復(fù),自顧自大步向前走著。 “我不想去見那老頭!”贊隨看著前方走得快沒影的贊如故大喊一聲。 贊如故頓下腳步扭身瞪了他一眼,一句話沒說便叫贊隨渾身抖了抖,跟狗腿子似的追了上去。 到了正廳門口贊隨還是思量著對贊如故說道:“大jiejie,我就不進去了?!?/br> 贊如故睹了眼贊隨,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跟爹還沒緩和關(guān)系。 “跟我進去?!?/br> “不?!?/br> 贊如故不滿的“嘖”了聲對著比自己矮點的贊隨拍了下他的頭:“你以為就你跟爹有氣兒?當(dāng)年我替你偷摸去軍營掌兵權(quán)的時候咱爹差不點把我扔河里!你當(dāng)我不怕?!我也不想見爹,可我離家兩年多回來應(yīng)當(dāng)拜見爹娘?!?/br> “那也是你得見,與我何關(guān)?!辟濍S嘟囔道。 贊如故一聽“嘿”了聲,抬手作勢又要拍他,贊隨嘴比手快道:“唉!大jiejie, 我有個法子!能一舉兼得!” “放?!?/br> “要不咱去香滿樓聽?wèi)虬?!今兒有清清的戲!這樣一來你也不用見爹了,也能看看美人賞心悅目番?!辟濍S是個實打?qū)嵉膽蛎?,要說他跟他們爹鬧掰也跟這有淵源。 十幾年前贊隨提出想去唱戲,可贊家就這一個兒子自然不會放他去;贊隨這人確定了件事就削尖腦袋的沖,跟贊長禮鬧的很僵,再加上這些年他成天在外鬼混倆人的關(guān)系更是雪上加霜。 “聽、戲?”贊如故扯著陰森笑臉,她現(xiàn)在愁著如何同爹見面,他倒好還有心聽?wèi)颍?/br> “贊隨,眼下我給你兩個抉擇,一,陪我進去,二,正好我最近手上缺個骨刀,不敗跟平安也該想再吃吃rou了……” “大jiejie,您的話我必須聽!走走走?!辟濍S賠上笑臉,抬手請贊如故進去。 贊如故大大方方開門進去,卻沒想剛一進門就見到了“春宵”時光,她那位年過半百,體型富態(tài)的爹正與一位她沒見過的年輕美人親著嘴。 怪不得方才她與贊隨在門口說半天話他都沒聽著。 贊如故猛地開門驚到了里頭的二人,贊長禮尷尬地站起身,咳了兩聲,招呼贊如故進去。 “不了爹,女兒沒什么事兒,就是回來同您說叨說叨一路戰(zhàn)役之事,沒想打攪您的興質(zhì),正巧我要同二弟弟去聽?wèi)?,眼下先撤了?!北疽芽邕M門的左腳贊如故也收了回來,沒等贊長禮答復(fù)什么就拉著贊隨大步流星地走開了。 贊隨被扯著胳膊,他步子沒贊如故的大,被拉的上下身要分離似的:“大jiejie,你方才不是說不去嗎?” 即將到達大門口時贊如故甩開贊隨,質(zhì)問般的語氣道:“剛才那女人是爹新納的姨太太?” 聽她這么問贊隨頭皮發(fā)麻,看著贊如故眼色的回答道:“是……不是……” “舌頭捋直了說?!辟澣绻薀┰甑?。 “不算是,就是爹找的個樂子?!辟濍S諂媚地給贊如故捏捏胳膊。 贊如故最煩贊長禮這點,一大把歲數(shù)不知檢點,房內(nèi)算上她娘三位姨太太不夠,房外還無數(shù)鶯鶯燕燕,本以為這兩年他該改了,誰知還是如此。 “唉,贊隨你不是人脈廣嗎?就沒哪個人物搞什么老年學(xué)校的?”贊如故甩開贊隨的手,周身的怒氣抑制不住。 贊隨門兒清的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煙遞給贊如故一根并老老實實地給她點上了火:“大jiejie,您這不是抬高我了?我就一花花公子還能認識這號人物?”抬胳膊請贊如故向門口走。 “咱爹這習(xí)慣不好,現(xiàn)在這方面多亂啊……”贊如故吐著煙,一絮叨起來這事就沒完,邊生氣吐槽著邊隨贊隨出了大門。 贊隨應(yīng)付著她的對話又給贊如故打開車門,怕她渴了從前箱掏出一杯水遞給贊如故,還迎合她的話道:“ 是是是,大jiejie說的對?! ?/br> 司機師傅沒問什么光看贊隨這身行頭就知道又要去聽?wèi)蛄?,給贊如故打了個招呼便開了車,沒多會兒她也說累了,扭頭看向窗外,只剩贊隨向贊如故吹噓那所謂的“清清 ”。 一路凈聽贊隨絮絮叨叨了。 “ 贊大帥、贊二爺,到了?!彼緳C停在了一座二層店鋪前。 贊如故下了車,抬眼看看招牌,紅漆底、金色字兒的寫著:香滿樓。 斗大的字兒及其顯眼。 倆人當(dāng)誤了會兒,樓里戲聲漫了出來,開場了。 贊隨一聽慌里慌張地沖了進去,贊如故對戲曲沒什么興趣,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頭,跨進去時贊隨已經(jīng)跟前排的兩位看官求讓座了起來。 贊如故環(huán)顧一圈,不論前面的連座還是后面的茶桌個個占上了屁股,擠都擠不下,那兩位看官面露難色,也不怎么想讓開。 “喲!這不是贊大帥嗎!”站在旁邊倒茶水的老板眼神好,一眼就叨中了贊如故。 老板是個男人,聲音寬廣響亮,這一聲將看戲的好些人的目光全轉(zhuǎn)到了她身上。 “真是贊大帥!” “才聽聞要回來,怎的那么快?!” “好生英氣俊朗!比報紙上的還俊!” …… 贊如故可是近兩年的紅火人物,一屆女輩手握重兵軍火上的了戰(zhàn)場殺的了宿敵,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贊如故擺擺手,用下巴點點臺上仍舊開著嗓的“虞姬”吆喝道:“感謝各位高抬我贊如故,不過今兒來的諸位都是來聽?wèi)虻倪€是專心些,別費了這虞美人的好嗓子?!?/br> 她雖然不愛聽?wèi)颍贿^從前跟著娘與二mama也沒少熏陶,不愛,但略知一二。 說罷手指點點二樓一處無人坐的觀景間問老板道:“那處可有人?” 老板連連答無,甩著手請她上去,二少爺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并讓老板備些零嘴茶水。 臺下咿咿呀呀的唱著、看官頻頻拍掌叫好,一時忘卻了方才引起一刻轟動的贊如故。 贊如故了無生趣的嗑著瓜子,對戲,她不太愛,倒是贊隨咂著嘴,專心致志地聽著曲表達對這“虞姬”的喜歡。 “這就是你喜歡的那個清清?”贊如故瞅著一臉認真欣賞的贊隨問。 贊隨終于分心看向她,搖搖指頭,:“不不不,清清在下場,這霸王別姬之后啊就是她的了?!?/br> 贊如故聳聳肩:“這場、下場對我來說沒什么特殊的,等時候差不多了,娘回去了我就走?!?/br> 然后,繼續(xù)百無聊賴的嗑瓜子。 一曲完畢,掌聲再度響起,比戲中的每一處都要響亮。 緊接著,伴奏漸起。 “來了來了!”贊隨狐貍眼里冒著光,激動地拍拍贊如故的小臂。 賴犢子,你姐回來都沒見你那么高興。贊如故不爽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