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抓捕
第二十七章 抓捕 第二天便順著筆薄上的地址開始挨家挨戶地走訪,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卻沒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這些戶人家之間沒有任何聯(lián)系不說,每個女子失蹤的時間地點方式差異都極大,有的是清早在摩肩擦踵的菜市場走丟的,還有的是午夜偷偷跑出來和情郎到破廟私會,然后就再也沒能回來。 敲響了最后一家的房門,影十五對最后這家的走訪抱有極大的期待,因為這個失蹤的女子情況最為特殊,能獲得重要信息可能性也最大。因為這個女子是在“相安無事的七月”之后,在八月初第一個遇害的女子。 從四月中旬開始刺桐東南城便開始間隔十日失蹤一個二十歲女子,一直到現(xiàn)在九月中旬依舊保持著這個頻率,可七月那一整個月卻是例外,沒有一個女子走丟,到了八月初才又恢復(fù)了十天一個的頻率。 木門被一只干瘦枯黃的手拉開,一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得知他們來意之后把兩人迎進了屋內(nèi)。 “您就是徐香蘭的姥姥?” “回大人,老嫗正是。” “勞煩您再把徐香蘭走丟的前后經(jīng)過詳細說一遍。” “回大人,老嫗之前跟衙里的官爺說過很多次了,老嫗孫女名叫徐香蘭,三個月前剛滿的二十歲。因為身體孱弱生不了孩子,半年前被隔壁街屠戶家的兒子休了妻,家里從此沒了生活來源,老嫗我老眼昏花腿腳又不利索不能出門干活補貼家用,香蘭便托她的好友幫她在外面找份輕巧些的差事。八月初二那天早上香蘭給我說找到活干了,要去城西的沈家給沈小姐做婢女......” 老婦人說到一半被墨風打斷:“等等,老婆婆,你說的是刺桐城里有名的沈記米莊那個沈家嗎?” “是的沒錯,沈老爺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沈小姐也是人美心善的名聲在外,能去給沈小姐做婢女那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多少人搶著去做呢!還是因為沈小姐的貼身婢女是香蘭的好友,給沈小姐引薦了香蘭,沈小姐這才給了個機會讓香蘭去試試看...” 影十五皺了皺眉,八月初?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之前李管家有說過,沈小姐兩個月前帶著婢女去了姥姥家,要到過完重陽才回來,八月初沈小姐應(yīng)該在姥姥家才是,又怎么會叫新的婢女前去報道? “老婆婆,徐香蘭是當天得到消息叫她去沈府報道的嗎?” 老婦人皺著眉思索了一番,隨即回憶起來,回道:“不是,香蘭早在七月初就和老嫗說過這事,她說沈小姐有一個婢女到八月賣身契就滿了,她八月初二那天要去接任這個婢女?!?/br> “那她后來有沒有得到什么消息,比方說沈家小姐要出遠門,讓她不用去報道了?”影十五有些疑惑,既然有婢女到八月就滿了賣身契,那沈小姐為何還要帶著這個婢女出遠門? “沒有,香蘭的小姐妹叫桂兒,就是沈小姐的貼身婢女,和香蘭同歲還一起長大,兩人素來來往密切,要是沈小姐要出遠門不在家,那桂兒肯定會提前通知香蘭的?!?/br> “七月期間桂兒有和徐香蘭來往過嗎?” 老婦人想了想,“咦”了一聲,“大人這么一說,老嫗這才想起來好像桂兒很久沒來過了,上一次見還是在七月初的時候,來給香蘭報喜訊?!?/br> 影十五點點頭,后來桂兒就和沈小姐一起回了姥姥家,應(yīng)該是桂兒大意了,臨走前忘了告訴徐香蘭,讓徐香蘭白跑一趟不說,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了。等會兒回沈府得問問看門的那個小廝,八月初二那天有沒有見過徐香蘭,至少得弄清徐香蘭失蹤前有沒有到過沈府。 “老婆婆,您還記得徐香蘭失蹤那天穿的衣物是什么樣式嗎?” 老婦人轉(zhuǎn)身進里屋拿出一個包袱,一邊解一邊哭,看來包袱里的東西又勾起了她的痛苦回憶:“那天香蘭穿的衣服是老嫗剛做出來的,想讓香蘭穿得體面一些,這樣更能討沈小姐的喜歡,和包里這套衣服是一模一樣的,料子多了些就給做了兩套,本打算給香蘭換著穿......”老婦人泣不成聲地抽出包袱里疊得規(guī)規(guī)整整的衣服,雙手小心翼翼地抖開。 墨風看見這套素白的襦裙貓兒眼猛地一閃,雙手無措地拽緊了旁邊的影十五,呼吸也是遽然加速。 影十五發(fā)覺了少爺?shù)漠悩?,安撫完老婦人之后又問了點其他細節(jié),半柱香后拉著墨風出了門。 “少爺,怎么了?”墨風的身體直到現(xiàn)在還在細微地顫抖。 “哥哥......剛剛那個老婆婆拿出來的衣服,”頓了頓咽了一口唾沫,“和昨晚我們追的那個女鬼身上穿的一模一樣!” 影十五愣了一下,難道那個女鬼就是徐香蘭?心臟堵了一下,他剛剛還在寬慰老婦人說會盡全力找到她孫女,可現(xiàn)在卻知道她的孫女已經(jīng)變成了一抹亡魂。 可徐香蘭的亡魂為何會在沈府里飄蕩?難道徐香蘭是在沈府里被害的?把沈府里所有人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暫時還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人選。不,昨夜徐香蘭把他們引到了李管家的門前,這必定暗示著什么。 回到沈府找到了八月初二那天值守看門的小廝,小廝回憶說,那天確實是有一個白衣女子稱自己是來接任的婢女,小廝當時感覺奇怪,府上會用到婢女的也就只有小姐,可那會兒小姐人在隔壁城里的姥姥家,又怎么會叫新的婢女前來報道呢?但他也沒有多問,還是領(lǐng)著人去找了李管家。 “你是說,徐香蘭失蹤前有見過李管家?” “是的,影公子,小的記得明明白白的,那個女人在李管家那里登記了一下信息......” “信息?什么信息?” “就是姓名年齡家庭住址什么的?!?/br> 影十五心里咯噔一下,徐香蘭給李管家報了自己的年齡,繼續(xù)問:“然后呢?” “然后李管家就叫那個女人回去等消息,把人給打發(fā)走了?!?/br> “你親眼見著徐香蘭走出大門的嗎?” “是的,小的親眼望著她走了老遠。這些話小的之前都如實告訴了來查案的官老爺們的?!?/br> 給了小廝一點散銀,小廝千恩萬謝地退下了。影十五正想找個什么借口去李管家的屋里看看,可這時府外又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李老頭,你居然敢騙我!什么婉婉去了姥姥家,害得我沒日沒夜的快馬加鞭趕過去,結(jié)果婉婉她姥姥說壓根就沒這回事!姥姥已經(jīng)大半年沒見著婉婉了!” 李燁推翻了幾個攔著他的小廝氣鼓鼓地沖了進來,嘴里還念叨著“要給那老頭好看”云云。一進門就看到了立在門邊的影十五,趕緊問那老賊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李燁,你剛剛說沈小姐沒在她姥姥家里?” “是啊,害我白跑了兩趟!這么辛苦得來的人參都不新鮮了!” “李燁,沈家小姐今年年芳多少?” “二十啊,怎么了小十五,為什么突然問婉婉的年紀?。俊?/br> 影十五腦里轟隆一陣響,今天那個老婦人說沈小姐的貼身婢女桂兒和徐香蘭同歲,現(xiàn)在又知道了沈小姐也是二十的芳齡,不知怎地想起了“平安無事的七月”,影十五心里感到一陣不妙。 再一問旁邊的小廝,果不其然,沈小姐的另一個婢女也是二十歲!再問小廝沈小姐一行是何時“回的姥姥家”,小廝答道:“小的記得好像是在七月初的時候,李管家告訴小的們,說是小姐回了娘家,讓小的們以后要是碰到找小姐的,統(tǒng)統(tǒng)都打發(fā)走就完事了。” 影十五現(xiàn)在幾乎已經(jīng)能夠確定,七月并非平安無事,只是在七月失蹤的三個女子沒有人去報官而已,而這三個失蹤的女子正是沈家小姐和她隨行的兩個婢女! 把事情的大致經(jīng)過告訴了李燁,得知自己的意中人極有可能正處于危難之中,李燁一改平日里乖張的性格,十分嚴肅聽話地按照影十五的吩咐快馬加鞭趕去衙門通知段白裕帶著人來封鎖沈府,徹底搜查。 影十五也是半秒沒敢耽擱,迅速趕到李管家的住所埋伏起來,現(xiàn)在李管家的嫌疑毋庸置疑是最大的,可不能讓他聽到風聲潛逃了。 段白裕很快便帶來大批人馬把沈府團團圍住,雖說現(xiàn)在證據(jù)還不夠充分,可他還是選擇相信影十五的判斷,調(diào)動了他能調(diào)動的全部人力趕了過來。 墨風望著大門外烏壓壓的一群人,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在他溜進廚房偷吃了一塊桂花糕的時間里都發(fā)生了些什么。 接著便是沈?qū)W林聽到消息急匆匆跑了出來,隨后段白裕只知會了沈?qū)W林一聲便帶著配刀的捕役大刺刺沖進了府里搜查。 此舉不妥之處其實頗多,沈家再怎么說也是刺桐的名門望族,哪里有知府說搜查就搜查的道理。可沈?qū)W林性格溫厚不想多生事端,想著反正自己家里沒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也就隨著這幫野蠻人去了。 安排好每一支隊伍搜查的范圍,段白裕帶著兩個好手趕到李管家屋里,一進屋便看到一枚鑲滿黃金和翡翠的發(fā)簪大刺刺地放在屋中央的圓桌上,與清貧的房間形成鮮明對比。 “這支發(fā)簪你從哪里得來的?”段白裕要是沒記錯,半月前走丟的那個官小姐走丟的那天頭上就戴得有一支名貴的發(fā)簪。 “回大人,那是老奴前些天在路上撿的?!崩罟芗矣行┿枫凡话驳鼗兀肋@是一筆不小的財產(chǎn),這次恐怕捅了個簍子。 撿的?這種東西是在路上就能隨便撿得到的嗎?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兩個捕役,將人抓捕。 “誒?知府大人?”看著自己手上的木手銬,李管家十分愕然:“老奴這是犯了什么過錯?竟然還驚動了知府大人親自過來?”難道就為了這支金簪? “報——”屋外有一通傳小跑著進來,貼在段白裕耳邊私語了一陣,段白裕冷白的臉霎時間陰氣更甚,嘴角勾起一絲冰寒笑意盯著李管家冷聲道:“枯井里有十五具尸骨,有什么話到衙門里你再慢慢說吧!” 在去往枯井的路上,墨風越走越覺得熟悉,這不就是他和哥哥到沈府的頭一晚繞著圈打轉(zhuǎn)怎么都走不出去的那個枯井嗎?枯井里居然有十五具尸骨,那也就是說那天魔女說有個厲鬼想把他拽下井的事情是真的了? 頓時間汗毛倒豎。 靠近枯井便聞到陣陣惡臭,枯井旁的草地上有十五具被白布包裹的尸首,沈?qū)W林和李燁正抱著最邊上的一具尸骨哭得撕心裂肺,想來那塊白布里包的便是沈小姐。 李管家看到眼前這幕徹底茫然了,張著嘴瞪著眼訥訥問:“老爺,這是怎么了老爺!怎么會有這么多尸體?這些尸體都是誰?”他眼角看到沈?qū)W林懷里有一只青紫發(fā)黑的手從白布中露了出來,那截幾近腐爛的手腕上環(huán)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玉鐲。他認得那只玉鐲,是小姐生母生前戴的保命鐲。 意識到那張流著黑水的白布里包裹的是誰,李管家瞬間老淚縱橫,他在沈府呆了二十多年,是看著小姐一點點長大的,早就將小姐當成了自己的親閨女,如今看到了自己閨女暴尸荒野,叫他如何不傷心落淚? “老爺啊!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說小姐回了娘家嗎?小姐現(xiàn)在怎么會,怎么會......”還沒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沈?qū)W林抬起頭來,通紅的眼窩里滿是狐疑:“老李,我什么時候告訴你婉兒回了娘家?婉兒回娘家這件事我還是從你口中得知的??!”還以為婉兒是去和姥姥共享天人之樂,沒想到竟是在這枯井中忍饑挨餓,他不是個稱職的父親,竟讓寶貝女兒受到這般折磨,這讓他在百年之后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青娘? “不,老爺,小姐回娘家的事明明就是——嗚!”話還沒說完,李管家就被兩個壯碩的捕役用粗布堵住了嘴。其中一個捕役惡狠狠道:“事已至此你居然還敢狡辯!”兩人像提小雞仔一樣的把嗚嗚叫著的李管家提上了馬背。 沈府被完全封鎖,在未完全搜查完畢之前不予開放,墨風一行跟著沈老爺一起住進了臨時住所。 沈?qū)W林依舊無法相信幕后兇手會是和他同吃同住了二十年的李管家,“不可能是老李,我和老李認識了那么多年,他什么為人我知道,一向都是老實本分的,他沒有這么做的理由??!” 影十五也覺得李管家是幕后兇手的可能性不大,雖然是在李管家的房里搜出了一把短刀沒錯,孫師爺也是堅稱這必定是兇器無疑。可影十五注意到那只是一把尋常刀劍,和水碧拇指上的刀傷有較大出入,李管家說短刀只是用來防身的,這句話真實的可能性很大。 “老李是親眼看著婉兒出生的,當年婉兒的生母青娘因為難產(chǎn)沒能挺過來,我終日飲酒買醉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段時間多虧了老李盡心盡力的照顧還在襁褓中的婉兒,待婉兒如親閨女一般的老李又怎么會......” 手里摩擦著寶貝女兒生前戴的玉鐲,沈?qū)W林眼眶再一次濕潤:“青娘走的時候才二十歲,沒想到二十年后婉兒還是步了她娘的后塵...” 門外有小廝扣了兩下門,壓低嗓音低語:“老爺,衙門那邊剛剛來了消息,說是李管家招了,承認了這十五樁命案出自他的手,老爺可以去把小姐的尸首領(lǐng)回家安排后事了?!?/br> 招了?影十五有些震愕,不應(yīng)該是李管家做的啊,怎么就招了?急匆匆趕到衙府,孫師爺諂媚笑著遞上來一份李管家簽字畫押的認罪書。沈?qū)W林也無心多看,慌張沖進地牢要跟自己二十多年的好友當面對質(zhì)。 一進地牢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段白裕緊皺著眉站在鐵牢前,轉(zhuǎn)過頭一臉慍怒地斥孫師爺:“我有讓你對他用刑嗎?”鐵牢里是已經(jīng)血rou模糊不省人事的李管家,地上還有一灘濃黑腥臭的血水。 這,對窮兇極惡的罪犯用刑有什么不妥嗎?不用刑怎么敲開這坨又臭又硬的石頭的嘴?孫師爺用刑用了十幾年,只要進到這牢里的,不管有罪沒罪,先用刑具伺候一番準能得出點有用的東西來。可沒想到新來的這任知府不喜歡這套血腥的,孫師爺在心里默默記下了,在什么人手底下就做什么事,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快速翻看了一下認罪書,段白裕冷哼了一聲,呵,這個認罪書和案卷本上的有什么區(qū)別?也就是把案卷本上的東西謄抄下來再多了個認罪的簽字畫押罷了。 “證據(jù)不夠充分,再審!還有,去找個郎中來把人醫(yī)好了。”留下這句冷硬的話,段白裕便領(lǐng)著影十五一行回了大堂。 那份認罪書影十五也看過了,寫得相當荒謬,把作案的動機寫成了謀財和劫色,可這十五個女子除了那個官小姐丟了一支發(fā)簪,其余人身上的財物全都完好無損,劫色就更無道理了,這十五個女子仵作都檢查過,完全沒有被jianyin過的痕跡。 到殮房領(lǐng)回沈小姐的尸身,準備找個良辰吉日再下葬。影十五無意中看到沈小姐從白布中露出的衣物一角,不由得眼光一閃,那塊料子,不正是徐香蘭姥姥拿出來的那塊? 徐香蘭的尸首已被領(lǐng)走,沈?qū)W林和李燁也絕沒有認錯沈小姐尸體的可能,那為何本應(yīng)在徐香蘭身上的衣物會套在沈小姐身上? 難道那只頻繁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女鬼不是徐香蘭而是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