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塞爾希歐被萊特不由分說地拖上樓。吸血鬼怕得瑟瑟發(fā)抖,他盡可以毫不費力地推開萊特,將他推倒在臺階上、甚至推出窗外——他們巖石鑄就的窗外是暗夜里溫柔起伏的蔚藍大海,除卻留下糞便的海鳥再沒有別的生靈蒞臨這懸崖頂上的莊園。 但他不能。 克制反抗比反抗本身更劇烈地消耗著塞爾希歐的意志力。萊特的手臂那樣強壯,勒住他脖頸的時候塞爾希歐被窒息到滿面淚水。他被拖著在樓梯上然后是走廊上不住撞擊,仰面看向萊特棕色的眼睛,那亮的可怕,像火在燒。塞爾希歐甚至猜想,真的能燒死吸血鬼的太陽恐怕也就只是這樣了。 “下賤!”萊特重新咒罵道。他猛得推開臥室的門,去門口掛著的衣架上掏自己的大衣口袋。塞爾希歐被他扔在地上咳嗽不止。萊特將大衣整個翻過來,依然沒找到銀釘讓他愈加煩躁。 “在儲物室里,我收起來了?!比麪栂W仰起頭,小聲地提醒。 “cao!誰準許你的?!”萊特一腳蹬倒塞爾希歐,扯住他的襯衫衣領繼續(xù)往前拖行。羊絨地毯被塞爾希歐壓出一道綿長的痕跡,衣物邊沿在吸血鬼白皙的脖頸上勒出紅痕。 “不是這一間,是在樓下對應的位置,每層樓都有的……??!”塞爾希歐的話被萊特一巴掌扇了回去,他已經(jīng)進到了昏暗的儲藏室,又立刻退出——那里面塞滿了不知道什么東西,滿滿當當,被萊特的動作帶得完全垮塌下來。 煙霧騰起,散發(fā)出一種奇特的藥味,倒不算難聞。 塞爾希歐瞥見萊特十分難看的臉色,慌忙跪起來四處撿拾,有一些書本、日記、羽毛筆,更多是這屋子里過分泛濫、隨處可見的上帝的圣物,也有些完全不知道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處的玻璃器皿、干花。他一邊撿一邊道歉:“請不要在意,我會整理好的。” 萊特最厭煩塞爾希歐這種自以為好意的周到安排——和把他從父母的尸體旁搶奪回莊園里一樣讓他惱火。他想也沒想一腳踹上塞爾希歐肩頭,吸血鬼手中已經(jīng)撿起的物品散落一地,自己也匍匐著。他不是不能爬起來,更也不是怕萊特再來一腳,萊特怎樣對他,他都好像甘之如飴,真奇怪。吸血鬼真正怕的是萊特的無法發(fā)泄的憤怒——他看到那背后一顆破碎的痛苦的心,怒火并不能焚燒永生的吸血鬼分毫,卻切實地讓被囚禁的人類日日煎熬。塞爾希歐想,要是打我、cao我、傷害和踐踏我、乃至殺掉我能保證你的快樂和安全,就最好不過了。 帶著這樣獻祭般的隱秘愿望,塞爾希歐貼在地面紋絲不動。他等待落下的鞭打或者踢踹——這是萊特最常用的方式。然而什么也沒發(fā)生,萊特靜靜地站在原地,塞爾希歐忍不住抬頭去看,他的人類撿起一本棕色的筆記,正翻看得津津有味。 覺察到吸血鬼的視線,萊特彎起嘴角——他笑起來真的非常英俊,盡管此刻帶些邪氣。他蹲下身,用筆記本抬起塞爾希歐白皙的下巴,那上面還有剛才不知在哪里蹭出的紅痕。 “你還有這么好的指南?為什么不早點拿出來?”萊特問。 直到被萊特緊緊纏縛在寬大的餐桌上,塞爾希歐才意識到這次大概真的很不一樣。鎖住他四肢的也不過是普通的麻繩,吸血鬼可以隨意扯爛的那種,然而在萊特跟隨筆記本中的指示念過一段經(jīng)文并滴上鹽水、鮮血之后,塞爾希歐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很有用嘛?!比R特合起筆記,繞桌走了一圈,塞爾希歐赤裸的身體上只有涂過銀粉的部位仍有傷痕,展示出一種克制的破損的美。萊特甚至哼起小曲,他將銀釘一顆顆地掏出來,依次擺在塞爾希歐的手心、鎖骨、然后是rutou。那幾個點立刻燒灼起來,吸血鬼無法控制地戰(zhàn)栗,卻還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動作幅度、擔心銀釘滾落。他漾出淚水,萊特撫上塞爾希歐的臉,輕輕拍打:“那筆記上說,不需要工具,直接用手摁進去就好了,說銀釘自然會將你們的皮膚融化得蠟一樣軟,你覺得是真的嗎?”塞爾希歐嘴唇哆嗦著點點頭,他已經(jīng)感覺到了。 “那就很好?!比R特滿意地直起身,他拈起吸血鬼右手心的那枚釘子,問,“你不說點什么嗎?求我?guī)拙?,也許我就網(wǎng)開一面,不往下釘了?!?/br> 塞爾希歐猶豫著,不確定是順著他的心意求他還是忍耐痛苦能更讓人類開心。萊特斜坐在餐桌上,長腿一晃一晃的,拿銀釘在吸血鬼手心劃來劃去,他繼續(xù)道:“其實我很好奇,他們應該也求過你吧?你怎么沒有網(wǎng)開一面呢?”塞爾希歐迷茫地瞪大唯一那只右眼,又是萊特最恨的那種清澈無辜的眼神。萊特一瞬間面部扭曲起來,他狠狠地戳進去,吼道:“我的父母!” “啊!” “你他媽膽敢連這也忘記?!” 塞爾希歐的尖叫和萊特暴怒中的咆哮裹挾在一起,窗外的海鳥啼叫都為之一阻。萊特毫不停歇地連續(xù)釘進所有的銀釘,手心、鎖骨、然后是rutou,果然和戳穿軟蠟一樣輕易。吸血鬼的血液粘稠而冰冷,很慢才滲出一點點,塞爾希歐在痛苦中劇烈掙扎,整個身體高高弓起,只有四肢被牢牢縛在角落,整張桌子都被他扯得震動。萊特毫不猶豫地隨手抽出餐刀插進他胸膛,吸血鬼又嗚咽著砸回桌面。刀身完全沒入,萊特笑著轉了兩圈,遺憾道:“可惜,不是那把銀的。不然,你真的會死吧?” “死”字刺激了塞爾希歐,他斷斷續(xù)續(xù)地抽泣了一會兒,求道:“請不要……我死了,你?!彼肿∽?,料想到萊特絕不希望聽到他竟然要受自己這樣一個吸血鬼的保護。 好在萊特沒有那么敏感,他更專注于折磨塞爾希歐。此刻萊特的手捏弄著塞爾希歐剛剛被橫穿的rutou,那兩顆東西竟然硬得厲害,和在情欲中一樣發(fā)腫。萊特點評道:“yin賤。”塞爾希歐抖了抖,萊特將剩余的釘子收回去:“今天就先釘這些,留著慢慢玩?!?/br> 塞爾希歐松了口氣,萊特又突然傾身上來,挑起他下巴兇狠地接吻。人類灼熱的身體覆蓋在塞爾希歐之上,他被燙得暈頭轉向的,萊特咬住他的舌尖扯出來,在塞爾希歐沒反應過來之前,萊特換成左手扯住他舌尖,右手“刷”得從塞爾希歐胸膛拔出沾血的餐刀,猛地戳穿塞爾希歐的舌尖。塞爾希歐疼得大腦空白,但那遠非盡頭——萊特極其有耐心地,一點點往外磨。那只是柄餐刀,總是有些鈍的,割裂的過程因此格外漫長可怕。塞爾希歐無法吞咽的口水和淚水同時淌下。舌尖完全被挑破、分割為二的那一瞬,吸血鬼痛暈了過去,腦袋往木桌砸下又彈起。 “喂!”萊特扇了他兩巴掌,吸血鬼毫無清醒的跡象?!拔梗 比R特不耐煩地去擰他rutou和鎖骨處的銀釘,塞爾希歐也只是嗚咽著呻吟了幾聲。 萊特垮下肩膀,他完全坐上桌面,掏了幾次才將褲子口袋里塞爾希歐特意為他購置的香煙摸出來。沒找到火。他懶得再去找了。疲憊讓萊特無神地看向窗外,漸漸也能從濃密的夜色里判斷出粉或者黃和綠的暗沉色塊——前者是薔薇花,后者是檸檬樹。 我在做什么?萊特想,我為什么沒有換那把特意買回來的銀刀?此刻也正在他口袋里堅硬地抵著大腿。用那把的話塞爾希歐一定要死了吧。像他的雙親一樣,徹底地、完全地死去,化成膿血和腐骨。萊特小聲地啜泣起來,肩膀抽搐,他連那膿血和腐骨都得不到——被囚禁此處的他,終身也無緣再見父母和家了,即使是已死去的父母、已燒毀的家。 很久之后塞爾希歐才醒過來,那時候萊特早就整理好情緒,懶散地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xù)翻看筆記。 “唔……”塞爾希歐舔了舔舌尖,已經(jīng)愈合到只剩一小部分裂痕。萊特看也沒看他,只抬抬眉,警告道:“不要亂說話。否則我不介意再割一次、撒上銀粉。讓你一輩子像丑陋的爬蟲一樣舌頭分叉。”塞爾希歐立刻點頭,意識到萊特并沒有看到,又猶豫著要不要開口。 “你不能違抗我的命令,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萊特突然問。 塞爾希歐搖搖頭,他不太準確地回憶,似乎絕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是自愿的。萊特站起身,干凈利落地解開塞爾希歐四肢的繩索,吸血鬼赤裸著爬下木桌,萊特扔給他一本筆記,塞爾希歐這才注意到他腳下摞了高高的一疊,全是一樣的棕色封皮。 “我命令你認真讀完,找出我能夠離開這里的辦法,告訴我?!比R特又重新埋回他手中的那本。 塞爾希歐聽話地翻開,扉頁的署名和地點震了他一下?!霸趺戳??”萊特敏感地問。塞爾希歐回答道:“……于梵蒂岡。這筆記是我,我叔父留下的?!?/br> “哦?”萊特翻開自己的那本,湊過來和塞爾希歐的對比。是一樣的字跡和簽名,嘲諷道:“你叔父是主教?這么不稱職,連你這只身邊吸血鬼也沒逮出來?”塞爾希歐頓了頓,平靜地回視萊特:“他死了。死前也沒見過面——遠房叔父,這房子就是他的。” 萊特回顧四周,明白了為何屋頂?shù)氖ツ副诋嫼碗S處散落的教廷圣物從何而來。他思索道:“或許他做了什么。那些吸血鬼才進不來。”塞爾希歐點頭同意。萊特繼續(xù)分析:“我得找出這種辦法——讓吸血鬼懼怕的辦法,然后就自由了?!?/br> 塞爾希歐看到他眼中亮起的光,同時感到悲傷又快樂。下一秒萊特轉回視線,逼視著塞爾希歐:“到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拖回到我父母墳前——如果你確實如你所說好好安葬了的話——割開你的血管、讓你淌干最后一滴、死在那里?!彼f著又湊得極盡,猛地吻住塞爾希歐。這個吻既短且痛,塞爾希歐快要愈合的舌尖又被他咬破一些。萊特松開他,把嘗到的一點吸血鬼冰冷的血液吐出去,重復道:“淌干最后一滴,因為沒有一滴都是屬于你的,屬于無辜的人類。” 塞爾希歐眼淚刷刷淌下,砸在筆記本封皮。他很早之前就已經(jīng)不再自辯了——那除了讓萊特怒火中燒并無其他效果。吸血鬼埋下頭,感到胸膛那里早先被捅開又愈合的傷口隱隱作痛,連心臟都扯著一起抽搐。他微微弓起身,抹掉眼淚,翻開筆記的第一頁,口中答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