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東勖執(zhí)意要送柯讓到樓下，手提包里裝了很多孩子的東西，小區(qū)進(jìn)去還有很長一段路程，一個人又抱孩子又背包會很辛苦。

    把柯讓送進(jìn)電梯，關(guān)門之前沈東勖又說：“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柯讓無奈笑了笑，“你都已經(jīng)被我拒絕四次了，還問。”

    沈東勖只好作罷，最后只說了一句：“保持聯(lián)系?！?/br>
    柯讓點點頭，電梯門在眼前合上，隔絕了沈東勖的視線，轎廂上升，柯讓的心臟也快跳到嗓子眼了。

    沈知禮還在睡，柯讓兩只手抱著她不敢有太大動作，敲門都是用的膝蓋。

    來開門的宋忍忍，柯讓稍微松了口氣，這表示他至少還能進(jìn)門。

    宋忍忍昨晚就已經(jīng)回來了，她的學(xué)校就在周邊城市，原本是不打算回家的，要和幾個舍友出去旅游，但聽說柯讓要回，還帶著女兒，八成是要和宋蘭沁攤牌，她便搭了最早的一班車回來。

    “哇——”宋忍忍壓著聲音說，“終于親眼見到了，好可愛??！”

    她拿過柯讓肩上的手提包，又說：“姑姑在廚房呢，我爸要等會兒才回?！?/br>
    柯讓往廚房方向看了一眼，換了鞋子進(jìn)門，客廳正在放電視，宋忍忍剛在看綜藝，聲音播得極大，這時候沈知禮睜開了眼，也不知道是睡醒了還是被吵醒的。

    “醒了醒了，快讓我抱抱。”宋忍忍朝沈知禮拍了拍手，“到小姑這兒來好不好呀？”

    沈知禮才一個多月，還不懂認(rèn)生，被柯讓塞到宋忍忍懷里也不鬧。

    “抱好，我去廚房?！笨伦屨f。

    宋忍忍緊張死了，心想這哪是去廚房啊，明明就是去赴死。

    廚房門被拉開，宋蘭沁回頭見是柯讓，瞇著眼笑起來，“回來了啊。”

    “嗯，還帶了個人回來。”柯讓說。

    宋蘭沁正在燜魚，蓋上鍋蓋后才轉(zhuǎn)過身問：“誰?。客瑢W(xué)嗎？”

    “你孫女?！笨伦寭钢T框，用力到手指發(fā)白。

    他是當(dāng)事人，他當(dāng)然更緊張，眼神死死盯著宋蘭沁，不愿錯過她眼中的任何情緒。

    “誰？”宋蘭沁蹙起眉，她懷疑是油煙機(jī)的聲音太大了，才導(dǎo)致她聽錯得離譜。

    柯讓側(cè)過身說：“出來看看吧?！?/br>
    宋蘭沁往圍裙上抹了抹手，滿是疑惑地走出了廚房。

    電視改放了動畫片，宋忍忍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抱著個孩子。

    柯讓就跟在宋蘭沁身后，看到她的身形明顯頓了頓。

    “我生的，帶回來給你看看?！笨伦屨f。

    宋忍忍注意到宋蘭沁的目光，怵得她直起雞皮疙瘩。

    “呵?！彼翁m沁先是冷笑了一聲，或許是覺得太荒唐，緩了半晌才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柯讓說：“你生的？你還要不要臉了？”

    宋忍忍趕忙站起身，想站到倆人中間去勸架。

    “什么叫帶回來給我看看？這是小事嗎？就跟你帶了個新書包回來給我看看一樣？”宋蘭沁氣到極致，眼眶都有些發(fā)紅。

    柯讓也不惱，實話實說道：“沒做好避孕措施，懷了就生了。”

    “你好有本事啊柯讓，跟我玩先斬后奏，談戀愛的時候怎么不說？懷的時候怎么不說？生了才帶回家，你還把我這個媽放在眼里嗎？”宋蘭沁越說越惱火，無法接受自己就這么憑空多出了個孫女。

    其實她知道這是早晚的事兒，畢竟柯讓生來就與眾不同，和男人談戀愛生孩子，這些都是她早就預(yù)料到的結(jié)果。

    如果真的發(fā)生，她也只能順其自然不做反抗，會在柯讓坦白時欣然接受，只是她沒想到這個過程中自己這個當(dāng)媽的能毫無參與，甚至直到孩子生了才被告知一切。

    真是可悲。

    “我供你上大學(xué)是讓你去生孩子的？你自己沒腦子嗎？十幾年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孰輕孰重你分不清嗎？”宋蘭沁吵起架來總是這樣咄咄逼人。

    柯讓深吸一口氣，老媽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靜很多，居然沒有對他拳打腳踢，這讓他感到特別意外。

    知道這事兒是自己理虧，于是柯讓耐著性子說：“醫(yī)生說打掉就不能再懷了，所以我才決定生的，學(xué)校那邊休學(xué)請了病假，之后還能繼續(xù)回去讀書，但又怕你不允許，所以才沒告訴你。”

    宋蘭沁又冷笑一聲，“你怕我不允許？你怕個屁！我不允許什么？不允許你生孩子還是不允許你給一個我面都沒見過的男人生孩子？你會怕說明你自己都覺得離譜，你提都不提，怎么就知道我不允許？！”

    柯讓愣了愣，在宋蘭沁的話里抓住了重點。

    他如今也是有女兒的人，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沈知禮瞞著他生了孩子，而對方男人他一眼都沒見過，那他絕對動起手來誰都拉不住。

    柯讓突然覺得心頭酸悶，他看見宋蘭沁眼中有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那些事先準(zhǔn)備好的用來抬杠的冷嘲熱諷根本沒有出場的機(jī)會，他軟著聲音說：“孩子的爸爸人很好，對我更是沒話說，本來今天是要和我一起來的，但我執(zhí)意沒讓他跟著，如果你想見，我明天就帶他來見你?！?/br>
    宋蘭沁還圍著圍裙，不知為何，她看上去很是蒼老，柯讓從沒注意到她鬢角已經(jīng)有了這么多的白發(fā)。

    “我為什么要見一個搞大你肚子，還同意你瞞著我生孩子的男人？他能是什么正經(jīng)人？”說到這里，宋蘭沁逐漸有些歇斯底里。

    柯讓咽了咽嗓子說：“他是被我唬住了，還不是怕你不讓我生，生完也是他催著我回來坦白的，不然我這人有多愛逃避，你又不是不知道?！?/br>
    他的維護(hù)讓宋蘭沁更加惱怒，原本顫抖的雙手一下子便抬了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朝著柯讓臉上扇過去一般。

    宋忍忍嚇了一跳，“姑姑！孩子還在呢，別動手……”

    宋蘭沁一個眼刀飛到她身上，刻意忽略掉她懷里的那個rou團(tuán)子，“看來你早就知道了，你也沒把我這個姑姑放在眼里啊?！?/br>
    她說得輕飄飄，心里卻疼得厲害。

    這就是她養(yǎng)了二十多年的兩個孩子，誰也沒把她當(dāng)回事。

    “柯讓，你看得透人心嗎？你們能有婚姻保障嗎？你給他生了孩子，他到時候說不要就不要了，你找誰說理去？”宋蘭沁扶著自己抽痛的額角，“我以為你會想到這一點，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怎么辦？你知道一個人帶孩子有多辛苦嗎？”

    這點沒人比她更清楚了。

    柯讓眉間緊鎖，宋蘭沁說的這些，他不是沒有考慮過。

    人生數(shù)十載，二十歲時的承諾未必能管到八十歲，就算能結(jié)婚又怎樣？法律保障的只有財產(chǎn)沒有感情，何況生老病死，中途總會有意外。

    這些他沒說出來，因為怕傷了宋蘭沁的心。

    “媽，他不是那樣的人?！笨伦寷_她笑了笑，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順，“如果不是我自愿，誰也不能逼我生孩子，他想我生，說明他是愿意擔(dān)責(zé)任的?！?/br>
    宋蘭沁沒說話，胸膛的起伏程度表達(dá)著她的怒氣值。

    柯讓又說：“既然生了我就不后悔，就像你生下我?！?/br>
    他說得很肯定，因為他就是能肯定。

    盡管宋蘭沁以前總是當(dāng)著他的面說一些難聽的話，就像存心不讓他好過一樣，可她卻從沒說過后悔把他生下來。

    柯讓看見宋蘭沁的眼淚從眼眶里墜落。

    一旁的宋忍忍突然哽咽起來，嗚嗚嗚地哭出聲，沈知禮被她嚇到，也皺著眉哭起來。

    柯讓剛才還覺得松了口氣，現(xiàn)在又要去哄孩子。

    他將沈知禮從宋忍忍懷里抱出來，兩步走近宋蘭沁，使了最后的大招，“媽，看看你孫女吧，眼睛長得和咱倆的一模一樣?！?/br>
    一到柯讓手里來，沈知禮便不哭了，眨著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宋蘭沁。

    宋蘭沁的目光終于落到這個小娃娃身上，她帶過那么多孩子，不乏比沈知禮還可愛好看的，但到底是血緣作祟，她現(xiàn)在覺得沈知禮排得上第一。

    “姑姑你快抱一抱，她軟乎乎的?！彼稳倘棠ㄖ鴾I在一旁施法。

    都到這份上了，局面已定，宋蘭沁也無話可說，想伸手抱抱孫女，又不想承認(rèn)自己妥協(xié)，正好聞到一股糊味，只得快步走去了廚房。

    鍋都要燜干了！

    “嚇?biāo)牢伊?，要是真打起來，我抱著孩子怎么拉架?。　彼稳倘桃幻胧兆⊙蹨I，拍拍胸脯仿佛劫后余生。

    柯讓笑笑沒說話，這是他記事以來第一次見宋蘭沁掉眼淚，他還以為宋蘭沁沒有這項技能呢。

    估計是處理好了鍋里的魚，宋蘭沁又從廚房里出來，眼神看著孫女，也沒說要抱，只問：“起名字了嗎？”

    柯讓點點頭，“知禮，沈知禮。”

    宋蘭沁又說：“別等明天了，讓他今晚就來家里?！?/br>
    “?。俊笨伦寷]反應(yīng)過來，這話題切得太猝不及防。

    宋忍忍碰了碰他的肩膀，他才回過神，“哦好，我等會就給他打電話。”

    電話接得很快，柯讓的語氣興奮不已，“勖仔，我媽現(xiàn)在就要見你，讓你晚上來我家吃飯。”

    “那你開門?！鄙驏|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