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還是劇情
紀(jì)清睡了長長的一覺,腦袋是空的,雙手是軟的,肌rou也全部松懈下來——他覺得自己似乎從未這樣放松而安逸地休息過。 自他懂事起,他肩上的擔(dān)子永遠只多不少,可那些往事他記不太清了,就算全身心地把自己拋給記憶,也只能像是看雪花屏一樣收不到任何信號。 紀(jì)清早忘了自己什么時候變成了獸軍的將領(lǐng),也忘了自己為什么會成為獸軍的將領(lǐng),他感覺有雙無形的上帝之手在捏揉他的人生軌跡,而他無從掙扎與脫離,只能被推著向前走,然后再向前,從一而終,義無反顧。 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不知持續(xù)了多久,也許是幾年,也許是幾個月,也許是幾天,也許只是幾個小時。 在紀(jì)清的感知里,他沉重的身體驟然一輕,周圍仿佛被重塵濃煙蒙住的事物猝然清晰明朗起來,像洗褪了污垢、滌凈了鉛華,像陽光在某一刻突然光臨了他荒蕪許多年的枯地。 意識附體,紀(jì)清感覺自己像要重生,他聽見有人推門進來的聲音,也聽見那人的一聲低言。 “時生大人,吹鳶降了?!?/br> …… 九月,歷經(jīng)大半年的搖鳶之戰(zhàn)終以搖箏勝利而結(jié)束,吹鳶降了,可搖箏并沒有吞并它們,這個所謂的大國不緊不慢地從吹鳶境內(nèi)退兵,仿佛這耗時傷財?shù)囊粦?zhàn)只是個捉弄人的把戲。 吹鳶的水通到了搖箏,旱情結(jié)束。 兩國休戰(zhàn),重新回到從前那個微妙的平衡點上。好像沒有人記得那個英姿勃發(fā)反敗為勝的獸軍將領(lǐng),又好像所有人都在幸福生活之時忘不了在餐桌邊添一副沒有必要的碗筷。 那是他們吹鳶的英雄,只不過如今獸軍將領(lǐng)未見尸骨,就連吹鳶首腦也不肯宣發(fā)紀(jì)清犧牲的消息。 他們寧愿相信將軍只是一時貪玩,他會回來的。 …… “紀(jì)清醒了?”旗越從堆成山的軍事文件中一躍而起,可看傅歸的表情,又覺得不像是“紀(jì)清醒了”這么簡單,“時生,你看上去可不怎么高興?!?/br> “他聽見吹鳶投降的消息了?!备禋w叼著煙靠在門邊,有些煩躁地皺起眉,“剛醒……還在鬧。” “你那是什么表情?”旗越嗤笑,“人家可是吹鳶的將領(lǐng),國家降了,還不允許他鬧騰鬧騰。” “你去看看好了?!备禋w把煙點著,轉(zhuǎn)身要走之時,淡聲一句,“他不是。” 旗越登時愣了,還沒叫住傅歸問個明白,后者已經(jīng)走開了:“喂!把話說清楚!喂——” 五分鐘,旗越站在紀(jì)清房門外面,隔著門都能聽見里面暴躁又瘋狂的大吼。 還有霹靂哐啷砸門砸墻的聲音。 推了推門,根本推不開,大概早就被砸得堵上了。 旗越沉吟片刻,又是五分鐘后,他出現(xiàn)在邢墨面前。 “紀(jì)清醒了?”邢墨放下手中的書,但打量一番旗越的表情,又覺得他沒有那么高興,于是重新端起書,靜靜看著。 “真醒了?!逼煸桨阉臅鴫涸谧烂嫔希安贿^他聽到吹鳶投降的消息了,還在鬧騰……你不去看看?” 邢墨淡淡看他:“你怎么不去?” 旗越反問:“你怎么不去?你不是挺喜歡他?” 邢墨的目光冷了冷:“邢寒的感情不代表我的感情?!?/br> 旗越聳肩:“好吧,長得漂亮的美人一般都嘴硬……不過,紀(jì)清在房間里摔東西,你都不管管?后勤大人?!?/br> 邢墨:“他是獸軍將領(lǐng),心里肯定會難受,發(fā)泄出來也好?!?/br> 旗越終于等來了這一句話,他突然撐住邢墨的桌子,壓低聲音,表情陰沉,學(xué)著傅歸的樣子幽聲道:“他不是。” 下一秒,邢墨手中的書就拍在了旗越頭上:“你犯什么病。” 五分鐘后,邢墨和旗越出現(xiàn)在紀(jì)清房門外。 房間里靜悄悄的,但房間門還是推不開,旗越用的力大了些,把門后堆起來的廢墟頂?shù)盟蓜恿诵┰S,誰知剛有點雜物的聲音,里面就傳來紀(jì)清一聲怒吼:“滾!” 戎征親王的手霎時從門上撤了下來。 房間里的人剛做了切除腺體的手術(shù),他可不敢把病人惹火了,氣著紀(jì)清事小,自己再被傅歸廢了就不值當(dāng)了。 最近傅歸的火氣可一點也不小。 五分鐘后,邢墨和旗越離開了房門門口。 …… 讓紀(jì)清痛苦而暴躁的不僅僅是吹鳶降了,還有被切除的腺體。 他不知道這幾個人為什么要切除自己的腺體,做實驗嗎?想知道自己為什么吸引Alpha嗎? 盡管被切除腺體后好像連身體都輕松了不少,可紀(jì)清仍舊沉浸在極度的暴躁憤怒中無法平息。沒了信息素的支撐,他的體力大不如前,連對他人的信息素都不再敏感。剛剛愈合的后頸被摔東西的動作扯得生疼,卻也疼不過失去腺體失去國家的痛苦。 紀(jì)清從來不以好人自居。獸軍的將領(lǐng),生死場上的事見得多了,他不表現(xiàn)成壞人,并不代表他能被人光明正大地欺負。 現(xiàn)如今,腺體沒了,吹鳶降了,世人也都道他在搖鳶一戰(zhàn)中犧牲了……無人知曉他這里,無人知曉他正在過一種怎樣的生活。 國之不國,怎能茍活。 更何況,他本就是個“戰(zhàn)死”的人了。 紀(jì)清坐在他所創(chuàng)造的廢墟里,神情可怖地望著窗外的藍天白云。他有個計劃,一個從被俘虜開始就慢慢成形的計劃,他向來喜歡以小博大以卵擊石,他向來喜歡挑戰(zhàn)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親王們不想讓世人知道紀(jì)清還活在這里,那他就要用最血淋淋的方式昭告天下——他,紀(jì)清,吹鳶將領(lǐng),依舊活著,依舊能讓每一個搖箏人為之顫抖發(fā)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