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背景故事
半月光景一晃而過。 這天醒來,紀清照例先去抱身邊的小崽,一摸沒有,再摸還是沒有,這半個月以來的危機意識讓紀清倏地清醒過來,掀開被子,身邊連條尾巴都沒有。 他顧不得換好衣服,穿著睡袍赤足下地奔走,等心急火燎地跑到院口,就見翠竹掩映的石桌邊坐著個黑袍加身的男人,后者側(cè)身對他,正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手心里磕頭打盹的崽崽。 是殺戮。 半個月不見,這男人的模樣和氣質(zhì)仿佛依舊定格在初次見面時似的,他顯然聽見了紀清急急沖過來的聲音,只不過頗平淡地瞥了紀清一眼,手指一攥,把軟乎乎的小崽攥在了掌心。 “嚶唔——” 小家伙短促地叫了一聲,小腦袋就被殺戮的拇指按進手里。 紀清猛地剎住腳步,眼神可怖地盯著這個男人。 “家主?!睔⒙居盟懖惑@的語調(diào)慢慢問道,“這半個月過得怎樣?” 紀清不言,但看雙拳繃得手臂青筋凸起,就知道他正處于一種極端危險的情緒之中。 半晌,殺戮聽不見紀清回答,遂將拇指移走,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霎時鉆了出來,左顧右盼望見紀清,馬上興奮地哼唧起來。 紀清微瞇起眼,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轉(zhuǎn)而壓著火問殺戮道:“找我什么事?” “閑聊、敘舊,還有,威脅?!睔⒙居霉啪疅o波的語氣敘述著足以令人頭皮發(fā)麻的事實,“稍后,我會用寶寶威脅你,希望你配合我。” “你想干什么?” 紀清還未揣測出殺戮的動機,余光就瞥見有人進了院子,遠遠一看,是季錦和聶楊。 “來了。”殺戮說著,遙遙看了聶楊一眼,又轉(zhuǎn)而對紀清道,“你很幸運,又很不幸。那個人很愛你,但愛過了頭?!?/br> 沙沙一陣腳步,季錦來到眼前,他珍而重之地把一小瓶淡綠色的液體放在殺戮手邊,而后留給紀清一個戲謔的眼神。 紀清的臉色愈發(fā)陰沉。 “不必動怒,不過,動怒也無妨?!睔⒙景涯且恍∑恳后w往紀清這邊輕推了推,“戰(zhàn)事吃緊,這邊不能出亂子,為防萬一,請你喝了它?!?/br> 話說得不卑不亢,可這話的內(nèi)容卻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紀清不動聲色地看了聶楊一眼,聶楊在季錦身后默默看著他家的大人,幾人距離極近,他無法給出任何提示。 “什么戰(zhàn)事?”紀清不抱希望地問,“這東西又是什么?毒藥?” “不?!睔⒙揪従彄u頭,用他一貫清冷幽然的平靜語氣說著,“只是用來麻痹神經(jīng)的低級藥物,且藥效發(fā)揮極慢。等你昏迷,會有專人再為你封存一次記憶……此后,你與聶楊一同生活在季家,就在這個院里?!?/br> “你就這么告訴我了?”紀清冷笑,“那我憑什么聽你的?!?/br> “憑——”殺戮抬起手,只能鉆出小腦袋的崽崽哼哧哼哧地在他手心掙扎,掙扎沒幾下就累得吐起了舌頭,可憐巴巴地看著紀清,“憑它?!?/br> 紀清心頭一緊,伸手欲搶,卻撲了個空,他頓時火從心起,不由怒吼一聲:“你們季家是不是有??!” “紀清?!睔⒙居媚欠氯艟哂心ЯΦ拇判月曇魡舅?,幫他安撫著情緒,“紀清,冷靜點?!?/br> 說來也怪,這個男人似乎真有某種不可言說的超能力似的,在幾聲低喚之后,紀清竟真的慢慢冷靜了下來,他又忍不住看了聶楊一眼,可這一眼被殺戮發(fā)現(xiàn)了。 “我說過,事成之后,我會盡力幫你恢復身份地位?!睔⒙疽部戳寺櫁钜谎?,那目光平淡卻極具威壓——接著,他轉(zhuǎn)向紀清,繼續(xù)用那副毫無波瀾的語氣說道,“這一天,用不了多久了。再有半個月,一切都將歸零?!?/br> “既然你打算再次封存我的記憶,那不如直接告訴我,季家到底在打什么算盤?!奔o清直面著殺戮的視線,“當然,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拿你沒辦法,因為你知道我一定會喝掉這東西。” 話音落下,這方小院的天地靜了一瞬,殺戮慢慢抬眼,似乎是被天邊一縷陽光刺入眸中,他稍稍瞇眼,思量半晌才說:“這個故事很長。” “慢著。”紀清打斷他,而后撬開那小瓶的瓶蓋,他一邊緊盯殺戮,一邊毫不猶豫地仰頭灌下淺綠色液體,末了,將瓶子打碎在一邊,語氣低沉道,“先把小家伙給我抱著?!?/br> 故事開始之前,小崽被送入紀清懷中。 …… 故事很長,追根溯源,就不僅要說季家,還有搖箏與吹鳶,甚至,迷窟。 傳聞,迷窟曾是繁華的世界盡頭,而它曾經(jīng)也有一個好聽的、卻鮮為人知的名字——搖鳶城。 時間倒流回絕遠之前,百年、千年,那時的大地上沒有國家,盡是一個個小小的族群,各個族群為了繁衍生息,不斷進行遷移,試圖尋到一處適宜生存的風水寶地。 其間,兩個弱小的族群相遇在世界盡頭,一族族長名為吹鳶,一族族長名為搖箏。世道無常,弱小的力量總善于在試探之后報團取暖,于是吹鳶與搖箏在最初的試探之后,發(fā)覺兩族竟有著天然的互補優(yōu)勢。 吹鳶一族多獸,搖箏一族多馴獸人,后者幫助前者馴服兇獸,前者為后者筑起由獸類構(gòu)成的堅實屏障。 兩位族長商議過后,決定為這處地方更名,定作——搖鳶。 一代又一代,族長逝去,可兩族關(guān)系越發(fā)親密,久而久之,搖鳶也成了繁華的代名詞。 養(yǎng)虎多年尚被吃,更何況千年前血性未泯的兇獸,幾代的安穩(wěn)似乎令搖箏人忘記了這一點,直到某日,千萬兇獸早有預謀進行反撲,搖箏元氣大傷,幾近滅族,而吹鳶竟在驚怒惶恐之下狠狠責備搖箏管理不力,自己卻為躲避獸潮沖擊舉族遷移,到了如今水草豐茂的地界。 當時,吹鳶的舉動仿佛給了搖箏一記悶棍,他們吃著苦忍著痛,頂著被滅族的危險四處逃竄,若非最后幾只護族之獸出手相救,恐怕?lián)u箏將在那次獸潮中全軍覆滅。 說到護族之獸,其實也不過是靈智稍高之獸,它們雖隸屬吹鳶族中,卻生是自由身,大部隊隨吹鳶走了,只有這幾只念著舊日恩情保全了搖箏最后的血脈。 一切種種,仿佛一場經(jīng)年大夢。搖箏在最初的頹靡痛苦之后,立下毒誓:此仇不報,世代不寧。那時候起,他們奉族中反抗意識最為強烈之人為頂梁柱,后經(jīng)幾多輾轉(zhuǎn),賦予其名——殺戮。 搖箏剛遭變故之時,殺戮的地位遠高于族長,胸中燃著復仇之火的搖箏把剩余精英濃縮在一起,統(tǒng)姓為季,意為四季輪轉(zhuǎn)、不忘血仇。他們瘋了似地四處征戰(zhàn),吸收他族人民為搖箏人民,而季家穩(wěn)居統(tǒng)治地位,拼命擴張版圖壯大實力,甚至為了挑選具有血性的領(lǐng)袖,將曾經(jīng)的搖鳶城毀成迷窟,投入無數(shù)可憐無辜的孩子,讓他們把彼此當做吹鳶人叫嚷廝殺,最后將部分權(quán)利賦予爬上尸山血海頂端的人,分別賜名時生、子庚、戎征。 好戰(zhàn)、殺戮,這一度是搖箏的信條。 可后來,隨著一代又一代人的死亡與時間的打磨,季家很少有人愿意繼續(xù)履行先祖的遺愿,漸漸的,季家家主的地位重又高過了殺戮,而每一代的殺戮,反而成為了唯一能夠完成搖箏遺愿的人。他們用單薄的肩膀擔起無數(shù)亡魂強烈的復仇意志,成為了這世間無法為自己而活的人。 后來,季家經(jīng)過一次改革,此后家主與殺戮的地位平起平坐,家主掌管明面之事,而殺戮主管黑暗之事,每一代的殺戮都試圖用自己的辦法向吹鳶復仇,不知不覺間,搖箏竟將版圖擴張至吹鳶周圍,以張牙舞爪之勢圍堵了這個弱小的國家。 那是三百七十年前的事。 三百七十年前,搖箏版圖成形,他們的力量足夠大了,也足夠傾國之力滅掉吹鳶,于是他們焚書毀史,將這段于大國來說不光彩的歷史從歷史長河中抹去,慢慢的,連季家人自己也不知道殺戮的存在,甚至不知道曾經(jīng)的事跡,他們只知道每隔一段時間總有奇怪的命令下達出來,而他們必須無條件服從。 比如對吹鳶進行試探一仗。 而這種命令,總是來自殺戮。 復仇之心延續(xù)千年,但復仇計劃真正成形,已是三百七十年前了。 那時的殺戮測算了綜合國力,認為滅掉吹鳶易如反掌,但同時,他又不禁思索,以這樣的方式毀掉吹鳶,究竟能否告慰先祖?zhèn)兊脑谔焱鲮`。 這件事被他反反復復地思索考量,時間流逝,在殺戮的腦海中流出一個可怖至極的想法。 ——既然當年搖箏幾乎被獸潮滅族,那么就讓千年兇獸滅掉吹鳶,告慰祖先。 一個想法,流傳至今,成為了現(xiàn)如今成形的計劃。 基因、血液,從早已中立的獸軍那邊取得;形態(tài)、模樣,從季家飼養(yǎng)的幾只巨獸身上取得;而躁動的因子、上古的記憶,從早已荒蕪的迷窟中取得。 潛心研究幾載,如今兇獸再現(xiàn)。搖箏巨獸壓在吹鳶邊境,只等殺戮一聲號令,這場跨越千年的復仇便將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