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著禮制，顧云以宋葳蕤的身份同蕭憬琛一道對著肅紀(jì)帝和皇后叩拜，隨后還去了蕭憬琛母妃余淑妃的宮中叩拜。

    一個老早被蕭憬琛叫起來換了衣裳又匆匆趕到左相府制造出一副左相嫁女的假象，虧得蕭憬琛還命人趕制了適合他穿的婚服，也虧得他有女兒家的胸脯發(fā)育，做好妝發(fā)，只需衣領(lǐng)合圍，將小巧的喉結(jié)遮擋住就行。

    宋葳蕤一直養(yǎng)在深閨，沒什么人見過，所以他們才能順利瞞天過海。

    叩拜帝后時，皇后贊嘆了一句“太子妃生的漂亮?！?/br>
    顧云沒有反駁，低眉順目細(xì)著聲音回了句：“謝娘娘夸贊?！睂⒆笙嗉倚〗愕淖雠赡媚蟮檬恪?/br>
    到了余淑妃那兒又是被一通夸，“葳蕤模樣生的好，也難怪憬琛一直念念不忘。都等不及翻年，就在入冬沒多久的好日子里完了婚。也好啊～”

    顧云心想可不就是得抓緊時間辦嘛，不然肚子里的小家伙就等不及了。轉(zhuǎn)念又想，這世間卡得剛剛好，上輩子太子成婚也是今日，莫非淑妃對著那真正的宋葳蕤也說過這番話……

    他睫毛低垂，一副被打趣了的害羞模樣，只是勾著的嘴角漸漸斂住。

    蕭憬琛一瞥就知道他這是想到了什么，對著余淑妃適時臉熱，“母妃莫要打趣孩兒?！?/br>
    “呵呵～這就護(hù)上了呀～”余淑妃風(fēng)韻猶存絲毫看不出年紀(jì)，一瞧便知當(dāng)年是何等風(fēng)采，明艷動人，被兒子回一句嘴也能樂上半日，銀鈴似的笑聲不斷在殿內(nèi)回響。

    ……

    叩拜完淑妃，顧云和蕭憬琛這才松了口氣慢慢往東宮回去。

    天上又飄了些細(xì)雪下來，被深紅的宮墻襯得潔白飄渺，一紅一白，煞是好看，宮墻的艷色和他與蕭憬琛身上的婚服竟還有異曲同工之妙。

    婚服紅得熱情似火，在冬日里熱烈又張揚(yáng)。

    顧云低頭看著蕭憬琛和他緊緊握著的手出神。

    上一世他與蕭憬琛永遠(yuǎn)隔著一道墻，他拼命翻過那道墻，下面等著的卻不是蕭憬琛，而是萬丈深淵……

    他也有奢望過他的憬琛哥哥能多看看他，而不是冰冷的吩咐叫他去辦事殺人，這種感覺在太子大婚那日里尤甚。

    因?yàn)樗纳磉叾嗔肆硪粋€人……雖然大婚當(dāng)日蕭憬琛是同他“圓房”，但他并沒有合適的身份，只不過一個孌寵，一個隨侍，暖床泄欲的工具，殺人越貨的爪牙，一輩子活在陰影里，連個站在喜歡的人身邊的權(quán)利都沒有……

    顧云是向往著有一個能和蕭憬琛站在一起的身份的，在從前，很久很久以前的，從前。

    腳步停下，蕭憬琛轉(zhuǎn)身有些疑惑地看著他，“累了嗎？”抬手將落在顧云眼睫上的細(xì)雪拿掉，雪一沾上指腹便化成了水，指尖輕捻抹開又消逝不見。

    顧云點(diǎn)頭，“是有點(diǎn)。”一系列的流程走下來，他這會兒覺得自己脖子不是脖子腰不是腰的，的確累得慌。女兒家真是不易，頂著珠釵頭逾千斤！

    于是蕭憬琛轉(zhuǎn)身背對著顧云弓下腰，“上來，我背你回去?！?/br>
    顧云訝然，看了看一旁的侍從，“有人看著呢?！?/br>
    “沒事，他們不敢亂說。而且你我現(xiàn)在可是‘夫妻’，如何親近都可。”

    是不敢亂說，宮人們?nèi)嫉椭^“看不見看不見啥也看不見”的架勢。

    顧云抓著衣袖手指蜷縮，決定任性一把，上前趴到蕭憬琛的肩頭，勾住他的脖子被他托著腿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乇沉似饋怼?/br>
    蕭憬琛顛了顛顧云的重量，然后邁步繼續(xù)向前走，“怎么感覺輕了許多？”側(cè)過頭在顧云耳邊用只有彼此能聽得到的聲音問：“是不是孩子鬧的？”

    顧云哼了一聲，“它才一個多月，鬧什么鬧啊?！?/br>
    蕭憬琛將頭又轉(zhuǎn)向前面，顧云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之前，以前……它有沒有鬧過你？”小心翼翼地趁著這個氣氛，太子問了出來。

    顧云垂著眼看著地面被男人走過的磚縫，兩旁的雪也落得緩慢，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鬧過的，它很乖，沒鬧多久，四個月時就不鬧了……”

    再往后，五個多月，這個孩子便和他一同赴了黃泉。

    上一世那個時候，蕭憬琛十分忙碌，顧云懷孕后沒多久，肅紀(jì)帝便病逝了，又是忙著繼位又是大小堆積的公務(wù)，蕭憬琛便幾乎沒有再回到東宮，自然也就讓顧云一個人待在了長明宮，也并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有了孩子。只有那次，他讓顧云去查江南的案子……

    “……對不起，阿云，這次我們一起，好好養(yǎng)他好不好？”

    顧云沒有回應(yīng)，蕭憬琛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若是兒郎，他就是我的長子，他日我繼位稱帝，他便是我的太子，若是女兒，也會是我的長公主?！?/br>
    聽著蕭憬琛的話，顧云沒有點(diǎn)頭，也沒有搖頭，好好養(yǎng)又如何，孩子生下來之后，不滿周歲，他這個爹爹便要棄他/她而去，跟著云祁離開大黎了……

    “若是像我這般，雙性伴生，你又當(dāng)如何？按照皇家宗室的‘好習(xí)慣’是不是會立即處死他呢？”雙性歷來都被視為不詳。

    他一時間受不了要和孩子分別的苦楚，只能痛擊孩子的父親。

    但孩子的父親卻沒有順著他的痛擊沉默，反而愈發(fā)溫柔，“若他同你一般，我便拼著帝位，也要護(hù)他周全。規(guī)矩是人定的，雙性伴生又如何，我的阿云這般好，我的孩子也定是好得不得了，又好看又厲害。”

    顧云沒有再說話，只緊了緊抱著蕭憬琛脖子的手，將下巴縮在男人的肩膀上，微微瞇著眼，感受迎面落下的細(xì)雪風(fēng)霜。

    ……

    回到長明宮，顧云一邊揉著脖子，一邊撐著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外袍脫下扔到一旁就往床榻上一躺，卸掉力氣這么癱在床上，舒服得他皮都展開了。

    看著床頂?shù)哪穷w夜明珠，顧云想到什么又撐著身體坐了起來看著蕭憬琛。

    蕭憬琛將兩人的外袍一起收著交給了侍從，回頭便對上了顧云的眼神，他勾嘴一笑，走過去坐在顧云身邊，抬手將他唇上有些暈開的口脂擦了擦，擦不干凈便吻掉。

    不帶情欲的吻結(jié)束后，顧云還是直勾勾地看著他，蕭憬琛歪頭疑惑道：“做什么這樣看著我？”

    “你知道左相背后的人是誰嗎？”顧云眨眨眼，“或者說跟左相聯(lián)手的人，你可知道是誰？”

    行刺太子可不是小事，一個肱股之臣，而且是一個沒有同任何人站隊的老臣，哪里會大咧咧來干壞事，跟堂堂太子叫板？

    何況，那次夜訪，顧云聽到了“七皇子”。

    蕭憬琛沒有立馬回應(yīng)，只摟過他的身體，幫他捏捏肩揉揉腰，隨口道：“你先說說你知道的?！?/br>
    顧云想了想，“左相因你‘戲弄’于他，氣得不輕，這次找人暗殺你便是一計，他想要推翻你這個太子，另尋一個好把控的，最好是能讓他把持朝綱，七皇子便就不錯，我之前夜訪之時也聽到了一句‘七皇子’算是佐證，母妃去得早，沒有母親氏族撐腰十分好拿捏?！?/br>
    “但我想不明白，他如何能動得了皇子？我還聽到他說‘那位’在幫他查你的房中人，也就是我，‘那位’會是誰？細(xì)想一番，七皇子幼年時曾養(yǎng)在皇后身邊幾年，或許……宋睿攀上了皇后這條線？”

    蕭憬琛給他揉肩力道適中，很舒服，見他神情舒展，又順手將他綰成女子的發(fā)髻摘下珠釵松散下來，拿過木梳輕輕給他把頭發(fā)梳了一遍。

    “難道圣人病弱皇后在給自己謀出路，就和宋睿結(jié)盟，想咔嚓了你？”

    “可是不應(yīng)該啊，你后面繼位之后又不會苛待了她，她著急個什么勁呢？她就算沒有皇子，兩位公主難道會袖手旁觀，母后出事還不立馬帶著駙馬一家子沖上來打你？所以我想不通……”

    松松給顧云將頭發(fā)系在腦后，蕭憬琛又給他把妝卸了，帕子擰干再擦洗一遍，看著水當(dāng)當(dāng)?shù)念櫾?，沒忍住，又親了一口。

    這樣嘰嘰喳喳的顧云真是可愛得緊，蕭憬琛喜歡死了。

    顧云有些嫌棄地推開了蕭憬琛，“我說了那么多，你一句也不回，好玩兒嗎？”

    蕭憬琛刮了下他的鼻子，“你個小沒良心的，我給你卸妝梳洗，哪里在玩兒了?！?/br>
    顧云不管，“那你評說評說?！?/br>
    蕭憬琛將顧云推他的手捉住送到嘴邊香了一口，道：“我的寶貝阿云真是一等一的聰明，能猜這么多。宋睿的背后的確有人，但不是皇后，老七也并不知情?！?/br>
    “且不說想要推翻我，宋睿一個外臣，怎么能與皇室為敵，皇家宗室盤根錯節(jié)隨便誰都能動動手指辦了他。我的位置是眾人謀劃的結(jié)果，我父君，皇后，母妃還有舅舅，一致得來的，并不是說推翻就能推翻得了的。上輩子我是帝王，這輩子也依然會是。”

    “另外，老七再唯唯諾諾也是皇子不會隨意任人拿捏，這點(diǎn)你盡管放心?！?/br>
    蕭憬琛這些回答真是啥也不是，沒個重點(diǎn)，顧云不免吐槽：“我聰明個屁啊，啥也沒猜對?！?/br>
    蕭憬琛把人抱進(jìn)懷里，笑了起來，胸腔一陣顫動，“怎么就不聰明啊，你都知道我的‘房中人’就是你了，還不夠聰明么？”

    顧云知道他這是不打算說實(shí)話了，也不勉強(qiáng)，阿爹說過，事情得順其自然，那用在蕭憬琛身上也是一樣吧。

    見顧云又不說話了，蕭憬琛便感慨一聲：“阿云這般擔(dān)心我，我很高興?！?/br>
    顧云嘁了一聲，“誰擔(dān)心你啊，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孩子生出來沒了父親?！?/br>
    “是是是?！?/br>
    蕭憬琛只得附和，他不想說太多免得顧云多想，可不說顧云又會覺得他城府、算計，所以還是得透出幾分才能顯得真誠。到底是用算計過過一輩子的人了，一下子全抖落出來他也沒底，萬一顧云不心疼不在乎，那他到哪里說理去？他是真的怕了顧云的冷漠，想要小心地焐熱。

    “阿云。”

    “嗯？”

    “這宮里，除了我，你義父，還有你的云祁，誰也別信，誰也別靠近?！?/br>
    顧云從他懷里鉆出來，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著他，“我知道了。”

    蕭憬琛親了親顧云的額頭，深情地回望著他，“那今日，可‘洞房花燭’嗎？”

    顧云難得在蕭憬琛面前顯出些嬌羞來，面上微熱，“阿爹說了，孕初期不能行房，你忍著吧?！?/br>
    “可是我們想要哥哥舒服啊?！痹破顝拇查胶蠓嚼@了出來坐到顧云身邊輕輕摟住了他。

    顧云：？？？？？“你怎么在？”

    云祁高傲地?fù)P著下巴，“我一直都在啊，等你們說完話我才出來的。今日洞房，我缺席了儀式，可不能把最重要的缺席了，是吧老六?！?/br>
    蕭老六：“是。”

    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