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監(jiān)控
林深被安置在三樓的一間臥室中,膝蓋手腕屁股都被擦了藥。擦藥的過程以及又是誰給他擦的已經(jīng)不愿再想。 半小時前,他趴在柔軟的被褥里,耳朵都燒紅了。他本想自己涂藥的,又或者太疼太羞恥的話就干脆不涂,反正按照他記憶里挨打的經(jīng)驗,過個三四天就可以活蹦亂跳了。但那人只是盯著他,又或者說是盯著他的屁股看了幾秒,決定親自來。上藥前又將那可惡的手掌放在了自己還鈍痛著的地方,“揉開有助于恢復?!?/br> 林深慘兮兮地咬牙揪著枕頭,這算什么,剛把他折磨得痛不欲生,現(xiàn)在又冠冕堂皇地要幫他揉開淤血再涂藥。 讓他盡快恢復以便挨下一次打嗎。 屋內(nèi)只留了盞小夜燈,呼吸間都是藥膏的味道,林深趴在枕頭上看著自己手腕處纏好的一圈紗布發(fā)呆——因為只能趴著睡覺了,男人大概怕藥膏弄臟床單,于是用紗布將擦好藥的手腕以及膝蓋裹住了。 精神緊繃了一周,又挨了打罰了跪,也哭累了,林深很快沉沉合上了眼。他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室內(nèi)仍是漆黑一片,于是又往床的里側鉆了鉆。 林深是被光亮晃醒的。他動動眼皮,看到了透亮的落地窗,然后負氣地把頭轉到另一側。 床真的好大好軟好舒服啊。林深四肢貼著床墊劃了一下,游泳似的放松舒展—— “嘶……”他趴著緩了緩,然后偷偷伸出一只手到身后,小心翼翼地按了一下,再按了一下,好像沒有那么痛了。他有點開心,于是決定起床了。 林深撐起身子,然后后退著挪到床邊,看到了疊放整齊的一套衣服,以及一條純白色內(nèi)褲。哦,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仍然是光溜溜的。 他跪在床上,摸了摸柔軟干凈的布料,小小糾結了一下是先穿好衣服再去洗漱還是直接拿著衣服去洗澡。幾秒鐘后,他抱起衣物下了床。 轉過身,明亮的落地玻璃以及窗外的景色一同撞進眼里,好漂亮啊…… 林深抱著衣服,呆呆地出神。院子很大,他沒有看到庭院圍欄,幾棵高大的喬木隨意生長著,風一吹,有葉片就會晃晃蕩蕩地落下來,落在大片修剪齊整的草地上,綠茸茸的植被在燦爛的陽光下閃著亮。此時正值A市夏末,樹木仍是蔥郁的,往遠看,還能瞧見淡青色的山脈。 肚子咕咕地發(fā)出抗議,看來他的胃終于醒了,林深揉揉眼睛,想找一下浴室的位置。他一點一點地環(huán)顧自己睡了一整晚的房間,窗簾是米灰色的,除了那張極舒服的大床,還有看上去能放很多件衣服的衣柜,一張寬大的書桌。家具是成套的,有著偏淺色的木質紋理,啊還有一面透亮的落地鏡——鏡子里的人一臉懵懂地抱著衣服,手腕與膝蓋被白色紗布遮著,還一絲不掛……他該去洗澡了。 淋浴間出水是恒溫的,頭頂?shù)幕⒂旨氂置?,裹著浴巾擦干時,林深渾身都泛著綿軟的愜意。他擦著頭發(fā)稍稍轉身,然后回頭從鏡子里看了一眼自己的屁股,烏青烏青的,但也只是看上去駭人,他又伸手按了按,不是很痛了。 衣服是米白色的半袖短褲,林深對著鏡子看了看,除了領口有點寬,褲子有些短之外,似乎沒有其他更過分的地方。自己的衣服大概還被丟在昨晚的那間浴室。衣柜里只空空蕩蕩地掛了兩套身上穿的同款,連顏色都一模一樣。 幾點了呢,林深頂著半干的頭發(fā)在屋子里轉了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可以顯示時間的東西。 肚子又開始叫了,如果不是饑餓,他是想要在這間房里多待一會兒的。 從小到大,林深都沒有一個真真正正屬于自己的房間。在院里的時候和小朋友們擠大通鋪,上學了就開始住更便宜的八人宿舍,現(xiàn)在當了老師已經(jīng)是最好的情況了,可以住在兩人間的教室宿舍,偶爾對方不回來,他便可以擁有一個短暫的個人小空間。而現(xiàn)在,林深很限時地擁有了一個自己的房間,連洗手液都是能直接擠出綿密泡泡的房間。 輕手輕腳地合上門,他才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難道昨晚沒有拉窗簾嗎。 那間萬惡的屋子大門緊閉著,他豎著耳朵聽了聽,沒什么動靜,當然他也沒那個膽子自己推門去找衣服。 林深扶著欄桿一步步往樓下走,走路間臀部肌rou拉扯,有些痛。走廊里的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了這個剛出房門的身影,自動追隨著調(diào)整了角度。 二樓樓梯口也靜悄悄的,林深小心翼翼地加快動作,扶著扶手下到了一樓。昨晚他緊張又害怕,只是埋頭匆匆經(jīng)過根本沒注意這座房子的一層——這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面積似乎有學校教學樓一層大廳那么大,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的一側是一整面的落地窗,深褐色的木質窗框,在林深有限的審美中,覺得很高級很漂亮。 視線一點點掃過一張似乎能躺好多人的寬大棕色沙發(fā),米色長絨地毯,一只掛在墻上的很有設計感的鐘表……竟然已經(jīng)下午兩點了! 他怎么能睡這么久啊…… 肚子又叫了一聲,林深臊紅著臉開始尋找廚房的位置,轉過墻角又向前走了幾步,才聽到有人在講話,很低很嚴肅—— “……不要。” “過?!?/br> “一張2。” “……靠!又輸了??!洗牌洗牌洗牌!” …… 是昨天打過交道的十七和小九,還有一個有些年紀的男聲。 “喲,醒啦。”小九最先發(fā)現(xiàn)了林深,邊洗牌邊抬頭朝他笑了一下。 “哇!”十七本來背對著林深的方向,聽見這話轉頭,“小林老師你可真能睡啊!” “我.....” “哎理解理解,”少年生龍活虎,將自己的注意力全放在林深身上,“我看你是餓醒了吧,全叔已經(jīng)把你的飯熱了三遍了……” “哎!”被稱作全叔的男人及時打斷了十七,然后笑道:“我去熱一下,馬上就能吃,你和他倆坐著等會兒?!?/br>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吧……”林深耳朵紅紅地想要上前。 “你來什么來!”十七攔住林深,拉開自己身邊的一張椅子。 “等一下,”小九起身,很快拿了一只軟墊回來,“坐這上面吧?!?/br> 林深紅了臉,扶著餐桌慢吞吞地坐下。 飯菜很快就熱好了,量少卻樣式多——色澤誘人的糖醋魚塊,淋了香油軟乎乎的雞蛋羹,白灼菜心,清爽的涼拌萵筍片,幾只烤得微黃的奶香饅頭,還有一碗聞著極其鮮美的青菜凍豆腐湯。 林深吃得滿足極了,小九和十七也各盛了碗豆腐湯,邊聊天邊舀湯喝。 “我可以叫您全叔嗎?”林深摸了摸自己有些鼓脹的肚子,眼睛亮亮地瞧著對方。 “行啊,他們都這么叫我?!敝苋呛堑乜粗媲斑@位吃得臉頰紅潤的年輕男孩。上周他看過這孩子的體檢報告,沒什么大問題,就是有些營養(yǎng)不良,這會兒見了人發(fā)現(xiàn)確實偏瘦,看體型不像是個20歲的男孩子。 “這些都是您做的嗎?您的手藝也太好了吧!”林深既崇拜又感激,這是他從小到大吃得最香最舒服的一頓飯了。 “你嘴還挺甜啊,小林老師?!笔呶镏鴾镏蟮能洜€的粉絲,瞧了他一眼。 林深不動聲色地咬了一口豆腐,然后滿臉關切地轉頭:“十七你今年多大啦?” “我過了年就19了!”十七喝了一大口湯,挺起胸脯道。 “哦那還是挺小的,為什么不繼續(xù)讀書呀?” “......” 看著少年吃癟,林深于是再接再厲道:“不過你看上去感覺和我班上的小孩年紀差不多……” “知道為什么嗎?”十七忽然很嚴肅地打斷他。 “……為什么?”林深沒想到對方一下子正經(jīng)起來,于是也端正了洗耳恭聽。 “因為我沒有繼續(xù)受到教育的荼毒!” “......” 小九一直坐在對面看他倆斗嘴,樂得笑出了聲。 林深還有點記仇呢,本來不想和他主動講話,但又沒在旁邊這個少年身上討到好,于是認真地抬頭看向斜對面—— 沒等他開口,對面青年未卜先知一樣忍住笑意道:“我23了,可比你大,你跟著他叫我小九哥就行?!?/br> “......” “我九哥可是正兒八經(jīng)A大醫(yī)學院出來的,你可別想教育他?!?/br> “我沒有,”林深好脾氣地看向少年,“我一句話都沒說呢。” “好啦好啦,都吃飯吧湯都涼了?!敝苋χ鴦窳藙駛z小孩兒。 “好的全叔?!绷稚罟郧傻貞暫蟮皖^喝湯,主動忽視了旁邊人的白眼。 幾個人幫周全簡單整理了下餐廳,將待洗的餐具一一收進洗碗機。 “你是從小就想當老師嗎?我第一次見你這么小的老師誒。”十七閑不住地好奇道。 “不是的?!鄙倌瓴恍⌒拇林辛稚钔刺幜?,他小小地抑郁了一下。 他是極愛數(shù)學的,總被老師夸有天賦,也當然希望可以將這門極有趣的學科一直研究下去。可是他還有弟弟meimei要養(yǎng),想要他們不用像自己一樣過得窘困。所以報志愿時林深選擇了讀免費的師范生——前提是畢業(yè)后必須要留在當?shù)亟虝迥暌陨稀T诒緦I(yè)學習半年后他逐漸意識到教育的重要性以及老師的使命感,也就歡歡喜喜地讀了下去并以全A的成績畢了業(yè)。再后來參加工作帶了自己的學生,真切地發(fā)覺教孩子們學數(shù)學是個很棒的選擇,他的學生們都可愛極了。 所以想到這兒,林深彎了彎眼睛,“不是從小就想當老師的,但現(xiàn)在覺得當老師也是件很幸福的事!” 十七:“……” 從餐廳出來,已經(jīng)將近四點鐘了。 林深拉過十七小聲問道:“你老大不在家么?”他一下午都沒看見那個男人。 “在啊,老大應該在書房?!?/br> “哦......”林深一臉失望。 “打游戲嗎小林老師?” “他好像不讓你打吧。”林深回憶道,然后悄悄觀察了一下精神氣十足的少年,也不像是受過罰的樣子。 “......紙牌可以?!?/br> 于是直到晚飯前,三個年輕人都圍坐在沙發(fā)前的白色長絨地毯上斗地主。中途周全切了個很大的果盤送過來,不一會兒又給他們拿了常溫的酸奶。 林深一下午嘴沒停。 “你是不是看我牌了?!” “我才沒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還剩什么牌?!” “我算出來的怎么了!” …… 傍晚時周仲予忙完了工作,身后跟著三個畢恭畢敬的秘書和助理,一行人剛下到樓梯口就聽到男孩們中氣十足的叫嚷聲。 “十七——去叫人下樓吃飯?!敝苋趶N房忙著,安排人往外端菜。 連輸一下午的十七剛準備起身卻起了壞心思,他肩膀碰了碰正老老實實洗牌的林深,“你去叫老大下來?!?/br> “……我不去,全叔叫的是你?!?/br> “你都贏這么多了……” “您兩位快歇歇吧,我去叫成嗎?”小九聽著兩人斗了一下午的嘴,終于看不下眼了,扶著沙發(fā)站起身,然后就看見他們老大正靠在客廳立柱旁,悠閑地雙手插著兜瞧著他們這邊。 “......老大?!毙【艙蠐项^。 十七扭頭:“哎?老大你忙完啦!” 林深剛才的活潑勁兒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慌慌張張站起來的時候扯了下大腿肌rou,疼得齜牙咧嘴的,在對上男人的視線后低頭小聲說了一句:“先生?!?/br> “嗯?!敝苤儆枳屑毚蛄苛艘幌伦詈笳酒饋淼哪泻?,“吃飯了?!?/br> 晚飯進行的安安靜靜,林深被安排坐在男人右手邊,束手束腳地只盯著眼前的菜吃。等到男人吃完離開,他才松下勁兒吐了口氣。 “我算是知道了,林深,”十七觀察著他對面的小林老師,“就我老大能治住你。” 擔心這話被還沒走遠的男人聽見,林深立刻伸腿踢了對方一腳。 年輕男孩們的友情來得很快,再加上年紀相近,只是一起玩兒了一下午牌,又吃了兩頓飯,吵吵嚷嚷地就很不客氣地直呼對方大名了。 - “吃過飯了嗎?”周仲予抬眼看向敲門走進來的青年。 “還沒有?!毙∥宕鹆嗽?,然后彎腰將自己的電腦打開擺在對方面前,畫面正很貼心地暫停在一段監(jiān)控錄像稍稍偏后的位置。 “先下去吃飯吧?!敝苤儆椟c了下頭,然后又想起來似的問道:“十七呢?” “我聽全叔說他們都在臺球室?!?/br> “知道了?!敝苤儆鑼㈦娔X往身前拉了拉,點了下播放。 市一中出于安全等方方面面的考慮,每間教室的前后對角處都安裝了監(jiān)控。這段錄像是高二9班的,雖然沒有聲音,但畫質清晰—— 周五晚20:05,應當是快要放學了,教室里很明顯地開始躁動,幾分鐘后試卷紛紛揚揚地從最后排傳到前排,每組第一排的學生點好數(shù)后,將卷子交到講臺上的老師手中。畫面中的老師很年輕,可以想象倘若穿上校服會一點都不違和地和學生們混在一起。講臺上的老師在學生走了一多半后還在呆呆望著教室后方,不知道在看什么,之后抬手看了一下表,慢吞吞地出了教室。接著是一段走廊的監(jiān)控,年輕老師獨自走進位于四樓的數(shù)學組辦公室,20:26,他提著袋子走了出來并鎖好了門。 小騙子。 周仲予合上電腦,側身調(diào)出了臺球室的監(jiān)控——小九正邊看手機邊叉水果吃,另外的兩個男孩圍在臺球桌旁。大概是終于能一雪前恥,十七十分夸張地炫耀他超脫的球技,然后不知道又沖對面男孩說了什么,讓對面的人撇了下嘴卻又球桿支著下巴挨在桌邊不肯離開,眼睛發(fā)亮地瞧著對方一個個擊球進袋。 周仲予盯著那張生動的臉,輕捻了下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