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康奎爾走出房門后，原本在躺了一大廳的人都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只是坎伯蘭和簡兩兄妹不知道去哪里了。

    想著兩那么大人總不能丟，康奎爾也沒去找他們的打算。

    加上博格的事讓他想起了些不大妙的往事，心情有些郁結(jié)，在街上胡亂走著，不知不覺居然走到了王都的教廷門口。

    他有個習慣，心情不好的時候回去教堂聽神父做禮拜，神父平緩溫和的聲音會平復他煩躁的心。

    這次也不例外。

    然而他詢問了門口的騎士，居然得知今天沒有禮拜，請他禮拜天那天再來。

    碰壁的感覺讓他感覺不怎么好，他在門口站了會，想起來他認識一個神父，而那個神父現(xiàn)在應(yīng)該就在王都。

    所以康奎爾轉(zhuǎn)過身，對著剛才客氣地回答他的騎士說，“那我找個人吧。”

    “好的，請問您想找誰呢？”騎士說，把康奎爾當作了來懺悔的人。

    “約書亞?！?/br>
    約書亞并不是個多么稀少的姓名，所以騎士補充道，“是哪位約書亞神父呢？您知道他的姓氏嗎？”

    康奎爾歪頭想了想，說，“我找你這里地位最高的那位約書亞?！?/br>
    騎士面色一僵。據(jù)他所致，王都教廷里地位最高的名為約書亞的只有那位圣子。但是圣子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與外人見面的角色，即使之前圣子前往邊境傳教，也是隱藏了身份的。

    所以騎士并攏雙腳，神色肅穆地說，“這位先生，我不知您想找誰，還請離開。”

    果然不可能說“好的，我這就帶您去?！本桶阉麕フ壹s書亞啊。

    騎士的回答其實在康奎爾意料之中，但他還是存了一份僥幸，萬一不用他多費功夫呢。

    康奎爾禮貌地向騎士道謝，轉(zhuǎn)身離開了教堂，然后尋了個眾人看不見的角落，登著教堂外的磚墻爬上了墻，找了個窗口鉆進了教堂。

    約書亞此時正站在天使降臨圣殿，和最雄偉的那座天使像對峙。

    從前他進入這座天使圣殿，從來都是心懷敬意，虔誠地不敢直視圣象。然而這次進來卻滿含怒火，連祭祀祈禱都不做了，直沖天使圣象，抬起頭和祂對視。

    “天使大人，我有事想要詢問您。”約書亞強壓下怒火，呼喚高居天國的天使。

    切拉別時時刻刻關(guān)注著降臨池，聽見約書亞的話時本能地覺得不妙，但還是故作冷靜地回答了他。

    “盡可訴說。”

    “您是否曾經(jīng)降臨了我的身體？”

    “是?！?/br>
    “您是否見到了康奎爾？”

    “……是?！?/br>
    “您……是否曾與他交合？”

    “……”

    天使是不能撒謊的。

    這是神的教誨。

    但切拉別除了沉默卻什么也不能說。

    約書亞冷笑一聲，即使切拉別不回答，他也知道天使的答案。

    他覺得荒唐無比。

    “為什么您要假借我的軀體去找康奎爾？縱使我身懷罪惡，背棄神的教誨，舍棄圣潔，您又為何不來懲罰我，而去引誘康奎爾？”

    切拉別降臨到天使圣象中，僵硬的石質(zhì)軀干緩慢活動著。

    他垂下頭，與約書亞對視，“因為那是個魔鬼，他誘惑圣子，用邪惡的法術(shù)迷惑你的心神，讓你沉溺于骯臟的情欲中，不再是神的孩子。”

    約書亞沉默地盯著切拉別，手指默默攥緊。

    他扯了扯嘴角，譏諷地說，“如果真如你說的那樣，切拉別?！彼麙亝s了尊稱，直呼天使的姓名，“你應(yīng)該行使天使的權(quán)責討伐魔鬼，而不是用我的身體去找康奎爾求歡。”

    “既然現(xiàn)在康奎爾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就代表，你和我表現(xiàn)得并非判若兩人?！?/br>
    他撫上嘴角，那里曾經(jīng)有個細小的傷口。

    “切拉別，難道不是你求著康奎爾與你歡愛的嗎？”

    “胡說！”

    天使的怒喝聲在空曠的大廳中回響，周圍其他的十座天使象被聲波震顫得晃動不停。

    “吾乃天使，吾絕不會行錯誤之事！

    “吾是想探尋那個魔鬼的真面目，而人類的身體卻無法逃脫魔鬼的誘惑。

    “當吾識破那個魔鬼邪術(shù)的真實，定會立刻誅殺他。”

    天使的怒火讓約書亞差點不能穩(wěn)住身形，但他還是固執(zhí)地站直與切拉別對視，“你不會殺他的。”

    “吾當然會殺死那個惡魔！”

    “康奎爾并非惡魔！”約書亞說，“而你，你不過是個不敢直視內(nèi)心的膽小鬼罷了，只會將原因歸結(jié)到外物上的懦夫?！?/br>
    “切拉別，你不要再降臨在我的身體里了?！?/br>
    “如果你想見康奎爾，就自己去?！?/br>
    “咚咚咚?！?/br>
    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間隔相同的三聲即止。

    “誰？”

    想著也許是主教或者騎士聽見了動靜前來詢問，約書亞并沒有刻意隱藏嗓音里的怒意。

    “我。”

    那人的回答不清不楚，然而約書亞還是聽出來了來人的身份。

    他驚愕地回過頭，不敢置信地問，“康奎爾？”

    康奎爾聽出來了約書亞好像不太高興，想著是不是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回答道，“是我，你是不是不太方便？”

    主要是他還從來沒見過約書亞這么生氣。

    面前緊閉的大門應(yīng)聲而開，約書亞站在門后，神色慌張，“你怎么在這……你是怎么進來的？”

    約書亞很混亂，他怎么也沒想到康奎爾會敲響教廷圣殿的大門來找他，直到康奎爾自己走進圣殿大廳，他才突然想起來切拉別還在大廳里。

    “等一下，康奎爾……”他急忙回頭，卻發(fā)現(xiàn)切拉別的圣象已經(jīng)重歸平靜，變成了原本雙手在胸前交叉的姿勢。

    “怎么了？”康奎爾疑惑地回過頭。

    約書亞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圣象的臉部，天使的雙眼緊閉，表情嚴肅，切拉別應(yīng)該不在里面了。“沒事，你怎么在這？”

    “找你啊。”康奎爾四下沒找到椅子，就在最邊上的破碎天使象底座上坐下了，“我進來后聽見你的聲音從這個房間里傳出來，就敲了敲門想問問是不是你?！?/br>
    約書亞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深究康奎爾進來的方式?！罢椅易鍪裁?？”

    “給我念一段書吧，圣經(jīng)，福音，什么都可以?！?/br>
    雖然滿腹疑問，雖然剛才才與天使攤牌，約書亞心中也一片混亂，但他卻敏感地捕捉到了康奎爾話語間的一絲疲憊。

    所以他沒有多說什么，在康奎爾的腳邊席地而坐，溫和地說，“好的?！?/br>
    約書亞從小在教堂長大，從小識字的教材就是福音書?，F(xiàn)在就算沒有任何書本在手，默背幾句神言也是輕而易舉的。低沉輕緩的聲音徐徐念誦著神的言語，仿佛帶著日光的柔和溫暖?？悼鼱栭]眼聽著，不知是因為神的告誡還是約書亞的聲音，煩躁的心情漸漸平復。

    “明亮之星，早晨之子??！你何竟從天墜落？你這攻敗列國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

    “你心里曾說：‘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舉我的寶座在神眾星之上；我要坐在聚會的山上，在北方的極處。

    “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與至上者同等。

    “然而你必墜落陰間，到坑中極深之處?！?/br>
    切拉別也聽見了約書亞的念誦，他鐵青著臉站在原地，一旁等候的天使害怕地不敢動作。

    良久，他才僵硬地回過頭來，對著瑟瑟發(fā)抖的天使說，“我問你，天使若要擁有rou體，需要什么？”

    天使抖得更加厲害了，他幾乎要將頭埋進胸口，“天父曾言，言道，天使靈魂純潔無匹，方能脫離污濁塵世，漂浮在高天之上。

    “若要凝出實體，唯有下沉。

    “讓靈魂沾染灰塵，血rou便纏繞著被玷污的靈魂而生?！?/br>
    天使怯怯地看了切拉別一眼。

    “若只下落至人間，還可憑依至人的軀體，至降臨池中洗清污穢，即可重回輕盈靈魂，是為降臨。

    “若是墜入地獄，血rou便依附靈體，不再擁有天使的高潔，是為，是為……”

    天使不敢再說，自從千年前的那場浩劫，那個詞就再也不曾出現(xiàn)。

    切拉別抬起頭，天界的金芒倒映在他銀色的瞳孔中。他輕聲將天使的回答補全，像念出無法逃脫的詛咒。

    “是為，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