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頭一回變成鬼
我是怎么死的? 什么樣的生前執(zhí)念,生出什么樣的鬼。既然是艷鬼,那當然執(zhí)著情愛事,要么懷戀,要么就是憎惡。 司建表情不變的捏捏爪子,笑道:“莫先生,問鬼的死法,就和問姑娘的三圍一樣沒有禮貌?!?/br> “這樣嗎?真抱歉?!蹦拐f,臉上倒是不見一點歉意的樣子。 “是這樣的。”司建看了眼窗外。 他們這一炮做得實在久,天邊已泄出一點微末的光,昭示著晨日將至。 莫斯的尾巴忽然繞上司建指尖,碰了一下,那上面正在逐漸變得透明。他說:“這是怎么了?” 司建說:“夜間的鬼嘛,見不得白天里的光的?!?/br> 他遺憾的松開rou墊,將口袋里剩下的香煙塞進莫斯手里,微微笑了一下,“下個夜晚再見,先生?!?/br> 話音剛落,司建整個身形便忽然的消散,仿佛化作碎片融進了光里。莫斯微瞇下眼,觀察了一會司建消失的位置,隨手將煙揣進了口袋里。 他的獸化特征正逐漸的消退,半邊淺棕色的眼瞳,半邊仍是鎏金般的顏色,里面充盈著興味。 司阿飄慢悠悠的跟在莫斯身后,看到他在整間屋里走動起來。這間屋里東西并不多,只能勉強算該有的都有,但也都是些二手物件,破舊斑斑,看得出原主人生活拮據(jù)。莫斯翻撿了一番,除去必要的生活用品,只勉強撿出了兩樣完整的物件。 一副相框,和一個老舊的錢包。 司建跟著蹲在他身邊,看他打開錢包,一樣樣拿出里面的東西。這游戲借鑒的不知道什么古早時代,錢包里是幾張小數(shù)額的紙幣,還有一張身份卡。身份卡上是司建的臉,名字寫著簡四,有效時間是舊歷23年-舊歷33年。莫斯指腹蹭了蹭卡上的姓名欄,放到鼻尖輕嗅了下。 “喔,兩年內的新墨?!?/br> 司建翻翻文案,有些驚嘆,他說:“這都能聞出來嗎?” 按理來說,莫斯不僅看不見他的人,也聽不見他的聲音。但司建剛出聲,莫斯就似有所察往旁邊看了一眼,甚至差點和司建對上視線。 司建瞬間避去一邊,心里很是納罕。這都是看不見的鬼了,怎么還能察覺到的? 但莫斯似乎只是心血來潮。他收回目光,把錢包擱到一邊,擺正了相框。里面的照片是一組小孩子的群像照,頂上寫著:“新河初小星校初六年一班畢業(yè)合影”。他抽出里面的相片,看了一會,找到了司建。司建站在人群的角落里,半長的額發(fā)遮了眼,與現(xiàn)在全然不同的氣質,很有些陰郁。 “取一個什么名字呢......尋死游戲,尋死因游戲?”莫斯低低哼了兩句歌,把角落里的司建撕了出來,放進了煙盒里。他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神采奕奕的,甚至露出有些興奮的笑。 司建飄在他身后,看他在這里又四處轉了一會,但沒有什么收獲。 晨光微熹,莫斯完全恢復了原來的模樣。他理了理衣服,文質彬彬出了門。 六七點的清晨,街上幾乎見不到人影。莫斯順著整個小區(qū)轉了一圈,回來幸運撞見司建隔壁的房開了門,出來一位提著垃圾的老太太。 他和氣地跟人打招呼:“老人家,早上好。您有空嗎?” 老太狐疑打量著他,半只腳退回了房里,“你是哪個?我住這里這么多年,從沒見過你?!?/br> “您沒見過我是正常的,我是......哦,我是外地來的記者,今天才到。聽說這里前段時間有位死者,就來打聽打聽新聞素材。”莫斯拿著司建的身份卡極快晃了下,老太還沒看清上面的字,就被他收進了懷里。他指了指司建那間房,意思自己所言非虛。 老太面色稍緩,仍警惕道:“人都死了半年了,怎么你早不來晚不來,現(xiàn)在才來?” 莫斯說:“這不是我才聽說,一聽聞就趕過來了。您知道點什么嗎?” 他皮相實在很迷惑人,溫溫和和的,看著就像個過路會扶老奶奶的大好人。但老太仍面露不虞,她嘀嘀咕咕說著一清早就遇到死人事,真晦氣一類的話,自顧自繞開了莫斯,沒再搭理他。 莫斯不自覺摸了下牙齒。他的犬齒伸長了,怖人的裸露在外,好在老太沒有看到,一會功夫就被他藏了進去。 司建晃悠悠飄著,看著他等著犬齒消下去,又問了幾個人。只是這里好像很避諱談論死人事情,他們都支支吾吾的,不太愿意多說。 到最后,莫斯問到了一個滿嘴酒氣的中年人。這人說起話橫眉豎眼的,很不禮貌,口水星子直往人臉上噴。他家里還有一個老婆和一個小女兒,樣子都很畏縮,躲在房間里偷偷看著客人,似乎擔心他挨打,又像在擔憂著別的。 莫斯通常都是以禮待人。可惜,他以禮待了三遍,這男人仍是趾高氣昂。 好在,斷了一只手和一只腳后,男人便一下變得大方起來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吐露了知道的信息,不過價值不高,只知道簡四似乎是自殺的,以及新河初小星校的方位。 莫斯拍拍他的臉,溫和道了句謝謝。 新河初小星校倒離這不遠,莫斯點了支煙,才抽了一半就到了目的地。不過他也沒想到,這學校已經(jīng)荒廢了。 學校估計長期沒人打理,鐵門都被人偷去半邊,僅存的半扇耷拉著,也生了厚厚一層鐵銹。外面看去,里面只有一棟教學樓和一棟宿舍,cao場都瞧不見。饒是如此,僅有的兩棟建筑的漆也都掉了一半,既破敗,又有些陰森森的。 校內生了半天高的雜草,司建舒坦的飄著,莫斯則一路撥開叢生的雜草走向教學樓。這一路的插曲好像不僅沒影響到他,反倒讓他心情更好了,司建又聽見他哼起了那首歌,只是聽不出來歌詞是什么。 新河初小星校初中和小學一體,一共五層樓,底下兩層是小學,頂上三層是初中。莫斯爬著岌岌可危的樓梯,在第五層樓找到了初六年一班。這里看著除了臟些舊些,并沒有什么特別。 他rou眼可見的露出點失望,歌聲也停了下來。司建則找到自己的座位,飄了過去。他坐下去的一瞬,整間教室的氛圍出現(xiàn)很微妙的變化,一般人估計根本不會有所感覺,但莫斯卻忽然的提起了興致,開始一張張桌子看了過去。 平常,平常,平常。都是很平常的木褐色桌子,偶爾有些刻了字,也都是什么目標院校,喜歡某某,今天是幾年幾日一類毫無意義的話。直到他走到了司建面前,看到了這張最后一排最后一位的桌子。 那上面刻滿了字,還有些不掉色的水筆寫的句子,內容是:‘死娘炮’、‘小殺人犯’、‘變態(tài)’、‘惡心’,和‘你怎么還不去死’。 莫斯的獸耳又冒了出來。但他恍若未覺,而是拉開椅子,和司阿飄重疊著,坐了下去。 教室的情景突然的變了。原本空蕩蕩的教室忽然坐滿了人,都是姿勢各異,但都不在學習的學生。一名老師出現(xiàn)了在講臺上,他寫寫畫畫著,忽而擱下粉筆,沉聲說:“誰來解一下這道題?” 莫斯變成了靈體。他新奇低下頭,小一號的司建正坐在他腿上,埋頭不知寫著什么題。他的頭發(fā)沒有修過,又卷又長,亂蓬蓬遮了眼,握著筆的手掌也結著厚繭,掌心還有些擦傷。 莫斯下意識去碰他的手,卻直接從司建身體中穿了過去,并不能觸碰到他。 司建本人感受也非常微妙,但他眼睛被蓋著,裝模作樣一氣寫著,倒也叫人看不出問題。 沒有人回答老師的問話,老師敲了下黑板。他的目光忽然投了過來,落在司建和莫斯的身上,說:“簡四,你來回答?!?/br> 司建手一停,乖巧的站了起來。他垂著頭,小聲說:“這......這題選,選A?!?/br> “錯了?!崩蠋熆鋸埖膿u了搖頭,教室里響起小聲的竊笑,“你怎么這么笨?說了一百遍了,都不看你學會,你根本不是讀書的苗子!” 司建握緊了筆,又慢慢松開。他沉默著坐回座位上,埋首安靜的,一筆一劃繼續(xù)做著題。 莫斯在整個教室里都轉了一圈,面色逐漸有些冷下來。這里仿佛某種全息投影,他只能看到,卻不能有任何干涉,這讓他原本的好心情稍微變得不那么好了。 課程還在繼續(xù)。老師好像很喜歡點簡四回答問題,也可能是喜歡看他答錯時的窘迫模樣。每隔一會,他就會把簡四叫起來,等他支吾說了答案,就嚴厲訓道:“錯了,真是豬腦子?!?/br> “怎么讀的書,這么簡單都不會?” “我看你不要學了,明天就退學吧?!?/br> 司建的頭越來越低,鵪鶉一樣縮在座位上。他心嘆了一聲,終于聽到那名老師裝模作樣沉吟了下,說:“算了,你這么沒用,當老師的也不能置之不理。這樣,你下課后來我辦公室一趟,我花時間再教教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