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番外:池毅良的秘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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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好幾天。 池毅良的心情也和這個天氣一樣低郁陰沉——戚守麟給他的傘不見了。一堂大課后,他在教室門口大家放傘的桶里怎么也找不到那一把黑色的傘。整層樓的教室走遍了,沒能見到黑傘的蹤跡。舍友勸他:“咱先共撐一把回去吧,你不是還有傘在宿舍嗎?”池毅良眼神發(fā)直,喃喃道:“不一樣的?!?/br> 他有自己的傘,但最近都在用戚守麟給的那把。黑色長柄,純銀傘托。傘布雖然輕薄但傘骨穩(wěn)穩(wěn)地支撐著。庇出一片不被風(fēng)雨侵擾的領(lǐng)域,傘下站兩個人都綽綽有余。 池毅良覺得撐著這把傘的時候,就好像藏在戚守麟的羽翼里。 這是他二十五年的人生中唯一正經(jīng)接觸過的α。十五歲的那個除夕夜第一次見面時,對方的盛怒幾乎給他打下了懼怕的烙印,哪怕在后來的時日里慢慢喜歡上戚守麟,他也從來不敢多表現(xiàn)出一點。 戚守麟可以很紳士、很親切,但他的背后矗立著一種說不明卻不可侵的威嚴。像他鮮亮表面下的模糊陰影。 池毅良渴望被這種威嚴掌控。 他害怕其他的α,那種害怕是家庭教育中長期養(yǎng)成的習(xí)慣。他害怕戚守麟,可說不定戚守麟只需要一個眼神,他就能跪下來親吻α的鞋面。 不過他終究是不敢的。連親吻鞋面都不敢。 一方面膽小怯懦,另一方面又逾矩背德。池毅良被撕扯著,覺得自己不堪又可恥。 但他最終還是找到了傘。 是第二天和室友在食堂吃午飯的時候。旁邊窗口排隊的一對情侶,女孩子手里拿著那柄長柄黑傘隨意地撐在地上轉(zhuǎn)著把玩,純銀傘托上的雙R在燈光下很是奪目。 池毅良瞬間就沖了上去:“把傘還給我!” 女孩子嚇了一跳,她男朋友擋在前面:“干什么?有病???”“這是我的傘,”池毅良面對比他高出一頭的人也毫不退縮,“她偷了我的傘!” 仿佛把他那一點點的念想也給偷去了。 不可原諒。 最后竟然是鬧到了學(xué)校的保衛(wèi)處。池毅良平生第一次搞出這么大的事,輔導(dǎo)員都來了。 女孩子躲在男朋友身后嚶嚶直哭,堅稱就是自己的傘。 池毅良的心臟也快要蹦出來似的,但頭腦卻清醒得不行。他拿出手機飛快地搜索著勞斯萊斯雨傘的價格:“這是你的傘么?你領(lǐng)著助學(xué)補貼,撐得起十萬塊的傘?!” 女孩子咬著下唇,沒說話。 池毅良嗤笑一聲,近乎咄咄逼人道:“要不然就報警,查監(jiān)控。盜竊超過三千塊錢的物品已經(jīng)到了立案范圍。我周一晚上快十一點打著這把傘從學(xué)校大門進來的,周四丟失,周五就出現(xiàn)在你手里。時間線一清二楚。要是查指紋也可以?!?/br> 種種證據(jù)再加上池毅良堅決要報警的態(tài)度,女孩子只能將傘還給池毅良。道歉說自己只是覺得這傘很好看,一時間鬼迷心竅就拿走了。 池毅良緊緊攥著黑傘,什么話都不想聽。 舍友全程陪著他,解決之后在回宿舍的路上試探性地說道:“感覺一碰到關(guān)于這把傘的事,你都變得不像你了。” “要是平常的你,一把傘丟了也就算罷。哪還會去這么跟人家爭辯,”他看著池毅良陰沉的臉色,打了個哈哈,“不過十萬塊錢的傘,換我我也急。沒事兒沒事兒,找回來就好了?!?/br> Ω沉默著,仔細將傘布按著折痕卷好,讓它看起來整齊如初。 這周末回家吃飯。因為池焱從國外出差回來,一家人好久沒見面了。 “哥哥、戚哥好?!毙值軆扇似鋵嵄緵]有那么多講究,但戚守麟在場,池毅良就束手束腳得像個被家長管著的小孩子?!澳愫茫∫??!逼菔伧胝驹诔仂蜕砗螅е蹆?,哄著話還沒會說幾句的孩子叫“舅舅好”。 幺兒學(xué)著父親的音調(diào)發(fā)出含含糊糊的三個音節(jié),池毅良露出了笑容。池焱跟爸爸他們打了招呼放好東西出來:“小毅,你看看,這是不是你想要的書?”他手里拿著一本磚厚的硬皮書,“好久以前的書了,跑了十幾個書店才淘到的再版。” 池毅良有些驚訝,他只不過是隨口一提的,沒想到池焱記得那么牢。摩挲著書的封面問道:“哥哥是背回來的?”池焱回答:“對呀,”見到弟弟臉上有些愧疚的神色,他立馬安慰說,“嗐,小事。就是一本書而已,對你學(xué)習(xí)研究有幫助就行了?!?/br> “謝謝哥?!?/br> 哥哥從小到大都沒有變,總是把他和池夢嘉的事辦得妥妥帖帖。 池焱每次回家都很熱鬧,三個小崽子在一塊,這氣氛沒法不活躍。戚皚蒔活潑,戚皚巖靦腆,幺兒粘人。池行濤和譚徹也算是過上了含飴弄孫的日子?!扮蹆洪L得像焱焱,但又比焱焱小時候粘人多了。”幺兒才學(xué)走路,搖搖擺擺地撲進外公懷里,咧著還沒長齊乳牙的小嘴叫“爸爸!”他現(xiàn)在只說得清這個詞,見著誰都叫“爸爸”。 “不是爸爸,是外公。來跟著念……外、公?!?/br> 看著父親們和仨孩子玩得樂此不疲的畫面,池焱不忍打擾。卷起袖子頗有自信地說:“爸,今晚我來給你們做頓大餐!”戚守麟跟著他一塊兒鉆到廚房去了。 池毅良陪著戚皚蒔畫畫,她畫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淮髲?,畫累了肚子也餓。池毅良就到廚房去看晚飯準(zhǔn)備得怎么樣,是不是需要幫忙。 “哥”這個字還沒有說出來,他就愣住了,然后貼到門邊躲著幾乎屏息。 池焱和戚守麟在接吻。 夕陽的余暉透過窗子斜照進來,光將他們的影子融成一個難以區(qū)分的陰翳。α伸展的下頜線條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誘惑,喉結(jié)上下滾動都像碾在了池毅良的心上。 他見過憤怒的戚守麟、紳士的戚守麟,卻沒有見過現(xiàn)在這樣野獸般吮吻著哥哥的戚守麟。雙手撐在兩邊,將池焱困在自己與料理臺之間,發(fā)了狠似地親。 夫夫倆回家里吃飯,從來都是發(fā)乎情止乎禮,戚守麟在他們面前最多就是牽著池焱的手。池毅良哪里見過他這種樣子。 偷窺可恥,但他的視線根本離不開。臉頰跟燒了似的發(fā)燙。 “夠了沒有呀?”池焱喘著氣低聲問。α盯著他被親得水紅的嘴唇,意猶未盡,又要貼上去,卻被愛侶抬手擋住,親到了他的掌心里?!斑€要繼續(xù)做飯呢,”池焱用另一只手勾著他的脖子撫摸后頸腺體上的皮膚,又隔著自己的手掌親了一下,“回去再……好不好?” 戚守麟瞇了瞇眼睛,有些沙啞的聲音從池焱的手掌下傳出來:“怕給你親硬了?在這里是不是很刺激,像偷情?”池焱一把將他從身上推開,嗔怪似地說:“就你話多?!?/br> 池毅良整理好情緒,刻意在門外先喊了一聲“哥”,再進廚房問他們飯菜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要不要幫忙。池焱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笑得憨厚:“還差個大閘蟹,再蒸五分鐘就行了?!?/br> 菜都擺上桌,準(zhǔn)備開飯前還和遠在國外留學(xué)的池夢嘉視屏通了個話。 “哇!這么多好菜都是哥做的嗎?還有大閘蟹!”大閘蟹一個個紅殼白肚、體大膘肥,池夢嘉看得口水直流,“我自己都只能做點什么西紅柿炒蛋,羨慕嫉妒!” “是你戚哥托人弄的?!背仂托φf。戚守麟在旁邊插話:“小夢放假回來還有得吃,管飽?!?/br> “謝謝戚哥!戚哥最帥!” 望著池夢嘉的笑臉,池毅良突然很羨慕j(luò)iejie。她能那么自然地和戚守麟說話,夸贊他、接受他的照拂。 坦坦蕩蕩。 不像自己,心里有鬼。 戚守麟無形中改變了哥哥,甚至改變了這個家。 首先是他們家從老舊的筒子樓里搬進了帶小區(qū)的樓房。然后是jiejie池夢嘉,雖然高中荒廢了一段時日,高考成績不理想,但在戚守麟的規(guī)劃下依舊到國外去了讀書。他也在高中時第一次就讀了ABO三性的共校,而不是永遠待在只有Ω的環(huán)境里,只因為當(dāng)初戚守麟說:池毅良得認識外面的世界,這世上不可能只有Ω一種人,他未來得適應(yīng)社會大流。 倨傲的α也學(xué)會了克制。因為爸爸不喜歡的緣故,在他們面前從來都把自己的信息素收斂至接近于無……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愛著哥哥,連帶著和哥哥有關(guān)系的人都得到了恩惠。 “小毅多吃兩個,”戚守麟突然對他說話,打斷了池毅良的思緒,“小夢要你幫把她的份一起吃了?!狈旁谒暗男穫€兒大紅亮。池毅良點點頭:“謝謝戚哥?!?/br> 池焱給幺兒喂飯。戚守麟就坐在他右手邊幫他夾菜、拆蟹,用一柄小剪子和一根筷子就能把一只蟹的大部分rou剃出來,堆在蟹蓋里,混著滿滿的蟹黃。 “小戚拆蟹好手藝啊?!背匦袧龂@道。戚守麟笑說:“吃大閘蟹有一套專門的工具,叫蟹八件。用那個才剃得干凈。不過咱們是在家里吃,沒那么多講究。習(xí)慣怎么吃就怎么來?!蹦┝擞终f爸要是感興趣,就叫人送一套來家里。 飯吃完沒多久,幺兒就困了,歪在池焱懷里,小腦袋一點一點的。譚徹看得心軟,讓他們快點回去讓幺兒休息。 “小毅,你下去送送?!弊T徹讓池毅良提了袋橙子。他提著橙子,又在自己房間里拿出了那把傘跟著下樓。 “戚哥,這是農(nóng)科院的橙子,爸爸記得你喜歡吃這個,”池毅良把橙子放進了后備箱。戚守麟剛把幺兒放在兒童座椅上,聽見他說話便從后座退出來回答:“替我謝謝爸。” “還有……就是,”池毅良垂著頭,雙手遞出那柄黑傘,“傘,還給你。遲了一點,因為沒機會和你見面?!?/br> 戚守麟隨手接過:“沒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br> 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 他為了這把傘,平生第一次和別人起爭執(zhí)。心里早就將無數(shù)惡毒的話語傾瀉至偷傘的人身上。 只換來了α輕飄飄的一句話。 汽車的尾燈消失在轉(zhuǎn)角。池毅良的手虛握著,仿佛還拿著那柄黑傘。 借傘、還傘。 他好像是故事里的許仙,癡癡地捧著傘,似捧著自己一顆柔腸百轉(zhuǎn)的心。 只不過戚守麟從來就不是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