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早上天還是灰蒙蒙的，簡陽麻木地開著車去公司。那趟旅行并沒有讓他有多放松，回來后反而比以前更努力工作了。每天都是第一個到公司，又是最后一個離開。夏衍還專門找他談過，說前兩年把手頭的工作下放給下屬后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現(xiàn)在更不需要他這么拼命了，有時間應該多陪陪方奕文。

    簡陽總是答應得很爽快，結果還是我行我素拼命地工作。夏衍見勸不動他，干脆也不管他了。

    下班后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又看到等在門口的方奕文，這樣的場景出現(xiàn)過很多次，多到讓他覺得內(nèi)疚。

    “怎么又不給我打電話自己站在外面傻等？”

    “沒事兒，反正我也沒什么要緊事兒，不想耽誤你工作?！?/br>
    進屋后方奕文也確實沒什么事做，簡陽回房間換衣服，他就在簡陽的房間里東翻翻西看看的。

    他拿著一瓶香水問，“你平時噴的就是這瓶香水嗎？”

    簡陽看了眼他手上握著的瓶子，眼神有些恍惚，“對。”

    “是你訂制的嗎？”他看著瓶身上的YANG，打開蓋子又聞了聞，“這個味道真的很適合你?！?/br>
    “是啊?！碑吘故撬麑ｉT為自己調(diào)制的。

    方奕文把瓶子放回去的時候，桌上的東西被袖口帶了一下，好幾個瓶子都倒了，那瓶香水往桌子邊緣滾去。簡陽聽到聲音快步地跑過去接瓶子，可還是差了一點，瓶子發(fā)出了很清脆的破碎聲。

    “?。Σ黄鸢￡栮?，我不是故意的?！?/br>
    簡陽跪在那個瓶子前面沒有動。

    沒了，什么都沒了。

    人已經(jīng)不見了，消失了，再也聯(lián)系不上了?，F(xiàn)在連他留給自己的味道也沒了，這個味道的配方只有他知道，就算想配出同樣的味道都沒辦法。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和那個人就此再無瓜葛了？

    簡陽撿起破碎的瓶身，握在手里，想要努力抓住什么。

    方奕文看著他流著血的手大喊道，“陽陽！簡陽！你快松手啊！你在干什么啊，這只是一瓶香水而已！”

    簡陽聽到他說的話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居然流血了，可是他的手怎么都感覺不到痛呢？但是他的心好痛，痛到快要不能呼吸了。

    方奕文看見簡陽突然捂住胸口，以為他的心臟出了什么問題。

    “陽陽，你是胸口疼嗎？你堅持一下，我……我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

    簡陽拉住了他去拿手機的手，雙眼通紅，痛苦地看著他，“小文，我們分手吧?！?/br>
    “什么？！”方奕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我打碎了你的香水你要和我分手？”

    簡陽看著一地的液體沉默了半響，最終抬起頭看著方奕文。

    “小時候我唯一的信念就是要和你在一起，因為我愛你。你離開之后，我依然保持著這個信念，因為我相信我會一直愛你。可是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那個信念在我們分開的這十年里其實早就變成了一種習慣。是習慣讓我依然每年去紐約找你，是習慣讓我聽到你說要復合時馬上同意。但事實卻是，我對你的愛早在這十年里被消磨殆盡，我已經(jīng)不愛你了?！?/br>
    方奕文哭著搖頭，“不會的陽陽，你說過你會永遠愛我的，我不信！”

    “每年見面你不是都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有沒有交往的對象，你不希望我一個人嗎？現(xiàn)在你不用擔心我會纏著你不放了?！?/br>
    “那是因為我知道你愛我！你和任何人上床都不會喜歡他們！”

    “我的腦里心里一直裝著另外一個人，無論我怎么努力去屏蔽還是會想起他，我不能再繼續(xù)欺騙自己、欺騙你。如果我還愛你，為什么會一直想著他？”

    方奕文的聲音越來越小，“你怎么可能會不愛我了……”

    “小文，你走吧，我現(xiàn)在真的很難受，想一個人靜靜?！?/br>
    方奕文有些恍惚地離開，嘴里一直在小聲念著什么。

    簡陽盯著那些玻璃碎片，不知道能做什么。如果當初沒有跟方奕文復合，如果早一點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如果在他離開前和他表白，他會對自己有那么一點點喜歡嗎？會因為自己留下來嗎？

    他躺在那些碎片的旁邊，就這樣躺了一晚，早上醒來的時候那些香水已經(jīng)揮發(fā)得差不多了，只剩一點淡淡的香味。

    生活恢復如常，簡陽繼續(xù)過著早出晚歸的兩點一線的生活，只是不會再刻意阻止自己去想邵文澤了，總是幻想著也許某一天邵文澤會突然回來。

    方奕文找過他很多次，他能避免見面就不見。他們之間鬧成現(xiàn)在這樣他也有錯，但是既然已經(jīng)認清了自己的心意，那么該斷的始終是要斷的。

    ……

    邵氏今天的氛圍還不錯，因為葉錦的心情很好，助理知道每次他要和邵文澤通話前心情都會很不錯。

    “Vince，二十九歲生日快樂！”葉錦在辦公室里跟邵文澤視頻。

    “我說你要祝我生日快樂就祝我生日快樂，干嘛還非要提醒我多少歲！”

    葉錦笑個不停，“二十九歲怎么了？你一點兒都沒變?！?/br>
    “我覺得我的眼角有要長細紋的趨勢了，真可怕！”

    “有細紋的你也會是好看的，今天生日怎么慶祝的？”

    “我那些朋友你還不知道嗎？能整出什么新花樣，剛從strip　club回來?！?/br>
    “在那邊一切都好吧？”

    “回到我的地盤了怎么可能會不好，倒是你，還撐得住嗎？”

    “你交給我的事情，怎么都得撐得住?！?/br>
    邵文澤有些于心不忍，“那圣誕節(jié)回來嗎？”

    “回，我一個人在這里多沒意思?！?/br>
    “好，別忘了給我準備禮物啊?！?/br>
    “知道了，”葉錦無奈地笑笑，“對了，我們之前去歐洲的那些材料我記得你有備份對不對？我的那份死活找不到了?！?/br>
    “應該就在保險柜里的硬盤里，不過里面有幾個硬盤，你得自己找下具體是哪個?！?/br>
    “好，我知道了，那你早點兒休息吧，你那里都半夜了?！?/br>
    邵文澤打了個哈欠，“好，回頭再聊。”

    葉錦從保險柜里拿出來五個硬盤，看得他有些頭大，看來今天的時間都得花到找東西上了。

    邵文澤這些硬盤里真是什么都有，要一個個文件夾打開確認里面的內(nèi)容，看完第一個硬盤就花了一個多小時。

    第二個硬盤里的內(nèi)容依舊不少，突然看到一個文件夾的名字是“簡陽二十八歲生日禮物”，葉錦好奇地點了進去。

    里面有上百張圖片，葉錦一張張看下去，越看臉色越差。

    當初要從歐洲托運那么多杯子回國，即使包裝得很仔細也怕出現(xiàn)什么意外。畢竟邵文澤花了很多時間和心思準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于是他把每個杯子的樣子，對應的情話、語種和翻譯都拍了照片，做了標注。那樣就算運輸過程中出現(xiàn)意外，他也可以馬上找出損壞的是哪個城市的杯子，及時做出補救。

    葉錦終于知道那個人是誰了，他拿了個USB拷貝了這個文件夾，直接沖到本盛。到了之后卻被告知簡陽不在，出去見客戶了。

    在他家樓下等了一晚上才把人等回來，看到簡陽的時候他強忍著沖上去揍他的沖動，說有話要和他談，讓簡陽帶他回家。

    簡陽不知道葉錦為什么會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又莫名其妙地說要去他家。但也不是很方便拒絕他，只好帶他上了樓。

    葉錦一進門環(huán)視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那個突兀的展示柜，大步走了過去。

    簡陽見他目露兇光地走過去，趕緊上前拉住了他。

    “你要干什么？”

    葉錦轉身對著他的腹部就是一拳，然后繼續(xù)往展示柜走。簡陽沒想到他會突然動手，那一拳挨得很結實。等他緩過來的時候葉錦已經(jīng)打開了展示柜，在一個個翻看那些杯子，現(xiàn)在攔也來不及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去年的那些杯子呢？”

    “什么去年的杯子？”

    “你把那些杯子丟哪兒去了？！”葉錦失控地喊著。

    簡陽眉頭緊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我就知道你會嘴硬，行，你電腦在哪兒？”

    簡陽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但還是拿了電腦給他，見他掏出一個USB連上電腦。

    葉錦把電腦推到他面前，“你自己看?！?/br>
    USB里面只有一個命名為“簡陽二十八歲生日禮物”的文件夾，簡陽帶著好奇點了進去。點開前他完全沒有想象過里面會是什么內(nèi)容，當看到那一條條表白的情話，他覺得自己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想起來了嗎？你知道Vince為了這些東西在歐洲東奔西走了一個月嗎？你倒是貴人多忘事兒，有美人在懷都忘了他是誰了吧?，F(xiàn)在多的我不想說了，我只想把這些杯子拿回來，你不配！”

    葉錦想大聲痛斥簡陽，因為他邵文澤才會那么傷心，因為他邵文澤才會回美國，因為他自己才沒辦法天天見到邵文澤。但是葉錦什么都沒說，憑什么讓他知道呢？

    簡陽低著頭，聲音啞得不像話，“他沒有給我?！?/br>
    “什么？”

    “他從來沒有把這些杯子送給我，我也不知道它們?nèi)ツ牧?。?/br>
    原來邵文澤當初是那么喜歡自己的嗎？而自己卻在生日的前一天去找他，對他做了那么傷人的事情，他那時候心里都想了些什么呢？一定很難過吧。那些杯子又被他怎么處理了呢？

    想到生日那天邵文澤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和方奕文出雙入對的樣子，簡陽的心痛得快要窒息了。

    葉錦看他也不像在撒謊的樣子，準備收了USB離開。

    簡陽牢牢地拽住他的手，沒讓他拿走，“這個USB可不可以給我？”

    葉錦那里還有原件，不想在這里繼續(xù)和他多糾纏什么，于是松開了手，離開了簡陽家。

    簡陽抱著電腦，一遍遍地反復翻看這些照片和備注，就這么看了一個通宵。

    第二天夏衍看著比自己晚到的簡陽有些意外，這半年來第一次見他來這么晚。

    “哥，我可以和你談談嗎？”

    夏衍看他突然這么認真，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好，你說。”

    “哥，你還喜歡Vince嗎？”

    “怎么突然問這個？”

    “你先回答我?！?/br>
    “我也說不清楚，他對我來說屬于一個很特別的存在吧。我知道和他不可能，所以也不會再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了。他這么久不露面不聯(lián)系任何人，明顯是不想被人找到。雖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我很想知道他好不好。”

    簡陽點點頭，“我接下來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我必須要先告訴你一件事兒?！?/br>
    “哦？和Vince有關？”

    “是，我愛他?！?/br>
    “什么？！”夏衍突然站了起來，“你……你在說什么？這么多年來你愛的不一直都是方奕文嗎？”

    “我本來也是這樣以為的，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愛的不是他，是Vince，所以和他分手了?！?/br>
    “可你們半年前就分手了，這半年Vince也沒出現(xiàn)過啊?！?/br>
    “那時候我以為我是一廂情愿，所以什么都沒做?？涩F(xiàn)在不是了，我現(xiàn)在知道他也喜歡我，至少曾經(jīng)喜歡過我?！?/br>
    “等一下等一下，”夏衍用力地甩了下腦袋，“這些事情都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

    “兩年前我們在一起有差不多半年，也不算在一起吧，反正就是那個意思，你知道他的。后來因為我跟方奕文要和好了，就和他斷了?！?/br>
    “居然有半年那么久，還是你主動結束的，”夏衍有些不可置信地坐回位置里，“看來他當時真的是喜歡你?！?/br>
    簡陽知道他想起了以前和邵文澤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也不想多說下去。

    “我想和你說的是，我會離開北京一段時間。我得去找他，我要追他，什么時候追到他我再回來。”

    “你要去哪里找？他這么久沒出現(xiàn)不會是因為你吧？”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離開，”簡陽低下頭，“但是哥你知道的，我想找到他很容易，之前不找是因為我覺得我沒有立場去做這件事兒?！?/br>
    “你確定你現(xiàn)在去找他問題就能解決了？”

    簡陽自嘲地笑道，“說實話，不確定，我們已經(jīng)一年多沒見過也沒聯(lián)系過了。他的性格你也知道的，現(xiàn)在有男朋友了也說不定。但是如果不去試試我會后悔一輩子的，我已經(jīng)錯過一次了，我不能再錯一次?！?/br>
    “陽陽，謝謝你告訴我，我想我不會愿意從別人嘴里知道這件事。你們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如果一切如你所說的那樣，我只能祝你成功?！?/br>
    簡陽用力地抱住夏衍，“謝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