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可行嗎？”

    在關上門窗的雜貨店中，漆黑的角落完全由煤油燈的光亮點明。

    黑精靈蘭特坐在凳子上，而旁邊的兩人則是圍繞著站在他的面前。

    最開始出聲發(fā)問的人自然就是謝安川了，他想讓克萊恩試試看有沒有強行打開脖上項圈的方法。

    吸血鬼微皺著眉，臉上的笑容稍微凝重了一絲。

    他伸手勾住蘭特脖子上的鐵質(zhì)項圈，細細看著上面鐫刻著的銘文。

    “不行，這項圈并非是媒介，而是它本身就是個術法?！笨巳R恩收回手，從兜里取出了一塊白手絹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就算我強行破開項圈也不會有任何用處，因為我不能破壞核心?！彼櫭迹骸坝悬c奇怪……沒人會特意給一個地位卑賤的黑精靈下這么復雜的詛咒。施術者完全是想讓這個小鬼永無翻身之日?！?/br>
    謝安川有些驚訝，沒想到就連克萊恩對這個項圈也沒有辦法：“那我們可以試試去找到施術者，逼他解開，你覺得呢？”

    面對謝安川的執(zhí)著，吸血鬼少見的沒有露出嘲諷的表情：“確實是一個辦法，雖然很麻煩?！?/br>
    突然，一道聲音阻止了他們的思考：“沒用的?！?/br>
    轉頭一看，正是蘭特本人在說話。

    他摸了摸自己的項圈：“對我施展下這個術法的人已經(jīng)死了，所以即使是主人也不可能找到他的。”

    “死了？”

    蘭特從來沒跟謝安川說過他過去的經(jīng)歷，謝安川便也沒有問，但現(xiàn)下他也顧不得這也許會戳到對方過去的傷口了。

    摸著黑精靈的頭，問道：“蘭特，你能跟我講講你過去的事情嗎？”

    黑精靈搖搖頭：“對不起主人，我不記得了……但雖然我忘記了很多事情，施術者死了這件事應該不會有錯?！?/br>
    對于自己的項圈沒有辦法解開這件事，蘭特的表情倒是顯得很平靜，他抬頭對著謝安川說：“主人，沒關系的……我只要能保持現(xiàn)狀就很滿足了。”

    吸血鬼對于黑精靈的這般冷靜有些刮目相看，畢竟沒人會想要身上被留下永不消退的奴隸印痕，但他確實也沒有辦法：“這小鬼說的是對的，如果施術者真的死了的話，那旁人就真的很難解開這個束縛?！?/br>
    兩個人都在勸自己放棄，謝安川都快有點懷疑自己了。

    如果就連蘭特本人都不介意自己脖子上的束縛的話，他還有必要這么做下去嗎？

    但是……蘭特真的不介意嗎？沒有人會不喜歡自由！

    而且，越是困難，不就越可能是系統(tǒng)給他的提示嗎？也許順著蘭特這條線下去，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也說不定。

    就算最后真的與任務無關，那也是給自己找事情做了。

    “不要！”最后，謝安川抱著胸，有點像是個任性的小孩子那樣開口：“我的雜貨店助手身上怎么能留有其他人施下的奴隸痕跡呢，說出去簡直是丟臉，我就不信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了?！?/br>
    吸血鬼將擦完手的手巾丟到一旁的地上：“該罵你有勇無謀好呢，還是該夸你堅持不懈好呢？”

    謝安川：“我更傾向于你什么都別說?！?/br>
    “好吧好吧……我回去之后會順便查一下資料的?！笨巳R恩一邊這樣說，一邊湊近謝安川的耳邊，輕輕耳語了什么。

    蘭特沒有聽見吸血鬼說的話，他還沉浸在謝安川堅持要幫他解決枷鎖這件事上。

    “我知道了，我會留意的，你路上小心?！敝x安川點頭，去衣帽架上找到了屬于克萊恩的那頂帽子：“別忘了戴上這個，你的頭發(fā)顏色實在是太顯眼了，現(xiàn)在天還沒黑呢?！?/br>
    “我再也不想看到這頂帽子了?！笨巳R恩一臉嫌棄，但還是被謝安川強硬地戴上了：“回去以后才能摘！我可不想在第二天聽到這條街上有血族光臨這里的傳聞?！?/br>
    克萊恩推開雜貨店的后門，手指摩挲了一下：“說真的，你該換個更好的地方開店，這里的環(huán)境也太糟糕了些?！?/br>
    巨大的蝙蝠翅翼從背后展開，一個眨眼就不見了身影。

    黑精靈有些不解：“主人，他為什么離開了？”

    “這里住不下他，更何況克萊恩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可您不是與他有了契約嗎？我以為您會和他一直在一起?！?/br>
    謝安川失笑：“有契約也不代表我們要成為連體嬰兒啊……不過我還以為你很怕他來著，現(xiàn)在看來其實還可以?！?/br>
    蘭特點頭，眼神沉著：“因為他是主人選擇的契約者?！?/br>
    看著乖巧懂事的黑精靈，謝安川想起了克萊恩在剛剛離去前對他所說的話。

    ——“你想幫他是好事，但也要小心別讓他產(chǎn)生心理壓力了……這只黑精靈，心思比你想象的要更細膩一些。”

    吸血鬼是個刀子嘴豆腐心，雖然他在一開始對于黑精靈展現(xiàn)出了明確的威懾，但其實卻并不代表內(nèi)心是討厭他的意思。

    不然他也不會愿意幫忙想辦法解開項圈，也不會愿意提醒謝安川注意蘭特的心理走向了。

    這倒是提醒了謝安川，他摸摸黑精靈的頭：“蘭特，你希望解開項圈嗎？”

    黑精靈沉默了一會兒：“以前，很希望能解開……但后來又覺得，解開了能有什么用呢，我是黑精靈，就算恢復自由身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的?！?/br>
    謝安川：“那現(xiàn)在呢？”

    “……如果是在主人身邊的話，有沒有項圈都無所謂。”金色的眼瞳裝著對謝安川的信任：“但是我希望能解開項圈。因為這不是主人給我施下的……如果可以，我想要當主人的奴隸?！?/br>
    雖然從蘭特的嘴里得知了他確實想要解開項圈，但謝安川還是有些疑惑：“……這有什么區(qū)別嗎？”

    黑精靈當然明白謝安川沒懂他的意思，但也不強求，臉上只是露出小小的微笑，看上去有些可愛：“因為如果我成為主人的奴隸了，主人就會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了吧?！?/br>
    “……為什么會這么想？明明成為奴隸不是一件好事啊，難道你不想要恢復自由嗎？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黑精靈猛地出手捂住了謝安川的嘴，制止他接下來想說的話。

    “不是的，自由是好的。”黑精靈搖頭：“但是如果讓我選的話，我更想一直陪伴在您的身邊?！?/br>
    完全不能理解啊……

    謝安川摸了摸對方的頭：“我比自由更重要嗎？謝謝你，蘭特，但你想陪在我身邊完全不需要成為我的奴隸，我說過，你是我的助手?！?/br>
    還以為黑精靈接下來會繼續(xù)說，但他只是退后了一步：“時間不早了，我該去為您準備晚餐了，請您稍等片刻就好。”

    他轉身離去，留下一臉疑惑的謝安川：“到底為什么這么想做我的奴隸啊？難道是我給的待遇太好了他舍不得走嗎？”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黑精靈轉身進入廚房后，便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臉……

    “唔……”

    平時總是一張冷漠臉的黑精靈此刻將臉都染得紅透，即使是微褐色的皮膚也掩蓋不住那羞恥的紅。

    但謝安川的遲鈍度實在是太過驚人，說到這份上了都沒能明白。

    頭頂還殘留著被對方撫摸過后留下的溫度和觸感，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就好像這樣就能與謝安川手牽手一般……

    按照他的思維，他自己也覺得自己說的話很不正常，難怪謝安川不能理解了。

    但是，謝安川雖然看上去溫柔，事實上也確實很溫柔……

    但除了這以外，還有一件事也讓他一直都能感到不安：謝安川有時候會表現(xiàn)出超乎常人的冷漠。

    謝安川一直都對他表示出“隨時都可以幫助他恢復自由身，送他到一個不歧視黑精靈的地方生活”的意思，但卻從來沒有考慮過要留下他。

    明明謝安川不討厭他，但卻并沒有想將他強硬挽留的念頭……他想，這大概就是謝安川冷漠的地方吧，太過于為他人考慮，反而顯得像是沒人能走進他的內(nèi)心。

    ……可他不想離開。

    他不是一個堅強獨立的黑精靈，他渴望依靠，謝安川的身邊便是他長期以來一直所渴求的棲身之地。

    但謝安川卻總是給他一種神秘感——似乎隨時都會離開這里。

    如果想要一直都能陪伴在對方身邊，除非謝安川本人主動愿意帶他走。

    可是，他還沒自信能讓對方為他做到這地步。

    “比起問我想不想走，更想被問要不要留下來啊……”

    不過他也已經(jīng)不是之前那個什么都不會去爭取的膽小精靈了。

    一定要讓謝安川愿意帶他走！

    黑精靈拍了拍自己的臉，熟練地系上圍裙，開始做飯。

    …………

    日子就又這樣過了兩天，謝安川雖然很想立刻幫助黑精靈解開枷鎖，但沒有任何線索，也只能按耐住自己的心。

    不過他還是有出去搜尋線索的——但他的行為完全是瞞著黑精靈偷偷做的。

    多虧了吸血鬼的提醒，他明白自己單方面說要去幫助黑精靈，只會給后者產(chǎn)生心理壓力。

    人的交往是復雜的——如果一方過多的贈予，另一方反而會自覺低矮。

    最健康的關系便是互幫互助。

    而謝安川想幫助蘭特并不是因為他想要對方覺得有所虧欠。

    不過很可惜，蒙特城這個地方還是太小了，雖然治安穩(wěn)定，人口眾多，但偏偏沒一點謝安川想要的信息。

    而開店售賣的工作雖然很有意思，但同時也耽誤了他做任務的進程，他已經(jīng)在考慮是否要暫停營業(yè)換個地方繼續(xù)了。

    不過一個人想要的東西往往是遠在天邊時又近在眼前，安德魯?shù)脑僖淮卧煸L給謝安川帶來了新的驚喜。

    …………

    距離安德魯上次造訪，大概已經(jīng)過去了一周。

    謝安川有些驚訝：“你來的還真勤快，我記得蒲地亞到蒙特城的路途還是有些遠的。”

    安德魯?shù)牡昧ο聦俚侣逅孤冻鲆粋€開朗的微笑：“因為安德斯家族內(nèi)部有從蒲地亞直達蒙特城的傳送陣，不然即使是我們想要過來也得花好久呢?！?/br>
    “支撐法陣運轉可是一筆不小的錢啊，虧你舍得?！敝x安川看向安德魯，將門完全打開：“進來吧?！?/br>
    看著謝安川表示歡迎的姿態(tài)，狼人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但那笑容很快就滯住了。

    他望著謝安川頸上顯眼的紅痕，面色凝重了一瞬。

    沒忍住強硬地伸出手拽住了謝安川的胳膊，低下頭去嗅聞對方身上的氣味。

    這畫面落在別人的眼中顯得有些奇怪。

    德洛斯有些驚：安德魯大人也太急躁了些吧，那他是不是該蒙住自己眼睛不看？

    可安德魯卻并不是出于什么旖旎的心思才這樣做的，他微皺起眉：“你和克萊恩見過面了？”

    “不愧是狼人啊……你嗅覺也太好了吧?！敝x安川一臉坦然：“對，我們見過了?！?/br>
    “他有沒有對你做什么？”安德魯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翠綠的眼眸有些復雜：“……不，我這個問題有些太蠢了，既然你現(xiàn)在還安然無恙的站在這里，就已經(jīng)說明沒事了?！?/br>
    他摩挲著謝安川脖頸上的兩個紅點——那是吸血鬼的咬痕。

    狼人微瞇起眼睛：“你和他……算了，沒事就好?！?/br>
    他收回手，面色恢復如初：“請原諒我差點就又多管閑事了，我今天只是為了買些藥劑才來的?！?/br>
    不知怎的，看著安德魯向店內(nèi)走去的背影，謝安川總覺得自己是個渣男。

    可是不應該啊……他為什么會突然有這種感覺呢？

    他陷入了沉思，德洛斯卻突然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根據(jù)我對我家大人的了解來判斷，他現(xiàn)在似乎陷入了失落?！?/br>
    “你這都能看出來？”謝安川側過頭。

    “畢竟我在安德魯大人身邊跟了好多年了，當然猜得到?！彼那膲旱吐曇簦骸皠倓偹f的克萊恩，是那位血族克萊恩嗎？”

    謝安川點頭：“怎么了？”

    德洛斯有些尷尬：“啊……沒什么，只是有點驚訝罷了。”

    他撓撓頭：“您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家大人嗎？既然那位血族的暴脾氣您都能忍受，我家大人又成熟又穩(wěn)重，您接受了也不虧啊。”

    謝安川失笑：“你確定你這真的是在幫你家大人而不是在坑他嗎？”

    德洛斯出奇的正經(jīng)：“我只是知道大人他是真的很喜歡您，您還是考慮考慮接受他吧。”

    說完，他就跟上了安德魯?shù)牟椒ァ?/br>
    謝安川搖了搖頭，感覺自己更渣了。

    他看向默默跟在自己身旁看戲的黑精靈：“你覺得我該怎么辦？”

    蘭特手里拿著雞毛撣子，面色不變：“我覺得……如果安德魯和克萊恩與您生活在一起的畫面一定會非常有趣，所以您如果不介意的話，我也贊同您考慮一下接受安德魯?shù)南敕ā！?/br>
    “怎么連你也這樣啊，你不是之前很排斥安德魯?shù)膯?？?/br>
    黑精靈瞟了謝安川一眼：“只是因為主人您太貪心了，我制止得了一個也制止不了下一個的來臨不是么，既然如此，倒不如支持您？順便，您還可以考慮一下我?！?/br>
    就這樣，黑精靈也走了。

    而謝安川則是一臉懵逼：“全收？我原來花心成這樣了嗎？誒？”

    明明一開始好像不是這樣的來著啊……

    他不是在玩游戲嗎？為什么突然開始開后宮了啊！這不太對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