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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倘若這真是個木登光游戲,現(xiàn)在的界面應(yīng)當(dāng)有個宋小哥的人物立繪,下面也應(yīng)當(dāng)出現(xiàn)這樣的字樣: 宋鯉的話你選擇相信還是不相信? >相信 >不相信 而后劇情至此分線,不知哪一個是通往天堂,哪一個通往地獄。 我一邊想我與陸云暮的感情線在這混沌的劇情里到底算個怎么回事,一邊又想,果然萬事發(fā)生都有跡可循。自我從宮中搬出來開始便已全然在謝氏掌控之下,倘若細(xì)想,一年之前謝儲便已敢安排我準(zhǔn)備爭儲,想來最晚那時皇帝老爹身體狀況不佳的消息就已經(jīng)被謝氏得知。謝修雖當(dāng)時口若懸河說什么全隨我意,但到底抵不住全族利益的誘惑,一道促成了我今日的境遇。 這樣一看,他倒也不像是我親爹了。 元日那天宮中設(shè)宴,一早則先是群臣入宮朝賀。天未亮我便起身換上紫色的親王錦服,整裝完畢便往宮門趕去,是我初次以親王身份入宮朝賀。馬車須停在宮外,陸云暮身無官銜,便也只能在門口等我。我往宮門里走了一段,下意識回頭,看見陸云暮站在原處望著我,表情看不清楚,我卻不知為何看出了些不安。這就奇怪了,我入宮這算是回家了,他怕個什么? 前一晚謝府特地派人告訴我,讓我同左相與大將軍一道入宮。我來得早,到時四周看過一遍,沒見到謝府的馬車,又不想在車?yán)飷炛?,干脆站在宮門后頭等。等了一會兒便有人陸續(xù)往里進(jìn),我這躲在門后的行徑就顯得有些鬼祟,初時也不自在,后面就放開了,主動同那些我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大臣打招呼,問就是等人。等我想起謝大丞相和謝大將軍自然壓軸出場時人都快走干凈了,我還沒等到謝嶺謝修,反倒先看見齊文初。他比我熟練,是同陸寧與一位紅袍老人一道來的,想來這老人應(yīng)當(dāng)是他外祖陸老侯爺。 我一見齊文初便想起宋小哥與我說的話,這幾天滿腦子是這些東西,乍一看見本人便驚嚇大過于其他,說什么都害怕被人覺得過于熱絡(luò),只好僵硬地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囁嚅叫了聲“皇兄”。齊文初上下打量我一番,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說話,反倒是陸寧叫了我一聲:“晉王來得早。”我同他稍稍說了兩句,終于緩過神來來,沖那位陸老侯爺?shù)懒寺曅履旰?,卻只得了他皺著眉頭的一通打量,而后便哼了一聲大步朝前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這位老侯爺,看向余下這兩人的視線便有些茫然。陸寧同我告了罪,急忙跟上他爹的腳步,剩下我和齊文初大眼瞪小眼,可他最后也沒說什么,理了理袖子便走了。我站在原地十分疑惑,覺著就齊文初這態(tài)度,宋小哥莫不是騙我的吧?沒等我想明白,有兩個紅衣人走到我身邊,見我茫然看向他們,都忍不住笑了。 哎,果然我出的最大的丑,從來都是在謝氏面前搞出來的。 我跟他們道了新年,而后便沉默地跟著朝里走。我邊走邊想那陸老侯爺怎么對我這么大意見,就聽見謝修的聲音響在耳邊:“方才見小陸公子等在門口,我聽聞他在江湖新秀榜上能排前十,今日見了,果真不一般?!?/br> 我恍然大悟。 難怪陸老侯爺這么討厭我。 要是我有一個極為出色前途無量的子孫,萬般皆好卻為一個無甚能耐的人先是離家出走,而后又自甘墮落只做個守門的侍衛(wèi),我見了那個人,沒拼了命去揍他就算是我很有修養(yǎng)了。我越想越能跟陸老侯爺共情,越能共情就越覺得心煩。想著想著,宋小哥說的話便又上了心頭。 謝修卻又道:“不若當(dāng)斷便斷,總好過往后追悔莫及?!?/br> 我腳步一頓,抬頭看向他。他也正低頭望著我,面上全無表情,顯得十分嚴(yán)肅。 我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沒答他的話,捉了袖子大步往前走。 嗯,還有拆cp的。 看來我倆是官配沒錯了。 朝賀程序十分繁瑣,但說到底還是念些好話。我跟著百官山呼萬歲,祝陛下龍體康健,壽與天齊。我自己在心里又復(fù)述了一遍,?;实劾系眢w康健,壽與天齊。 我第一次希望這些話真的都能變成真的。 從宮里出來時我又從一叢馬車與人中間看見陸云暮,他朝我走了幾步又停下,我朝旁邊一看,正看見陸老侯爺掠過的身影。陸寧隨后踱到我身邊,“晉王殿下,”他道,“闔家團(tuán)圓之際,臣的父親說,想見見嫡孫?!?/br> 我看了看他沒說話,徑直朝著陸云暮走去。 回去的路上我斟酌用詞,問陸云暮春節(jié)是否該回家拜見長輩,他沒答,反倒問我:“我回去,你去哪里過節(jié)?” 我頓了一下:“應(yīng)該是去,謝府……”但也大概像入宮拜賀一樣,待上一會兒就該回家了。 陸云暮握上我的手,湊到我耳邊:“那你還叫我回去?” 我就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晚上宮宴,我給皇帝老爹敬酒,走近看他,仍是我印象中皮膚白凈面色紅潤的模樣,任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他已命不久矣。 我站在他面前,只覺得任何祝福都不足以道明我的期望,最終說了句大白話:“兒臣沒什么期望,只希望父皇保重身體,平安健康,兒臣便知足了?!?/br> 皇帝老爹似是沒想到我會這樣說,同皇貴妃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而后笑道:“吾兒長大了,朕心甚慰?!?/br> 可是皇帝老爹,你能不能加把勁,努力再多活幾年? 你是皇帝啊。你肯定可以的對吧?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只是隱約記得我好像又哭了一次,而后抓著陸云暮不肯放手。冬日寒氣逼人,我印象里起初還是一片冰冷,后來睡著了,便只記得溫暖。 轉(zhuǎn)天一早,我讓有行親自前去,到秦王府遞上拜帖。 七十九 有行不理解。 也并不想去。 “殿下若要去見秦王,當(dāng)與左相和大將軍商議才是?!彼@樣分辯道。 我抬頭看他。我叫他來時他本是坐在我面前,聽我說完后便站起來反駁我。我忽然想,自我沒了親娘,他被派在我身邊照顧我,也已經(jīng)有十五年了。除卻還傻的那幾年,我想自己應(yīng)當(dāng)從未薄待或者傷害過他,如此朝夕相處,平常朋友也該有些偏心,更何況我與他為主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guān)系,但為什么他就能一如既往從不偏倚,牢牢就站在我對面,只對那個謝氏盡忠? “春節(jié)佳節(jié),孤去拜見皇兄本就是應(yīng)盡禮節(jié),這有什么需要與左相和大將軍商議?”我盯著他一字一字地講出來,“難道他兩位要攔著孤不成?” 有行愣了一下,但很快回道:“該送往秦王府上的新年賀禮我早已在年前便備好送了過去,殿下無須親自再去了?!?/br> “那孤該謝謝你才是?!蔽乙舱酒鹕恚行蓄D時便矮了我一頭。他身體殘缺,發(fā)育便也受影響,從來是一副纖細(xì)瘦弱的模樣,這幾年一直比我矮。我垂頭看他:“只是孤也很疑惑,你這般懂規(guī)矩,卻也不曾讓孤知道送出去什么,在孤面前,還是一口一個‘我’?!?/br> 有行面色大變,立時便朝著我跪在地上:“是……是奴才僭越。請殿下責(zé)罰!” 我看著他伏在地上,脊背曲著,團(tuán)得仿佛一個平順的半圓,便有種恍惚。我以一個人的身份去呼喝另一個人,讓他是人也不似人。我自知并非有蠱惑人的魔力,那這種結(jié)果,到底是因?yàn)槭俏曳侨?,還是是他非人? 我忽然覺得頭痛,似乎像是要裂開一樣,于是又開始覺得惡心。我讓有行出去,而后自己抱著頭靠在桌子上,當(dāng)時有所緩解,但又過了一會兒,就只想把頭往桌子上砸。 沒砸成。 又是陸云暮攔住了我。 我看見陸云暮似是想與我說話,但我聽到耳朵里的只有一片嗡嗡的雜聲。我只好把頭埋進(jìn)他懷里,又過了許久,那片雜音才消失了痕跡。 我再抬起頭時正對上陸云暮盯著我的眼睛,他眉頭緊皺,似有許多疑惑,卻最終沒說出一個字。我握住他的手認(rèn)真告訴他:“事有可為有不可為,我亦有我的底線。我知道,越過底線的事做過一次便有下次,但事到如今,我只求無愧于你,無愧于心?!?/br> 我沒打算一開始就能脫身,只是態(tài)度擺出來,往后才好運(yùn)作,對有行施壓,就是我向謝氏表態(tài)最好的方法。有一才能有二,有二才能有我后來的肆意妄為,我不能變得太快,那會牽連他人,我需要一點(diǎn)點(diǎn)變,變得像個真正的儲君候選,一國親王。 以后的事,就等以后再說吧。 果然,謝氏對我這次表態(tài)是可又不可。謝府那邊沒什么動靜,但謝修給我寫了封信,說節(jié)禮之事有行做得確實(shí)不夠妥帖,但我以往本也不管,他便照往常自己安排,也確實(shí)并未做出有損王府之事,功過相抵,勸我莫過于為難他。而后則話鋒一轉(zhuǎn),又說我既然懂得親王威儀,就該做些符合身份的事,不然平白讓人看輕,隨意欺負(fù),到頭來自己委屈,還得連累他人。 話中有話,話外套話,難怪只敢寫信跟我玩文字游戲,當(dāng)面說反倒達(dá)不到他的意思。我于是也寫信回他,說大舅說得極是,這些年孤只知道看書寫字,可也沒讀出什么名堂,從前聽宋有余說過些宴會之類的稀奇事,孤也從不敢去,果真錯過了不少,實(shí)在是遺憾。 我這道理就是,想打開窗子,那就先做好捅破屋頂?shù)臏?zhǔn)備。 于是隔了幾天我去望海樓找宋小哥,一見面就被他好一通抱怨,說我到底跟謝家那邊胡亂說了些什么,讓他被謝修派人訓(xùn)了一通,叫他別跟我亂說話,還把望海樓上上下下清查了一番,得虧他向來機(jī)警,不然就得被停業(yè)修整了。 “但話又說回來,”宋小哥摸著下巴思索,“若只看這行事,也不過似尋常人家長輩怕子孫學(xué)壞,所以看管得嚴(yán)了些。莫非謝氏其實(shí),乃是大忠似jian?” 我不置可否:“尋常人家的子孫被棒打鴛鴦,大小也是得鬧個幾場?!?/br> 宋小哥被茶水嗆了個正著:“咳咳咳!好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做什么皇帝啊,浪跡天涯去吧你!” 借著宋小哥的方便,我作為幕后主辦策劃了幾場詩賦聚會,請的人都是尚未入仕的才子或者還在翰林院修書的學(xué)士,打的名義是替貴人招攬門客。由于吃得好給得大方,開過幾次就有了些名氣,于是這天宋小哥指著下次詩會邀請名單上的一個名字跟我講:“我打聽過了,這人是大公子那邊的人正在招攬的,我特意讓人把他拉過來,說我這邊也有貴人想見他,反正不過是制造些事端好和那邊搭上線,你準(zhǔn)備準(zhǔn)備,看看怎么演?!?/br> 按宋小哥說的,他們才子圈圈子不大,向來資源共享,給貴人做門客是個肥差,便頗有些競爭在里面,倘若有誰被爭著請,不須本人招搖,早就被別人傳開了,到時候背后貴人之間起些糾紛也不稀罕,正巧讓我能和齊文初有個名正言順理由見上一面。 簡而言之,我還真就和齊文初見上面了。 見他之前我是十分忐忑,畢竟元日見面時齊文初態(tài)度實(shí)在冷漠,話都沒跟我說一句,如果不是宋小哥打包票那日齊文初見他差點(diǎn)要給他下跪,讓他幫忙見我,我實(shí)在不敢想我倆之間還能有商量共事的可能。 可我皇位都要讓給他了,他還能有什么不高興的? 只因要做個爭搶的姿態(tài),齊文初來得有些氣勢洶洶,看見我時還得表現(xiàn)出個意外的樣子:“怎么是你?” 我正要請他落座,就聽見他又道:“不是說二公子天天在家看書寫字,做他將軍舅舅的好外甥嗎,怎么開始學(xué)人辦起什么詩會了?” 我:??? 齊文初你會不會好好說話?費(fèi)這么大勁找你你就跟我說這個? 我忍了又忍,還是擠出個笑臉請他坐下:“兄長聽到的消息舊了,我近來打算出去玩,正準(zhǔn)備呢,臨走前也挺想見兄長一面。” 齊文初忽然沉默了一會,而后才開口:“我聽說,你與表哥之事…..” 我去…….什么情況,表面上不是陸云暮給我當(dāng)貼身侍衛(wèi)嗎,怎么好像都知道我倆搞對象了? 但我斷袖了也算是利好他了吧?算了,認(rèn)了又如何,他齊文初也管不了我這茬事:“正如兄長聽的那般,確有其事?!?/br> 齊文初定定看我,忽然抬起嘴角笑了一下:“想不到……”只是那笑陡然而逝,我便懷疑其實(shí)是我看錯了。 齊文初從前就對我陰陽怪氣多過于其他,這兩年我與他先后加冠封王,做了大人,沖突少了,卻更不見彼此的真情實(shí)感。我想起我醒來那年和齊文初第一次見面,高聳的紅墻下他自無邊的盡頭朝我走來,他只沖我一笑,我就不知此處何處,今夕何夕。 時到今日,那當(dāng)初一面時的情景仿若隔世。我與他相對而坐,不知對面想的什么,卻也知道在思量什么。我們沒敢多談,畢竟望海樓人多眼雜,眼下也確實(shí)不是說話的好時候。他匆匆來又匆匆走,轉(zhuǎn)天秦王與晉王爭搶門客的事便傳開了。 鬧這件事時我還在兵部,早上到時便有人跟我打聽是個什么樣的才子竟然同時得了秦王和晉王的青眼。我哪兒記得清,胡亂搪塞了幾句,說那人最后還是選了去秦王那做門客,不若去問秦王。如此才沒有人跟我打聽。 之后陸寧來了,見到我果然又提了這件事。我正要拿之前用的套話搪塞,卻聽他說:“些許小事,一起喝兩杯便也能開解?!?/br> 我心中一動:“陸大人說得是。” 于是又去請齊文初喝酒。 然后一來二去,春去夏來。 這一日我與齊文初到京郊爬山。自然是托詞。山頂有個寺院,從前是皇寺,后來還于民間,便被認(rèn)為更受護(hù)佑,于是香火極盛。齊文初與人約在寺院見面,說是從前他找這人見面從不搭理,非得是與我一道才肯同意。我問他是誰,齊文初遮遮掩掩不肯說,等我們爬到山頂,我簡直沒了半條命,就覺得愛誰誰,爺不伺候了! 只是說歸說,到了地方,我還是只能聽齊文初的。我跟著他左轉(zhuǎn)右轉(zhuǎn),最后到了一處禪房,推門進(jìn)去,房中背著門立著位深衣書生。 “在下等兩位多時了?!蹦侨说?。 他隨后轉(zhuǎn)身,我頓時一愣,齊文初便已開口:“右相,久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