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知情

    蕭綽今夜去了皇后宮中，因而陸淵在白祈文走后便上床歇息去了。

    躺在床上，一時沒有睡意，他便琢磨起了心事。

    按理說，陳玉的事，蕭綽其實是最清楚的，可問題就在于他不能直接去問蕭綽。皇帝雖然寵他，但他并不敢恃寵而驕，他還是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的。

    除了蕭綽，最清楚此人底細(xì)的還有一個杜嵐。不過杜嵐雖對他甚是照顧，但嘴上把門卻是嚴(yán)得很，連他父親的事情都不肯告訴他，更何況是陳玉的事了。

    昨日他已然問過孟山，只可惜孟山對于陳玉也是知之甚少。孟山說陳玉并不愿提起過往，因而自己并不敢追問許多。

    陸淵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次日清晨起來，他照例去侍衛(wèi)處辦事，到了之后卻聽人說：皇后娘娘鳳體違和，皇上下旨罷了早朝，說今日要留在鳳儀宮陪皇后。于是他簡單地安排了一下，便同白祈文悄悄地出了皇宮。

    飲酒作樂只是小事，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是要去找一位目前還住在京城里的老侍衛(wèi)，向其打聽打聽陳玉的事。

    白祈文已經(jīng)查到陳玉是在永安十一年的秋天進(jìn)的宮，而且是蕭綽從宮外帶回來的。白祈文說，當(dāng)年春天，蕭綽首次南下巡視，這名老侍衛(wèi)被皇上帶在身邊做護(hù)衛(wèi)，很有可能知道一點內(nèi)情。

    出了宮后，白祈文問蕭綽：“淵哥哥，咱們是先去吃飯，還是先去找那老侍衛(wèi)？”

    “先干正事吧。”陸淵回答。

    白祈文一點頭，隨即帶著陸淵去了那老侍衛(wèi)的住處。

    陸淵驚嘆于白祈文辦事速度之快，不過才一夜的工夫，就已經(jīng)找到了這么一位知情人。

    老侍衛(wèi)住在一座不甚起眼的小院子里，說他老當(dāng)然是因為資歷，見了面后陸淵發(fā)現(xiàn)此人其實是一中年漢子，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的年紀(jì)，并不比他們二人年長許多。

    白祈文向老侍衛(wèi)說明了來歷，老侍衛(wèi)很警惕，忙問他們打聽這個做什么。白祈文便拿出一袋錢放到桌上，表示這些可以作為報酬。老侍衛(wèi)看著錢袋，猶豫了一下，還是向他們講述了發(fā)生在十五年前的那段往事。

    永安十一年春，永安帝首次下江南，隊伍自興平出發(fā)，一路經(jīng)過并州、滁州和寧州，最后在初夏時節(jié)抵達(dá)了江南水鄉(xiāng)宣州。

    永安帝在宣州逗留了一月之余，離去之時，帳中便多了一位名叫陳玉的江南才子。

    陳玉是宣州本地人，年少時即有才名，永安帝來到此地后，聽說了陳玉的事跡，遂在行宮內(nèi)召見了他，倆人相談甚歡，永安帝便將其帶回京城做官。

    老侍衛(wèi)只說了這些，其余的他說自己并不清楚，因為他當(dāng)時只是皇帝身邊的一個小侍衛(wèi)，知道的事情著實很有限。

    陸淵和白祈文向老侍衛(wèi)道了謝，接著便離開巷子，到他們以前經(jīng)常光臨的一家酒樓喝酒去了。

    倆人身著侍衛(wèi)服，不敢太過招搖，走的都是后門。

    入座后，白祈文興奮的對陸淵說道：“淵哥哥，這下就好辦了，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陳玉是宣州人，那我明日就派人去一趟他的老家?！?/br>
    “說起來，宣州也是我的老家?！标憸Y說道?！拔腋赣H就是宣州人，但我從未去過那里?！?/br>
    “淵哥哥想去那里看看嗎？將來會有機(jī)會的，到時我陪你去?！卑灼砦恼f。

    陸淵搖了搖頭，說道：“以前倒是很想去的，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了?！?/br>
    “這是為何？”白祈文不解的問道。

    陸淵苦笑了一下，“祈文，你也知道，我并非我父親的正室夫人所生，我的生身母親，乃是我父親的一名侍妾，身份卑微，在生我時難產(chǎn)而死，我是庶子，加之我父親早亡，因而我并未回到陸家認(rèn)祖歸宗過，你看！就連我的名字，也沒有按照族譜來取，我與宣州陸家，實在是沒有一點兒來往，所以，回不回宣州，見不見親人，對我來說意義不大?！?/br>
    白祈文聽陸淵這么說，一時有些感慨，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陸淵笑了笑，又說道：“祈文，你不必安慰我，這件事我早就已經(jīng)看開了。”

    白祈文將上半身趴在桌子上，伸出手來撫摸他的肩膀，“祈文哥哥，我知道你幼時受了很多苦，放心，有我陪著你，不會再讓你吃苦的?！?/br>
    他從他父親那里聽說了陸淵的童年，原來陸淵當(dāng)年受父親連累，陸家被抄家，三歲的陸淵被流放到了嶺南，直到十歲時才得以返回京城。嶺南條件艱苦，真不知他那幾年都是怎么過來的。

    陸淵抬手抓住白祈文的手臂，對白祈文笑了笑，白祈文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吻上了他的嘴唇。

    倆人隔著一張桌子親吻良久，直到伙計在包廂外輕聲問他們是否能進(jìn)來上菜，他們這才不舍地分開并坐好。

    好酒好菜上來了，陸淵和白祈文也就不再去聊陳玉的事了，他們痛痛快快的喝了個盡興。

    陸淵酒量不好，喝了沒幾杯就醉了，白祈文便包了一間客房，將陸淵抱去房中休息。

    他亦脫靴上床，躺在陸淵身旁，看著陸淵的臉，忍不住浮想聯(lián)翩。

    陸淵在黃昏之時悠悠轉(zhuǎn)醒，白祈文扶他起床，喝了一杯濃茶、又吃了點東西后，他的精神稍微恢復(fù)了一些，就拿起佩劍說要回宮。

    白祈文心里清楚皇上對陸淵管束甚嚴(yán)，遂沒有出言挽留，默默地跟在陸淵身后離開了酒樓，一直將其送到了皇城外。

    陸淵挑近路回到了璟華宮，李桃正站在宮門口四處眺望，見到他后，連忙告訴他皇上已經(jīng)回興隆殿了，急宣他過去面圣。

    他不敢耽擱，匆匆跑去了興隆殿。

    他還以為蕭綽今夜依舊是要歇在皇后宮中的。

    蕭綽正背著兩手在大殿內(nèi)走來走去，見到陸淵進(jìn)來了，就停下來厲聲問道：“說吧！你這回是又跑去哪里消食了？”

    “陛下，臣……”陸淵見皇帝臉色不善，遂老實交代道，“臣今日出宮去了?！?/br>
    “哦？是出宮消食去了？”蕭綽向他走近了幾步，“還是……出宮喝酒去了？”

    他回宮后還未來得及沐浴更衣，渾身還殘留著一股酒氣，蕭綽離他這么近，必然是聞到了。

    他連忙解釋道：“陛下，臣沒有貪杯，只是淺酌了幾口……”

    “住嘴！”蕭綽呵斥道，“你這混賬東西！朕一眼不盯著你，你就敢偷跑出宮，宮外有什么好的？你莫非是整日都在惦記著去外面玩樂？朕讓你待在宮中，你偏要到處亂跑，實在是太不讓朕省心了！”

    “臣有罪！請陛下降罪！”

    陸淵不敢再辯解了，慌忙提起衣擺，跪在了蕭綽面前。

    杜嵐聞聲也進(jìn)入殿中，跪在地上替陸淵求情。

    然而蕭綽正在盛怒當(dāng)中，誰的話也聽不進(jìn)去，他怒氣沖沖地告訴陸淵：“你趕快給朕回璟華宮去！關(guān)上宮門好好反省反省罷！”

    隨后他一甩袖子，邊往出走邊吩咐杜嵐：“杜嵐！傳朕旨意！擺駕去幽蘭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