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心結(jié)二
戚渙回到滄云閣時天已近黑,此時正是一年最冷的時候,仙界少雪,零星一點都是為了給人看著玩,聚不成白色,沒一會就化成了濕淋淋的冰碴,鉆著骨縫的陰冷。 “仙尊?!?/br> 一個娃娃臉的少年小跑著過來,塞給他一個銀手爐,接過他手中提的幾壇酒。戚渙對他有點印象,應當是玄宗掌門的兒子,未及弱冠的年紀被父親送到十八周天做了容恕洲的侍從。說是侍從,容恕洲也不需要一個孩子為他做什么,向來當?shù)茏咏痰?,平日里性子就格外活潑?/br> 戚渙接過手爐“多謝,幫我將這酒溫上。”說著取了個小荷包和幾個小糖人糖果子一并遞給那孩子。衣袖微動,袖口銀線掐絲的繁復紋飾盛著冬日里冷清的陽光緩緩流淌,遠勝三尺白雪?!疤抢镉兄窈?,當心些?!?/br> “好嘞?!鄙倌暧懴驳匦Σ[了眼“謝謝仙尊!” 戚渙笑笑,看那少年跑遠,忍不住將手臂向雪白的披風中收了收,蒼白修長的手指覆在手爐的銀罩上,指尖有了點緋紅的活氣。 他體質(zhì)極寒,夏天還好,一到冬天就難熬些。也沒少調(diào)養(yǎng),可多年落下的病根,什么方子到他這都收效甚微。 他習慣了也不覺得怎樣,倒是從下了第一場雪后,容恕洲就分外在意,以至于整個十八周天上下只要見他空著手,先如臨大敵似的先找個手爐給他,再站好說話。 屋里也早早生了銀炭,無時無刻不備著姜湯暖茶。 倒是的確管用,入冬這些時日,他竟一次高熱也沒發(fā)過。 那日聽陸年提起聽瀾樓的四合酒,言語間多有懷念之意。可話趕話的事,誰也沒想起來去買。 自從冗虛派封門閉宗,堂堂眾合獄主親自論功定罪,他這個名義上的掌門就做了甩手掌柜。各峰首領魚龍混雜,藏污納垢的事格外多,陳年舊例處理起來最是麻煩,饒是容恕洲手腕雷霆也忙了大半個月。 難得今天空閑一日,突然想起來這事,就想買些回來。沒想到正值年關(guān),人多得厲害,只是排隊就耽擱了許久,路途又遠,一來一回竟搭了一日進去,身上穿得多倒還不算太冷,就是手里要提酒,一直露在外面,凍得麻木刺痛。 戚渙穿過前庭,剛走到廊下就聽到屋內(nèi)有交談的聲音。知道應該是有客。 他與容恕洲二人倒是沒有什么非禮勿聽一說,但是既然容恕洲沒有叫他,就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多半是哪個宗門紈绔的雞零狗碎被清洗出來,來找容恕洲告罪以求寬宥。 這種地頭蛇極難纏,常年夾在名門大宗之間過活,為了那些靈器機緣練就一副油嘴滑舌,兩面三刀之流,他也沒興致和他們周旋。 索性往書齋走。 走了幾步才想起來今天早上容恕洲說要去藏書閣找?guī)讉€孤本,就順手把鑰匙放容恕洲那了。 只得又折回去。 從側(cè)門抄了近道進去,就看見屏風后影影綽綽幾個人影。 “圣尊,這是我們剛出閣的孩子,絕對干凈聽話。” 干凈二字被著重咬過,個中意思不言而喻。 說話那人挺著肚子,一身綾羅綢緞,笑起來滿面紅光,正把一個俊俏的少年往前推。 那少年被推了一個踉蹌,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衣,兩襟交疊漏出大片凝脂似雪的肌膚。抬頭看,眉目與戚渙有八分相似。 細看卻又不一樣。 戚渙看人時總帶著淺淡笑意,微微一側(cè)目便有萬種驚鴻,端方和妖魅兩種特性激烈地交織在一起,唇紅齒白,如驕陽烈火,很容易引起人的摧殘欲念。可他眸色偏又極重,彰顯出一種格格不入的強硬漠然,那是苦難浸漬出來不可測的壁障深淵,銅墻鐵壁后藏著萬千退路和冰天雪地,誰也不得觸及分毫。 而那少年是當真清冽澄澈,琥珀樣的眼睛,通透熱烈一眼就能看到魂魄。 那少年給容恕洲斟茶,潔白無瑕的手指覆在青窯上,荷葉團珠般青蔥剔透。 容恕洲背對著戚渙,看不見表情。 戚渙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他。 “不必了”容恕洲目光冷然,少年停住不敢靠近,怯生生眨著滿眼企求看他。 容恕洲這才把目光轉(zhuǎn)向那大腹便便的男人。 那男人見他的反應,知道大事不好,忙補救道“圣尊,我那府上還有不少漂亮孩子,什么都會,您若肯賞臉,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此事,汲,汲垣仙尊也絕不會知道……” 這什么都會自然是指各種奇yin巧技。 “閉嘴。” 男人被他修羅一樣的臉色嚇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出半聲。 “劉向,你膽子不小?!比菟≈蘅此难凵窭渚唬倘舜Ф炔怀鲆馑?。 劉向其實消息十分靈通,也夠油滑。 自從得知冗虛汲垣得了圣尊青眼,劉向就一直在暗地里準備,把那少年教養(yǎng)成最像戚渙的模樣,一舉一動幾乎分毫不差。 但他卻有戚渙所沒有的,一具從沒被人碰過的身體。 畢竟誰不知道,冗虛派倒下之前,戚渙可是個千人騎萬人踏的奴。 誰沒見過他赤裸輾轉(zhuǎn)的模樣? 床上手段再yin靡魅人,也不過一晌風流,人間男子尚不愿去折那曲江臨池柳,容恕洲身居高位,如今天下幾乎無人敢輕易與之爭鋒,更不可能不介意從前的事。 他知道容恕洲與戚渙互相心悅,可普通婚配尚且有三妻四妾,何況是龍陽斷袖之癖,哪有男人會不偷腥? 那少年的確很像戚渙,就連斟茶時微微外偏的小指都一模一樣。 但是劉向不知道,那是因為戚渙曾被生生釘碎手指,斷骨重接,才有了那輕微的不協(xié)調(diào)。 就像劉向不明白,容恕洲喜歡,是因為那是戚渙的樣子,而不是因為戚渙像他喜歡的樣子。 很多事,也不是有沒有人知道,戚渙會不會知道的問題。 哪怕有一瞬生了半點不該有的心思,容恕洲自己就不會饒過自己。 容恕洲給自己倒了杯茶,語氣平淡無波。 “我本想留你多活幾天,可你非要撞到我面前?!?/br> 那張泛著油光的臉灰白下來,兩股戰(zhàn)戰(zhàn)濡濕,劉向腿一軟跪倒在地,趴在地上拼命磕頭。卻在將要哭嚎時被容恕洲掐斷所有聲響。 劉向多年豢養(yǎng)奴寵,將這些年幼的孩子調(diào)教得順從乖覺不敢反抗,然后送到那些“德高望重”之輩手里,等這些人玩膩了,再把人帶回來處理掉,絕不讓他們能有機會漏出一星半點。多年來,他們就靠著這樣“體貼”的服務來換得宗派立足的一席之地。 其實無論劉向做什么,容恕洲也不會讓他活,尋了最錯的一條死路,不過是他更快得給自己敲了喪鐘罷了。 傀儡把殺豬一樣嘶嚎的人拖出大殿,透明的蝴蝶從容恕洲袖中魚貫而出,順著殿門飛出大殿停滯在半空,密密麻麻不多時竟鋪滿天際,看得人頭皮發(fā)麻。容恕洲抬抬搭在茶盅上的食指,那些溟蝶就頗有次序地朝著各個方向四散而起,轉(zhuǎn)瞬消失在遠峰之上。 空曠的大殿里,容恕洲微微低著頭,不知在沉思什么,過了半晌,他抬頭看看已斷的更漏。 出了這檔子事,讓他很想他。 戚渙倚在一處闌干上,看著天上零星雪花飄下來,在地上積起薄薄一層,剔透璀璨,天地也因此亮了一點點。 他一身荼白朗如皓月,倒是勝雪三分。 他沒有看完,因為他當然信容恕洲不會留下那個孩子。 可他明明知道如此,在看到那個場景的一瞬間,心里竟升起無可抑制的瘋狂。 他想把容恕洲藏起來,藏到一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不讓任何人對他有半點非分之想。 他憎惡這樣的自己。 這樣的控制欲,幾乎與他那個好徒弟如初一轍。惡心又扭曲。像一頭壓抑在內(nèi)心最晦暗的地方的猙獰兇獸,散發(fā)著腐朽的惡臭。 夏聲也說愛他。 那他呢? 他在做什么? 戚渙低頭看著手中花紋復雜精巧的手爐,這是容恕洲親自買的,在人間銀鋪里挑了半個多時辰。 那天容恕洲說要挑一個最好看的,以便能勉強襯得上他一點。 不過是一個物件。 容恕洲好像特別熱衷于這種小物件,手爐,玉佩,折扇,他眼光很高,往往看中那些天工造物鬼斧神工之物,千辛萬苦也要尋了來。 他原以為是容恕洲自己喜歡,可尋來后,容恕洲都林林總總送給了他。 容恕洲說,只是覺得尋常物件配不上他。 戚渙把手爐放在一旁臺上,歲暮天寒,他有些猶疑,指尖不忍離了這唯一的暖意。 你看,你連一個手爐都沒有勇氣放下。 可笑如此。 容恕洲不是他的一個物件,這樣扭曲的控制欲,對容恕洲來說并不公平。 自從那天容恕洲一字一句地告訴他“你還有我,我是你的。” 為了讓他相信,容恕洲甚至戴上了象征“依附,所有”的銀鏈,上面刻著他的名字。 那是為奴之人,或是人間被包下的小倌,才會戴的東西。 每天那么多人造訪,容恕洲卻毫不掩飾。 那些人眼里的驚疑,探尋,鄙夷,他看得清楚。仙界關(guān)于此事的傳聞,偶有yin穢到不堪入耳,他也不是沒聽到過。 可他做了什么? 他從未提過一次讓容恕洲把那東西摘下來,哪怕明知那是一種折辱。 哪怕他自己明知那些有多難熬。 無恥至極。 戚渙低頭,長睫上落了雪,晶瑩剔透。 戚汲垣,你還想要什么呢? 像你那好徒弟一樣自私又惡毒地傷害每一個人嗎? 你厭惡他,可你多像他。 你憑什么呢?容恕洲不過倒霉喜歡上了你。 無邊涌上的自我厭棄讓他想冷笑,想譏諷,想說最惡毒的語句, 給他自己。 自嘲地笑笑,戚渙放下手爐,近乎自虐一般地拂過結(jié)了冰雪的白玉闌干,握緊滿手冰碴,逼自己體味著這難以忍受的刺痛,冰化了,握不住,從指縫里流下來,蒼白的手中一片凍傷的殷紅。 雪落在手爐上,從那銀白的縫隙間落下去,溢出一點青煙后,化作片片劫灰。 不知站了多久,一直到被吞噬全身溫度,幾乎沒有了知覺。 該回去了,再不回去,他要擔心了。 “阿渙。” 戚渙轉(zhuǎn)過身,看見容恕洲站在幾步遠處,蹙眉看著他。 容恕洲見戚渙遲遲未歸,以為他被什么事絆住了手腳,沒想到聽說他未及戌時就回來了,還帶了酒。 果然看見他白衣勝雪,半倚著闌干,周身罕見的閑散恣意,皎皎如玉樹臨風,朗朗如日月入懷。雪光落在肩上,給他鍍上了一層瑩白的光暈。 那這近三個時辰,他就一直站在這寒風里? 做什么? 看雪? 這不到一寸厚的雪有什么看頭? “在這待了多久了?”容恕洲忍不住問道。 “沒多久,我剛回來?!?/br> 看容恕洲沒有說話,又補了一句。 “我就是看看雪。” 容恕洲輕輕嘆了口氣,看了眼戚渙近乎濕透的披風,不動聲色。 戚渙根本不知道,他真正放松的時候,是很少笑的。所以只要他戴上了這“戚渙”式的,堪稱完美的,畫皮一樣的笑容,容恕洲就知道他繃緊了神經(jīng)。 看他這樣,容恕洲不舍得再過催逼,屈起手指拂下了他肩上的雪。 “先回去?!?/br> 戚渙卻施施然放下手爐,倚在了闌干上。 他從納戒里取出一個精致的稠袋,解開袋口里面是一個六角青銅牌符。 戚渙目光很空,像是在看容恕洲,又像是越過面前的人在看更遠的什么。 樹上有處枯枝長得密,上面壓著完整的一片陳雪,正在風里無可避免地緩慢滑落。 那個六角的牌符在戚渙指間翻了個轉(zhuǎn),那東西做的很精巧,戚渙專門雇了整個渾坊來鑄造,整整花了小半旬才選出一個滿意的。 但那東西再漂亮,任何人一眼看到也絕不會以為它是個裝飾。 這是臧。 奴契分生死兩類,臧是死契,一旦烙下,哪怕死了爛干凈剩下一攤骨頭上都有印跡。 戚渙肩上原本有一個,后來被他生挫了下去,那種疼現(xiàn)在想起也覺得難熬。 戚渙把臧做成了項墜,當然沒了契約的作用,但奴契就是奴契,再怎么鑲珠裱花也不會有第二種意思。 “帶嗎。” 不過兩個字,在他齒間磕得咯吱作響,戚渙近乎發(fā)狠地盯著容恕洲,泛著緋紅的指尖輕輕戰(zhàn)栗。 他是個瘋子,畜生,戚渙搜腸刮肚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留給自己。 他極力地表現(xiàn)出一種輕挑放縱,但沒有誰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想讓容恕洲帶上,他想給容恕洲烙下這樣一個印,無數(shù)場旖旎大夢里,他將那些曾讓他自己都恨不能求死的法子都加諸在容恕洲身上,他看他痛苦,看他絕望,他把他困于這一方狹小天地。 或許有的人骨子里便惡,上蒼的苛待是過早的仁慈,給了他們一個潰爛的借口。 他應該告訴容恕洲的,那些駭人的,自私的,惡心的,壓抑著的想法,他都應該告訴他。 讓容恕洲知曉一切后,再決定還要不要他。 容恕洲并不怎么在意這些,不過一個物件,不痛不癢地戴著就能讓戚渙少怕幾分,他覺得沒什么不好。至于旁人言語更到不了他眼里。 戚渙呼吸微弱促急,一動不動地盯著他,明明一個落拓懶散的姿勢,硬是顯現(xiàn)出一種微妙的緊繃,整個人都像只被嚇歹了毛的小獸,抱著尾巴猶還逞兇斗狠,發(fā)出近乎企求的威脅。 容恕洲微微低下頭,繁復的銀鏈映出森冷的雪色。 戚渙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不是掛在這上面嗎?” 容恕洲未等來動作,疑惑地抬起頭,溫熱柔軟的氣息流淌過兩人之間,轉(zhuǎn)瞬卷進了風里。 戚渙突然猛撲過來,扯著容恕洲的衣衿把他拉向自己,玉階上濕淋淋都是雪,容恕洲毫無防備地被他用力一帶竟沒站住,兩個人一起滾到化了一半的雪里。容恕洲護著戚渙的頭,后背砸在了樹下一條凸起的老根上,瞬間被雪水浸透。 樹上枝杈受了牽連,承著的雪終于撲簌簌落下來撒了樹下的人滿身。 戚渙分開膝蓋跪在容恕洲身體兩側(cè),他眼尾殷紅深刻,臉色比雪還白上幾分,死死抓著手腕把容恕洲抵在地上毫無章法地連撕帶咬,他大病初愈,其實沒多大力氣,但容恕洲只一點不反抗地躺在地上,戚渙顫抖的喘息落在他頸側(cè),惹得他有點心疼,剛想抬起手摸一摸身上的小狐貍,就又被用力一口咬在了下唇上,迅速涌起咸甜的血氣。 “我們做吧……” “我想要你,我們做吧?!?/br> 戚渙啞著聲音哀求。 容恕洲從沒碰過他,無論多難耐的反應,容恕洲都從不曾碰過他。 他小心地張口咬起容恕洲的衣衿,惶惶然抱緊面前人脖頸,手指一動卻觸到容恕洲脖子上的銀鏈,燙傷一樣蜷起。 容恕洲摸了摸他的后背,力道有些重?!盎厝ィ@太冷了?!?/br> “就在這?!?/br> 戚渙分著腿跪在他身上,顫抖著解自己的衣帶。 越冷越好。 讓我疼。 弄壞我。 零敲碎受生不如死什么都好。 弄壞我。 我就算是你的了。 不要讓我有機會…… 容恕洲抱緊了他,直接就著這個姿勢托著腰把人抱了起來,戚渙無著無落嚇了一跳,用腿緊緊夾著容恕洲的腰。 “別怕?!?/br> 一個溫軟的吻落在他眉心,戚渙外袍散著,露出修長的頸線和一小段鎖骨。 容恕洲只說了這一句,就默不作聲抱著懷里的人,寢殿的門憑空而開,又在兩人身后沉沉關(guān)合,他把戚渙輕輕放進殿內(nèi)暖池里,戚渙動了動想說什么,被他壓著肩膀按回池壁上,用唇舌堵了回去。 那是一個其實算不上溫柔的吻,力道略重的廝磨吞噬,放肆地唇舌交纏,戚渙甚至能嘗到他嘴里的血腥味。容恕洲眸色很沉,像一只過載情緒層層束縛的盒子,里面的東西橫沖直撞砸斷了鐐銬沖發(fā)而出,濃郁得讓人看一眼都心慌。 戚渙聽見他劇烈的心跳。 但偏偏又格外溫柔。他能感覺到與他相貼的每一寸皮膚,籠罩在身上的風和撲散在身上的溫熱呼吸,以及溫軟的嘴唇。他的全部感官都在此刻戰(zhàn)栗。心底瘋狂涌上愉悅與愛意使他低笑出聲。 池內(nèi)流水氤氳,戚渙被埋在水霧里喘不上氣,眼前景象斷續(xù)難接,最后只有白茫茫一片迷亂大霧,但他只是攀著容恕洲的肩膀,肆無忌憚地笑。 容恕洲永遠冷靜,永遠克制,永遠壓抑。那些來自血脈的狠厲血腥與張揚野性被他收斂得一絲不剩。唯有片刻破綻,戚渙才能真實的感覺到他是一個人,而不是高堂上一尊溫柔精準的神像。 “想好了嗎?” 容恕洲拎著他的腰把他向上托了托,微冷的空氣灌入口鼻,戚渙清醒地看著他。 “我愛你?!?/br> 一句話又緩又沉,鄭重得好像有點假,但戚渙知道,他一輩子騙過師長騙過同門騙過天道也騙過容恕洲,唯獨這句真真切切,從未沾上一點輕巧虛妄。 衣物被一層層剝離,容恕洲好像刻意拉長這個過程,不厭其煩地落下?lián)崦p吻,可當手指探入后xue時,戚渙還是沒忍住縮緊了腿。 他逼著自己睜眼看著容恕洲,他清楚地看見自己身上的人是誰。 可四肢無可抑制地發(fā)冷痙攣,在微燙的水里像是一段投進油鍋的冰凌,越克制越是顫抖得厲害。 不應該這樣。 容恕洲和那些人,哪怕是放在一起提起都太過褻瀆。 他怎么會…… 可人的身體往往與意志向悖,那些戚渙以為自己早已忘記的慘烈鮮紅,都樁樁件件細枝末節(jié)地涌出水面。 戚渙死死屏著呼吸,用殘余一點力量調(diào)度自己麻木的肢體擺放在勉強合適的地方。 不要讓他發(fā)現(xiàn)…… 為什么會這樣…… 容恕洲還是停了下來,輕輕捏了捏他的后頸。 “阿渙。” “看著我?!?/br> “放松。” 容恕洲扣住他的手,一個小玉瓶被放進了他的手里。 戚渙只是摸一摸那個熟悉無比的弧度就知道它是什么。 讓他自己……嗎。 人都是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的,那種刻骨銘心的疼痛和屈辱讓他畏懼,不愿自己去做這第一步。 如果他想的話…… 容恕洲握住戚渙向身后探去的手,感覺到那只手微微的顫抖,不由得心疼。 輕輕抱著戚渙。 “你來吧。” 迎著戚渙空茫的目光,容恕洲輕聲說。 “你在上面,會不會覺得舒服一點?!?/br> 戚渙驚異地看著他。 容恕洲低聲說“不想試試嗎?給我打上你的烙印……” 聲音低啞又誘惑。 “你知道……” 戚渙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嗎?” 為什么要縱容。 為什么永遠退讓。 無數(shù)次荒唐夢醒的時候,他恐懼,他驚駭,他作嘔,他快要把膽汁都吐出來。 但下一次日落萬籟,他合上眼,依舊是一個新的地獄。 夢里容恕洲長翼盡折,被他釘在沒天光的荒唐夜晚。 無論天生與否,他都是一個虐待狂。 他和夏聲,和那些人其實一樣。 他們不該被喜歡,被善待,任何善意都會變成澆灌惡意的溫土,他們樂于以怨報德。 他們應該得到一樣的下場。 “現(xiàn)在知道了。” 容恕洲在他背上一條凹陷的溝壑輕輕撫摸,聲音輕得像一團水。 “阿渙,我是蒼龍?!?/br> 蒼龍的天賦,是循情。 只有他想,他本可以看到任何一個人以往將來,所念所想,一思一緒,無論是誰,在容恕洲面前都只是一張透明的紙。 只是容恕洲覺得未免太過不尊重,從沒對戚渙用過而已。 戚渙看著他,又有點不敢看他,緊張地等著他的下一句。 “你還記得我說過什么嗎?” “你記性那么好,肯定不會忘了?!?/br> “但我覺得我還是得再說一遍?!?/br> 容恕洲目光溫軟堅定,平日里的鋒銳狠厲都在糖水里泡了一天一夜。 “我是你的,你想怎么樣,都可以。我?guī)缀鯖]什么怕的,我只怕你遇了什么不測,也怕你不要我了。” 戚渙呼吸滯住。 是,這些話容恕洲曾說過。 在他試圖用恐嚇與羞辱逼迫容恕洲遠離他時。 何德何能。 容恕洲繼續(xù)道“而且,把我鎖在……那是哪?”他瞇起眼睛回想“眾合獄?” 他沉沉笑了聲。 “阿渙,那可鎖不住我?!?/br> 戚渙看他輕描淡寫,如甘霖落地死而復生。 容恕洲把他壓在池邊一塊平滑的青石上,湊近在他淚濕的長睫上落下一個吻。 “我以為是多大的事,幾個春夢把你嚇成這樣?!?/br> “我原來都不知道,你這么喜歡我?” 戚渙赤裸躺在青石上,濕淋淋長發(fā)鋪散身下,像只噬人心魂的海妖。 蒼白,無防攔,姿容艷絕,馳魂奪魄。 戚渙仰起身子,咬了一下容恕洲形狀明顯的鎖骨。 “嗯?!?/br> 容恕洲被他咬的腰間一燙,半邊身子都滾起火。 戚渙好像覺得這樣不夠鄭重,又補了一句“是,喜歡你?!?/br> 當然喜歡你。 他在自己咬過的地方輕輕舔舐,惹得容恕洲收緊了手指。 “你猜錯了,我現(xiàn)在只想讓你,cao爛我。” 容恕洲忍得眼里快滴出血來“你……” “我不怕?!?/br> 那么疼,他哪舍得讓容恕洲經(jīng)這一次。 疼,太疼了,撕裂一樣的疼。 饒是容恕洲不厭其煩地廝磨良久,初經(jīng)人事的身體還是給出了不堪承受的反應。 容恕洲也實在是…… 離譜了些。 和刀傷劍傷不一樣的疼法,讓人想躲避逃離。 不僅是疼,還有說不出的難受勁和對于未知的恐懼感。 “戚渙?!?/br> 等情欲終于蓋過疼痛,容恕洲終于不顧及地狠狠撞在那處,聲音除了有點低啞,還算沉著溫柔。動作卻一點不見沉穩(wěn),容恕洲似乎也壓抑著什么情緒,他們都如同繃到極致的引線,一旦釋放,那種濃到漫溢的情緒就會交融成刺目焰火。 隨著容恕洲的動作,戚渙胸膛不斷起伏,腹肌痙攣收縮,身體彎成一個漂亮的弧度,細密汗水順著緊繃的線條朦朧地籠了一層,順著他修白的脖頸蜿蜒而下,落進鎖骨凹陷處。平日蒼白的皮膚竟然有了點血色,像是一尊淋雨的白玉雕。濃墨重彩,分外yin靡。他大口地喘息,破碎的呻吟聲不斷溢出,兩條瓷白的大腿劇烈顫抖,痙攣地戰(zhàn)栗。 白濁的液體濺到他濕了大半的尾巴上,臊得戚渙不住垂下眼睛。 容恕洲并沒退出來,只是在他頭頂不知道什么時候冒出來的耳朵尖上咬了一下,戚渙本就在不應期,一下酥軟了腰。 戚渙跪身子,一寸寸吻過容恕洲身前貫穿了半個身體的猙獰傷疤,容恕洲眼色喑暗,按著后頸帶人一起砸進水里,濺起巨大的水花。 混亂中容恕洲摸到他觸感明顯的背溝,讓他一陣心疼。 怎么還是這么瘦呢? 不知過了多久,戚渙嗓子啞的火燒火燎,眼邊不知從什么時候流出的淚水被容恕洲吻去,他再也什么都射不出來,連抬一抬眼睛都沒有力氣,如同一捧棉絮攤在水里。 容恕洲安撫地親吻戚渙頸側(cè),細密微涼的親吻使戚渙有些癢,下意識的抬高頭方便他的動作。他在過往一次次廝殺中所學的,全部比吃飯睡覺還熟悉的,保護自己咽喉要害的動作,在一瞬間忘的一干二凈,只余下容恕洲微涼的體溫和偶爾頭發(fā)碰到臉頰的柔軟觸感。 他感覺到容恕洲又起了反應。 “別……” 戚渙縮了縮腿,睜開酸痛的眼睛。 “別……我用嘴幫你弄出來好不好?” 一聲又低又輕的嘆息。 “不是讓我……”后面的話容恕洲沒說出來,低聲喘息著笑。 “我錯了?!?/br> 戚渙真的再沒一點氣力,只伸出尾巴討好地圈住他的腰,眼里濕淋淋止不住流出淚。 容恕洲的手撫上戚渙的后頸,輕輕地揉捏著,力度溫柔的恰到好處。 他無奈地咬著牙。 “不折騰你了,睡吧。” 戚渙疲憊到極致,恨不能一頭睡死在水里。猶撐著不肯合眼,短短續(xù)續(xù)說“你……把這鏈子摘了吧?!?/br> 他能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喑啞,但是耳鬢廝磨間,這倒也無關(guān)緊要。 目光交錯,視線所及,戚渙的眼眸里,有長風和圓月,有清輝和星辰。 但此刻全是他。 今晚的月亮很好。 好不好其實并不重要。天氣好,天氣不好,天氣剛剛好,都沒什么影響。 但是今晚的月亮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