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少野笑了。輕微的醉意令他這笑好似帶了紅暈。他把車鑰匙丟給楚琴，說：“我停在水上人家后院里，你叫個代駕開回去吧。”

    楚琴大概不是第一次拿他的車鑰匙了。他的目光在蔣少野與林改二人之間來回一遍，抿住唇，“嗯”了一聲，“那你們呢？”

    “我和林改先散散步?！笔Y少野說。

    楚琴卻把車鑰匙又扔回來，“那你自己留著吧。我打車?！闭f著便拿出手機(jī)。

    蔣少野皺了眉頭，“要不把陳朔叫來？大晚上的，你一個omega。”

    楚琴斜眼笑他，“打球的時候怎么不想想我是omega？”

    蔣少野雙手叉腰，一時沒再說話，只是盯著他。

    只有完全在狀況外的林改，愣愣地發(fā)問：“陳朔是誰？”

    “我男朋友?！背俚皖^看著手機(jī)，回答。

    林改怔住。

    今天吃了三小時的飯，他竟完全沒看出來，楚琴是有男朋友的。

    楚琴已經(jīng)叫到了車，林改和蔣少野在一旁陪著他等待車輛到達(dá)。蔣少野喝得有些上頭，自己默默踱去一邊抽煙，說是要清醒一下。

    林改望著蔣少野的背影，夜里的風(fēng)涼了，吹過那籃球衣時，林改才發(fā)現(xiàn)，蔣少野其實有些消瘦。

    “林老師有沒有談戀愛？”楚琴隨意地開了口。

    “嗯？”林改回頭，“沒有，我剛離婚?！?/br>
    “剛離婚不是正好?！背傩?，“婚姻是座墳?zāi)?，離婚就是起死回生?！?/br>
    林改不言。

    楚琴在夜色下微微抬起下巴，眼色平靜，“可以多談幾次戀愛，就知道這世上的alpha也沒那么了不起?！?/br>
    林改想，楚琴其實挺敏銳的。

    自己確實戀愛談得很少，就連江應(yīng)權(quán)都說過他，不切實際?？墒窃诔龠@里被道破，他又不愿意承認(rèn)。

    “是沒什么了不起?！彼ζ鹦靥判?，想要表現(xiàn)得自己非常熟悉這世上的alpha，“所以好像談戀愛也沒多少意思?！?/br>
    楚琴叫的車到了，蔣少野也正好抽完了煙，走到林改身邊，送楚琴上了車。楚琴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揮了揮手，網(wǎng)約車便疾馳離去。

    深夜的江邊街道，仍然有不少的客人，來來往往地笑鬧。夜市開始了，亮燈的招牌掛起，燒烤的香味四處流竄，偶爾還辣得林改打噴嚏。

    他一打噴嚏，蔣少野就笑。他在林改身前，面朝林改后退著走路，笑望著林改，心情很不錯似的。

    林改卻自顧自認(rèn)真地思索著，“你的酒吧，聽說就在江邊？”

    蔣少野一怔，“是??？”

    林改的眼睛亮了，“我想去?！?/br>
    蔣少野說：“酒吧有什么好玩的，你沒去過？”

    還真讓他說中了，林改確實是沒去過酒吧。江應(yīng)權(quán)帶他去過高檔餐廳和洋酒館，可是他想去的，一直是高中時他mama三令五申不讓去的那些“聲色場所”。

    蔣少野瞟著他，又笑：“我開的是正經(jīng)酒吧，你不要亂想?！?/br>
    林改撅嘴，“我二十八了好不好?！?/br>
    “是嗎?！笔Y少野攤出手掌，“小朋友，身份證我看看?！?/br>
    林改停下腳步，胸膛里竄火。又逗他，蔣少野就是喜歡逗他。他將手伸進(jìn)褲兜里裝模作樣地掏了掏，“給你！”一下子伸出手來，“啪”地往蔣少野手心打了一巴掌。

    蔣少野始料未及，這一巴掌下手還挺重，但見林改已經(jīng)往前走去了，他只好跟上前，“去就去。不過我去了還得看生意，怕沒法照顧你?！?/br>
    “那就更好了。”林改說，“我來指導(dǎo)你做生意啊，教你年入千萬?！?/br>
    蔣少野驚異地抬起一邊眉毛。林改在老同學(xué)面前總是拼命低調(diào)，偏偏到他這里就變囂張。

    像一只縮在殼里的小蝸牛，終于在深夜里探出了搖搖晃晃的腦袋。

    ＊

    蔣少野的店離他們吃飯的大排檔不遠(yuǎn)，沿著江邊走上十來分鐘，從背靠江岸的街道口拐進(jìn)去，在一座大樓的地下負(fù)一層。

    酒吧的名字叫十號公路。

    “蔣少野?！绷指母袊@，“江邊這么好的位置，你卻買了個地下?！?/br>
    蔣少野沒有回答，他和領(lǐng)班說了幾句話，便推著林改到角落里一個雅間坐下，往他手里塞了一杯水，“我去換衣服?！?/br>
    酒吧里燈光昏暗，舞池中人影慢搖，已經(jīng)有人看見穿著籃球衣的蔣少野，還吹了聲口哨。

    蔣少野直接沖進(jìn)了準(zhǔn)備間。林改想，他不會是害羞了吧？

    又往那吹口哨的方向看去，那邊的高腳桌邊倚著幾個穿戴奢侈的男女omega，正一邊吞云吐霧，一邊緊盯著準(zhǔn)備間。

    林改攥緊了手中的冰水，一時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緊張。

    不過很快蔣少野便換好衣服出來。他穿上了黑色西裝三件套，頭發(fā)稍微往后梳了梳，使那雙眼睛更加明亮而警醒。一走出準(zhǔn)備間的門，他就注意到好幾道目光射來，其中之一直愣愣的，顯然是來自角落里的林改。

    他今晚的心情的確不錯。

    “野哥！”舞池邊那幾個熟客又在向他招手，他咳嗽兩聲，只得先走過去，笑道：“帆哥，蕓姐，小冉，又來玩啊?！鞭D(zhuǎn)身對領(lǐng)班敲了個響指，“這桌酒水算我的！”

    “野哥確實了不起，還記得我們名字?！睅兹酥凶蠲榔G的那個女性，也就是蕓姐，揚了揚大波浪的卷發(fā)，笑說。

    “好久不見了，先喝一杯?！狈缰鲃拥咕疲Y少野連忙拿過酒瓶，不敢勞動他的大駕，自己先舉杯敬酒：“好久不見！”

    領(lǐng)班將調(diào)制好的莫吉托放在桌上，又特意看了一眼沙發(fā)上那個人。據(jù)說是老板的中學(xué)同學(xué)，身材清瘦嬌小，或許已經(jīng)喝多了，臉頰上紅撲撲的，卻聞不出信息素的氣味。

    “那邊，”這位客人卻忽然發(fā)話了，聲音平穩(wěn)，“是誰？”

    領(lǐng)班欠身，“是野哥的熟人，開店第一天就來捧場了。”

    “是哪里的熟人？”對方卻冷靜地追問。

    領(lǐng)班思考了一下，圓滑地回答：“野哥拿下這家店，是這一片開發(fā)商的關(guān)系?！?/br>
    林改抿了一小口莫吉托，薄荷的冰涼味道刺激大腦，令他稍許清醒了一些，看向蔣少野那邊。蔣少野端著酒杯輪番喝了好幾桌，把不少客人都招呼到，最后又被那幾個熟客叫回去。他們勸著蔣少野喝酒，蔣少野臉上堆著笑，主動配合他們灌自己。這讓林改有些好奇，想那幾位得是多大的大老板，能讓蔣少野這樣。

    記憶里的十八歲的蔣少野，從來也不會這樣子笑。他總是冷冷淡淡，又倔強難馴，高二時有一回他跟人打架，王老師讓他道歉，他梗著脖子就是不肯，王老師大怒，命令他去cao場上跑圈，不跑到天黑不準(zhǔn)回來。蔣少野就迎著夕陽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放學(xué)了，所有同學(xué)連帶王老師都回家了，林改提著他的書包去叫他，他也不搭理，于是林改只有默默坐在cao場邊，看著那夕陽一跌一跌地掉下了旗桿，落進(jìn)了模糊的山巒。

    而現(xiàn)在的蔣少野就像穿梭在花叢中的蝴蝶，那幾個omega的眼光，連林改都能懂，他不信蔣少野會不懂。

    那個女性omega倒很大方，將煙圈吐到蔣少野臉上，又嘻嘻哈哈地笑。那個年長一些的男性則只管倒酒，眼神帶了幾分沉冷。再就是那個年紀(jì)小的……看起來是最無害的，但是卻悄悄地探出手，戰(zhàn)戰(zhàn)兢兢似地，拉了一下蔣少野的衣襟。

    蔣少野側(cè)頭，對那小男生溫柔地笑了笑，又說了句什么。那小男生便將一個東西從桌面上推過去，看起來像是一張卡片。

    林改忽然端著酒杯站起身來，穿過舞池中搖晃的人群，擠到了那一桌人身邊，睜著眼睛說：“野哥，我也要免單！”

    那幾人都愣了一下，小男生立刻將卡片收了回去，但林改已經(jīng)看清楚，那是一張酒店房卡。

    他從自己的錢夾里拿出三張名片，對那三人端出彬彬有禮的笑：“我叫林改，之前一直在國外打拼，現(xiàn)在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還請各位老板多多支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