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外的希然正順著山崖慢慢向下，他遠遠望見一個亂石覆蓋的地方似乎露出了一個狹窄的洞口。如果是平時，跳躍過去對他來說并不是難事，可他現(xiàn)在心懷顧忌不得不謹(jǐn)慎些。

    他脫了外袍系在伸展的樹枝上，依靠著擺動的力量躍到了那洞口處。還等不及他站穩(wěn)，腳下的碎石一陣晃動，他趕忙伏在地上，匍匐進了洞口，

    一進洞xue，撲面而來的寒意讓希然一顫。他摸到前方一空，拜當(dāng)年莫寒把他豢養(yǎng)在黑暗的地牢里所賜，希然的眼睛在暗處十分明亮，眼見著下方的地面離這個洞口頗有些距離，他也不敢貿(mào)然跳下去。四周的石壁摸起來皆粘黏不堪更讓他十分不安，“難道有人在這里養(yǎng)蠱蛇？”

    憑借著幼年在雪山上的摸爬滾打，希然順著石壁緩緩滑到了地面，然而下方的路依舊又陡又窄，約摸走了快半日，洞xue才漸漸開闊起來。而寒意也在逐漸加劇，錐心徹骨的冰冷讓希然戰(zhàn)栗著挪動腳步，只想快些找到出口。等他好容易走到光亮處，整個人幾乎要蜷成一團。

    眼前是一片被白雪覆蓋但極其開闊的山谷。寒風(fēng)凜冽，一團一團的白霧涌來讓希然的意識也有點模糊了。

    “希然？”有人急奔過來抱住了他。

    “彥殊……”眼前的萬懸青衣上盡是污跡，發(fā)冠也已不知去了那里，頭發(fā)散亂，臉頰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只有那雙看著自己的眼睛一如往昔的明澈。

    就像透支了所有的力氣，希然癱倒在萬懸的懷里。“希然！”萬懸清晰地感覺到他全身冰冷，“你怎么會在這里？”萬懸立刻脫下了外袍把他包裹住，“很冷是嗎？這樣會好一點嗎？”

    萬懸見他面色煞白，身體顫抖，長長的眼睫上也似凝結(jié)著細小的冰晶，卻對自己露出了虛弱的笑容，心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用力地緊緊地把他抱在懷里。而希然只是一直重復(fù)地呢喃著他的名字，在他懷里昏睡了過去。

    這一覺希然睡了很久，他實在是太累了。盡管沒有睡在安穩(wěn)的床上，沒有睡在溫暖的屋里，卻是這幾個月以來第一次睡得如此踏實，如此心安。就連腹中的孩兒也感受到了真實的溫暖，也在乖乖地睡覺，乖乖地長大。

    萬懸曾想過千萬遍如果能再見面自己該怎么面對他，但等真的見到了卻只想著把他抱緊，只想著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只想著再也不放他走。

    篝火正燒得噼啪作響，兩人的影子在石壁上輕輕晃動。醒來的希然發(fā)現(xiàn)自己仍被緊緊地抱在懷里，臉頰正貼在萬懸的心口?？恐诘娜f懸似乎睡著了，希然索性又闔上了眼睛，靜靜地聽著身邊人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萬懸睜開眼睛看著懷中人依然睡著，情難自禁地輕撫上他的臉頰，輕聲自語道：“為什么要來這么危險的地方？”他輕揉著希然的銀發(fā)，把他又往懷里擁了擁，“為什么總讓我如此心疼？”

    淚珠順著希然的臉頰滾落下來，他睜開眼睛注視著正低頭看著自己的萬懸，交匯的視線里盡是兩人剪不斷的糾葛。萬懸始終定定地看著他，用溫?zé)岬氖种笧樗萌チ搜蹨I。也許是這樣的距離太過曖昧，希然坐起身，淚光瑩瑩的雙瞳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閃亮。

    沉默讓空氣都變得凝固了，萬懸先開口道：“你……是來尋我的？”希然點了點頭，這個肯定的答案讓萬懸的表情明顯輕松了一下，但他很快又蹙起了眉頭，“不該來這么危險的地方，何況……何況你已經(jīng)……”萬懸的臉紅了。

    這句話卻讓希然的表情瞬間變得像受驚的小動物一般，瞳孔明顯一縮，身體也往旁邊挪了挪。這樣的反應(yīng)被萬懸全部看在了眼里，那些堵在心口的疑慮一下子全都涌了上來。他猛地起身半蹲在希然面前，緊握著他的雙臂，直視著他，聲音也有些顫抖，“孩子……孩子是我的嗎？”

    身體在不住地戰(zhàn)栗，希然低著頭完全不敢看他。萬懸見他連嘴唇都在簌簌發(fā)抖，只覺得心一沉，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那你告訴我，是誰的？”希然卻目光閃爍，根本說不出話。

    這幾乎等同于否定答案的反應(yīng)讓萬懸頓時失了分寸，手中的力量不由得加大了幾分。

    “你……弄疼……弄疼我了……”希然泣聲道。

    發(fā)覺自己完全失態(tài)的萬懸松開了手，如同被迎面潑了一身的冷水，落寞消沉的表情浮現(xiàn)在他臉上。他動了動嘴唇卻沒說出聲，隨即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希然忙追上去問道：“你……你要去哪里？”萬懸根本不理會他只一味向前走。

    “??！”毫無心理準(zhǔn)備的希然被洞xue外死去的巨大蠱蛇嚇到驚叫了一聲，萬懸頓了頓腳步終究還是回了頭。他看見希然蹲下身在青蛇的身上似在尋找什么。

    “彥殊，你……你遇到我?guī)煾噶耍俊毕Ｈ话l(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死去的紅背蜘蛛。

    萬懸遠遠地站著，把見到莫寒之后的事大致講了一遍，但沒有提山上遇襲。“這個洞xue是我和莫寒進來的地方，昨日我和他走到雪原那邊便和他走散了。而你進來的洞xue我也已去看過了，落石堵住了洞口，那里也已經(jīng)無法再上去，你打算怎么辦？”

    “我……”希然聽出他并不想讓自己跟隨的意思，“那……那你呢？”

    “我會重新走到雪原那邊，那里應(yīng)該有地方能出去?！比f懸一直望向別處沒有看希然一眼。

    “彥殊，這山谷恐怕是養(yǎng)蠱蛇的地方。這條死去的是雄蛇，雌蛇一定還在雪原那邊，而且可能還不止一條雄蛇。你現(xiàn)在手無寸鐵，如何……”希然一臉焦慮。

    “那你又能幫上我什么？”萬懸冰冷的眼神讓希然心驚，“難不成你也同莫寒一樣用身體豢養(yǎng)著毒蜘蛛嗎？”

    “我……我可以試著控制蠱蛇……你……你一個人真的無法……”希然如同在懇求萬懸不要趕他走。萬懸卻一拳砸在山壁上，怒道：“我不用你幫我！”

    “彥殊……”希然快步靠近他，萬懸卻鐵著臉后退了好幾步?！皬┦饽懵犖艺f，雌蛇比雄蛇還要大好幾倍，你一個人絕對沒有辦法對付，讓我?guī)湍愫脝?？”希然的眼神里全是卑微，“就?dāng)……就當(dāng)讓我還你的情?！?/br>
    萬懸的胸口起伏著，轉(zhuǎn)過頭不再看他。希然越是這么說，越讓萬懸覺得心被狠狠地刺著。其實在內(nèi)心深處他根本不相信孩子不是他的，只是他不明白，會是出于怎樣的理由才會讓希然寧愿被如此誤解、被如此對待也不愿承認(r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