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沒開燈。

    梁辰回到了公寓，時間是晚上七點半，寬敞的客廳浸泡在夜色里，窗外的燈火隱約透進(jìn)來，室內(nèi)寂靜幽藍(lán)，像是門庭寥落的海洋館。

    紀(jì)盛早早回來了，他知道，就蟄伏在某個角落，像某種受到驚嚇的魚類。梁辰?jīng)]打破這氛圍，輕輕蹬掉鞋子，步入了這方水域。找到紀(jì)盛沒花太多時間，因為他正靠坐在窗前，抱著電腦打字，屏幕的白光投在臉上，照亮了一雙專注的眼睛。

    黑夜的輪廓太濃重，襯得人格外瘦小。紀(jì)盛抬起頭看向他，攤在眼前的是聊天對話框和行程規(guī)劃表，那雙熟悉的紅唇薄薄地抿成一線，似是欲言又止，又或是他自己心下愧疚，才以為對方滿腹心事。

    這感覺真糟糕，梁辰想到，自從遇到紀(jì)盛，他便常常被虧欠感籠罩，即便盡力彌補(bǔ)，卻總是帶來更多傷害。

    “梁少……”紀(jì)盛合上電腦，他們默默地對視，除卻這聲呼喚，沒有人開口，似乎說什么都是錯的。

    如果他們是深海魚就好了，不用言語，可以用發(fā)光來交流。

    在驅(qū)車回家的路上，梁辰一直在考慮如何解釋今天的場面?？稍谧晕肄q解前，他需要先對兩人的關(guān)系下個定義。這是一段限時的包養(yǎng)，他們是金主和金絲雀，聽著庸俗，其實卻沒這么單純。他向來強(qiáng)勢、冷靜、恪守原則、界限分明，卻偏偏被眼前這人拿住了弱點，萌生了慚愧、憐惜、rou體上的迷戀，由此用來打發(fā)炮友的托詞讓他微妙地感到不合適。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也揀選不出妥帖的措辭，似乎他們的關(guān)系就像魚吐出的氣泡，輕輕一碰就會碎掉，但他卻不想戳破，想要保有這份漂浮的夢幻。

    真奇怪，他的腦海中不該浮現(xiàn)出這樣感性的比喻。

    “梁少……”最終開口的人是紀(jì)盛，他注視著梁辰的眼睛，似乎有些困惑：

    “這具身體，真的有什么特別的嗎？”他的聲音很輕，不帶任何的色情意味。

    梁辰想勸慰，卻不知該怎么回答。而少年似乎根本沒期待他的反應(yīng)，自顧自地解開了扣子。

    一片黑暗里，紀(jì)盛背著窗，一步步除去衣衫，就像那些男人一次次對他做的那樣，他甩下襯衫，解開腰帶，卸下長褲，脫掉內(nèi)褲，白瑩瑩的皮膚上掛著紅痕，像被指甲掐過的花瓣，赤裸的rou體散發(fā)著熱度與甜香，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在梁辰面前。

    “總有人想將它剝光、蹂躪、鞭打，借此來羞辱我，似乎這能讓他找回自尊?！?/br>
    這只總是淚眼盈盈的金絲雀，露出了他從未見過的冷淡神情：“人的自尊難道不該是放在心里嗎？為什么會有人將它掛在胯下，化作暴行呢？”

    “不過是演戲討生活罷了，為什么我會遭受這種凌辱？明明在努力工作，為什么會被看不起？”紀(jì)盛笑了下，“因為做過被戚總包養(yǎng)的金絲雀嗎？”

    梁辰握緊了拳頭，一言不發(fā)。

    “我和戚雪，相識于五年前，我們就讀于同一所大學(xué)，他是我的學(xué)長?！?/br>
    紀(jì)盛不再稱那人為戚總，而是恢復(fù)了曾經(jīng)的稱呼：“他英俊、溫柔、謙和，像里走出的人一樣。相處一年后，他從如云的追求者中選擇了我，他在秋夜里向我表白的那幾分鐘，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我家境平平，卻有個演員夢，他鼓勵我，資助我，我非常感激，對他也越來越依賴。他說我們二人的關(guān)系不便公開，所以我便甘當(dāng)他的地下戀人?？陕兀@段關(guān)系變了質(zhì)?！?/br>
    “他開始限制我的交往，以為我好的名義管教我。這管教也逐漸變了味，先是頻繁的說教，然后是斥責(zé)和體罰，再后來是性事上的懲戒，最后演變成虐待……而我也漸漸了解到他的家庭，他的童年，他壓抑的人格，扭曲的性癖好，也終于明白了他選擇我的理由，因為我單純、靦腆、沒有背景、手無縛雞之力、便于控制。越是柔弱、清純、白皙的羔羊，就越能讓他興奮，尤其是男孩，更能帶給他征服蹂躪的快感，他平日里的良好教養(yǎng)全靠忍耐和偽裝，只有在我身上盡情地發(fā)xiele獸欲，才能清空負(fù)面情緒，在人前重新做回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這根本不是愛，可我沒法脫身了，我已經(jīng)被推進(jìn)了娛樂圈，稍有忤逆就會身敗名裂。到了這一步，我只能百依百順，放棄尊嚴(yán)，哪怕是叫我跪下脫光衣服給他當(dāng)狗，也只能強(qiáng)顏歡笑舔他的腳?！?/br>
    “一步錯，步步錯，我已經(jīng)變成了令人不齒的禁臠。做個攀附大樹的菟絲花當(dāng)然會被看不起，我沒有怨言。可我做錯了什么呢？只是因為我談了一場戀愛，就該落到這般下場？”

    紀(jì)盛的眼里沒有淚光，而是黑漆漆、空蕩蕩的。他似乎在盯著梁辰，卻又不知在看向哪里：

    “我曾以為這是熱戀，但最后淪為交易，而這交易結(jié)束得也不體面，他恨我、我怕他，最終甚至做不成怨偶。他曾為我提供衣食，助我步步登高；我則對他千般討好，刻意做小伏低……回想這五年的時光，我沒什么怨言，只是感慨那些控制、付出與糾纏，全都是一場浪費(fèi)罷了?！?/br>
    真平靜，梁辰想到，這些追憶與控訴沒什么波瀾，平靜得像一聲嘆息。

    然而就在這靜水流深的坦陳里，他的情緒卻異樣地波動起來。不只有紀(jì)盛一人對戚雪付出了情愛。戚雪也曾是梁辰的至交好友、心頭月光，他曾試探、追逐、挽留，但溫潤如玉的那人卻始終懸在天上，清白皎潔，可望不可及。直到他目睹好友虐待紀(jì)盛的模樣，從前種種，就此夢碎，原來自己所愛慕的一切，不過是浮光泡影罷了……在紀(jì)盛的剖白里，他發(fā)覺那輪水中月竟曾照亮了自己與少年兩人的歲月，在這一瞬間，他與他的精神似乎產(chǎn)生了隱秘的聯(lián)結(jié)，不算惺惺相惜，也不是同病相憐，而是在這空曠冷清的夜里，他與他在同頻共振。

    無需多言，梁辰擁抱住紀(jì)盛赤裸的身體，手指搭在他凸起的蝴蝶骨上。

    肌膚的觸感是溫?zé)岬模屗械接H近與安全，也打開了回憶的匣子。他也回味起往事，卻不是為戚雪，而是在搜索兩人的交集。他們確是有緣的，梁辰記起在某個夏日，他曾去C大見戚雪，那天他們的社團(tuán)在戶外聚會，有個形貌昳麗的學(xué)弟時不時地與戚雪低聲私語，打鬧拍肩，親密得令他火大，以至于在散場后，他沖過去找戚雪，有意無意地帶翻了少年歸攏的一箱礦泉水瓶。男孩本想叫他，但見梁辰正拉著戚雪交談，便抹了把汗，自己默默將滾到遠(yuǎn)處的空瓶撿回，把東西收好。而那時的梁辰心里也不太平，明明他高高在上地站在那里，懷著妒嫉捉弄情敵，而當(dāng)那人真的笨拙地屈身打掃，心里竟感到不安。于是他裝模做樣地俯身幫忙，可這絲毫沒紓解他的不快，只是讓他覺得自己丑陋又骯臟。

    他真的對愧疚這種情愫很敏感，甚至將這件小事記了四年。或許是對自我嚴(yán)格要求的緣故，他總會輕易地被羞慚的情緒綁架。過往與現(xiàn)實交織起來，曾經(jīng)的學(xué)弟、如今的金絲雀，他們的形象重疊在一起，讓他清晰地看見四年的光陰里，戚雪為紀(jì)盛劃定了怎樣的人生軌跡，那個純真開朗的青蔥少年，在陽光里談笑，羞澀地暗戀，如今卻落魄地站在黑暗里，被強(qiáng)jian虐待，滿身傷痕。

    究竟為什么他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他成了飽嘗冷眼的金絲雀，成了旁人口中的卑賤下流，可污穢的是誰，清白的又是誰？梁辰不清楚，但他感到懷中的軀體前所未有地有血有rou、豐滿立體。紀(jì)盛不再是面目模糊的情人，也不再僅是他欲望的出口。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要傾訴，卻又覺得無關(guān)痛癢，因為他相信此刻兩人正共享相同的知覺、相似的感觸。無需千言萬語，他只要三個字，向那些荒唐的往事告別：

    “對不起，”梁辰低聲道歉，他將下頜抵在紀(jì)盛的肩上，閉了下眼睛：“……為很多事情?！?/br>
    語畢，他吻上那兩片溫?zé)岬淖齑?。這是一個綿長又激烈的吻，有太多思緒要傾吐，有太多情感在糾纏。梁辰深深地埋了進(jìn)去，唇與唇吮吸，舌與舌糾纏，黏膜擦過黏膜，他們反復(fù)地索取著，碰撞著，攪弄著，越來越投入，水聲連著水聲，情欲鼓動情欲，唇與唇分開又融合，深入到不分你我，讓兩人的軀體緊緊地揉在一起，憑借著本能撫摸，說不清誰更渴望。

    梁辰也解掉了衣服，一件一件，紀(jì)盛在幫他，他在摸著少年脊背凹陷的輪廓，揉著腰窩，直到把對方吻得氣喘吁吁，腿也軟了下來。梁辰一把攬住那截細(xì)腰，轉(zhuǎn)向啄吻他的鎖骨，肩胛，細(xì)密的氣流撲上來，吹向了耳垂，酥酥麻麻的電流蔓延開來，讓紀(jì)盛斷續(xù)呻吟起來。少年半閉著眼，將手指插進(jìn)情人的黑發(fā)里，胡亂地?fù)崦?，見他如此敏感，梁辰扳住他的肩膀，將舌頭伸進(jìn)他的耳朵，制住他的掙扎，不由分說地舔弄起來。少年尖叫一聲，隨后嗚嗚地哼鳴起來，他的聽覺完全被粘稠的水聲占據(jù)了，軟舌進(jìn)進(jìn)出出，yin靡色情，一下下撩撥著敏感的區(qū)域，rou體上的刺激伴隨著巨大的聲量被成倍放大，讓他愈發(fā)敏感起來，輕輕撥弄就能激起漣漪，身體因渴望和興奮而微微打顫。他柔若無骨的細(xì)腰徹底塌下去，腳趾也蜷縮起來，攻勢猛烈得讓他想逃，卻又酥麻得淚眼朦朧，只能癱在男人懷里喘氣，任由對方擺弄。

    他們的身體都被喚醒了，梁辰呼吸火燙，紀(jì)盛的手搭在他越來越熱的胸膛上，似乎能感受他迅疾有力的心跳聲。作祟的荷爾蒙讓他心慌意亂，紀(jì)盛咽了下口水，在一片混亂里用細(xì)嫩的手顫抖著摸著男人的腹肌，感受著塊壘分明的肌rou在掌心下隨著呼吸起伏，然后繼續(xù)向下探去。明明早已做過更親密的事，他卻莫名地有些緊張，兩頰也紅了起來，手指不安地觸碰著，直到男人魅惑的嗓音貼著耳廓響起：

    “別碰。”梁辰的手捏住紀(jì)盛的臀，揉出一陣陣濕意來，“去浴室料理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