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殯儀館回去的路上需要換乘地鐵，快坐到需要換乘的地鐵站口的時候，人也漸漸地多了起來。

    袁初捏著個手機(jī)，連接著藍(lán)牙耳機(jī)聽電子地圖的到站報時，時不時翻開手機(jī)看幾眼到底到哪個站了，還有哪個站。

    他只戴了一邊耳機(jī)，還是能聽到周圍環(huán)境的聲音。

    “那場發(fā)布會你看了嗎？”

    “看了，聽上去好恐怖啊……”

    新上地鐵里的人毫不避諱地交談：“這些是不是什么靈異事件??？天啊，我都不敢坐地鐵了?！?/br>
    “對啊，還好現(xiàn)在是白天，大晚上的誰還敢坐……那個還是末班車，都是加班完等著回家的，不明不白的就……唉?！?/br>
    “是不是有什么陰謀啊？只是……”

    “說什么呢，這是能說的嗎！”

    兩個人的聲音漸漸地小了，卻引起了周圍一圈人的討論。畢竟此刻他們身處地鐵之中，而這樣的討論無疑掀起了更大的討論熱潮。

    “為什么瞞著現(xiàn)在才告訴大家……”

    “最近幾年國內(nèi)這樣的事情是不是越來越多了？”

    “感覺好不安全，要不咱們?nèi)獍伞?/br>
    “你沒聽說嗎？國外其實也發(fā)生了類似的事情?！?/br>
    “那個特案組是不是假的啊，就是出來忽悠人的。”

    袁初看了一眼周圍討論的人，再低下頭去繼續(xù)劃拉手機(jī)。

    特案組當(dāng)然不是假的，他還不至于為了一口氣就開口。

    手機(jī)聊天軟件里是洛文成發(fā)過來的未讀消息：

    “晚飯吃了嗎？”

    “還沒，在地鐵上?！痹趸貜?fù)。

    今天是工作日，洛文成當(dāng)然也在實驗室——事實上，不是工作日洛文成也會在實驗室，只是如果袁初在家，他會回家早一些。袁初沒打算第一時間收到洛文成的回復(fù)，但發(fā)過去消息的兩三秒后，洛文成的消息就過來了：

    “地鐵？”

    緊接著，洛文成又發(fā)：“是那個出事了的地鐵嗎？”

    “沒有，就是普通的地鐵，我在從殯儀館回去?！痹跆峙牧艘粡堄腥说恼掌?，發(fā)給洛文成。“你沒在工作？回那么快?！?/br>
    手機(jī)那頭的洛文成噎了一下，看著特別關(guān)注里叮咚的提示音，也只是打出了一個：“在，不過能看手機(jī)?！?/br>
    以袁初的性格，根本不會給任何人特別關(guān)注或者置頂。

    看到是正常的地鐵，洛文成稍稍放心了些，繼續(xù)問：“今天晚上能視頻嗎？”

    ……我想看看你在，才安心。

    消息發(fā)出去了，卻半天沒有回復(fù)。洛文成坐在實驗室的凳子上，想放下手機(jī)，又覺得下一秒袁初會發(fā)消息回來，還是將手機(jī)拿在手里一直看。

    走過來一個同事，同事看洛文成的眼神時不時地朝著手機(jī)瞟，一看就是懷春的樣子，開口調(diào)侃：“等女朋友消息呢？”

    “……沒?！甭逦某尚α诵Γ挚匆谎凼謾C(jī)。

    “看你這心心念念的，沒追到？人不喜歡你？”同事問。

    “嗯？小洛有喜歡的人了？”另一個同事聽到這消息，很是好奇，“小洛不是一直都單著嗎，開竅了？”

    就連組內(nèi)對洛文成素有好感的女生，都被這個話題吸引了過來。

    組內(nèi)同事平時的關(guān)系都還可以，這樣的調(diào)侃無傷大雅，洛文成的眸子卻暗了。顯然是確有此事。

    洛文成難過起來像一只垂頭喪氣的大狗狗，雖然不說話，看一眼這樣的神情就足夠讓人心軟。

    同事一看情況不對，連忙說：“沒事小洛，你條件那么好，追到也只是時間問題，投其所好嘛，你那么聰明，了解下人家喜歡什么，努努力，人家要是也對你感興趣，能追上的?！?/br>
    “對啊對啊，還有誰能比咱小洛更有市場？拜托，整個工院都找不出第二個好吧？”

    “……可是他很受歡迎，有比我更優(yōu)秀的人喜歡他?！甭逦某傻皖^看一眼手機(jī)，袁初還是沒回。

    比起能夠保護(hù)袁初的白子悠，在進(jìn)入馬戲團(tuán)之前，他甚至被袁初默認(rèn)地放在了被保護(hù)的位置。

    “不會吧，有誰會比文成更優(yōu)秀……”同事質(zhì)疑道，但洛文成又從不說謊，于是將信將疑地嘟囔，“這得受歡迎到啥程度……”

    同事話還沒說完，洛文成的手機(jī)就震動了一下，聊天框內(nèi)跳出袁初的信息：

    “md，迷路了”

    洛文成的視線一下就被抓回了手機(jī)上，關(guān)心地回道：“導(dǎo)航呢？”

    “導(dǎo)航?jīng)]用啊，把我?guī)У叵峦ǖ浪拇瘟恕Ｎ以僬艺?。?/br>
    一看到袁初發(fā)來的消息，洛文成的眼睛都在發(fā)亮，唇角開心地向上抿起，就差在身后安個左搖右晃的大尾巴。

    同事一看洛文成這反應(yīng)，聊天的時候心不在焉，對方發(fā)消息的時候全神貫注，就知道洛文成這下是真栽了，再聊了兩句就走開了。

    “回去后和你視頻通話，我找找路，這地方怎么和迷宮一樣？”

    袁初放下手機(jī)，無奈地抬頭向上看。

    這已經(jīng)是導(dǎo)航第四次把他帶進(jìn)地下通道里了。

    第四次！

    天曉得他爬樓梯費(fèi)力兮兮爬上去，然后導(dǎo)航告訴他偏離方向，再讓他進(jìn)入地下通道的時候，他有多無奈嗎？

    “向左前方直行，然后上樓。”導(dǎo)航中的電子音親切地提醒。

    袁初捏著手機(jī)，翻了個白眼。下來了又上去，上去了又下來，他在這耗了半個小時了！

    一看手機(jī)，不僅洛文成有發(fā)消息，關(guān)蒼也在問他到哪兒了。袁初有些無奈，只能實話實說：“迷路了?！?/br>
    “好?！标P(guān)蒼回了這個之后就再沒有回復(fù)。

    袁初再折騰半天，闖關(guān)一樣到了導(dǎo)航的下個路口，又開始犯難。

    原因無他，這里根本沒有地鐵進(jìn)站口，只有大型商場。

    最近熱度很大，不僅將電影節(jié)的熱度炒上去，讓電影節(jié)變成一場國民盛事，更是讓演男主角的明星身價開始水漲船高，圈粉無數(shù)，袁初這一路來看到的都是他們的廣告。書的廣告、電影的廣告、演員的廣告，鋪天蓋地，薩朗波集團(tuán)的徽章就在廣告上。

    為了給電影造勢，的作者會開一場簽售會，廣告已經(jīng)打好。甚至不需要抬眼，廣告就已經(jīng)鋪天蓋地。

    有人站在巨大的廣告牌面前拍照留念。

    他戴著口罩走過，能聽到人小聲的議論。

    “好帥……”

    “這是演員？”

    “也不太像啊?！?/br>
    袁初心想，我要是演員，至于在這迷路？

    袁初拿著手機(jī)，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看到一個像是地鐵口的地方就走下去，又走出來，幾番試探之后走進(jìn)商場一個角落，終于看到地鐵入站口的標(biāo)識。

    袁初低頭看了看手機(jī)導(dǎo)航，應(yīng)該沒錯。

    這個入站口藏得太深，外面是稀稀拉拉的幾家小店鋪，往里走就更沒什么人，信號也降掉兩三格。一打開聊天軟件，直接提示收不到信息了。

    找到地鐵入站口還只是個開始，要乘坐地鐵必須往下坐電梯。走過打開的卷簾門下方，面前就是被鐵板隔開的往下的電梯。鐵板后似乎正在施工，仍有轟鳴聲。袁初踏上電梯往下，底下的燈光更暗，下了電梯之后還要拐幾個彎才能到地鐵站臺。

    “來的路和走的路完全就不是一條……”袁初莫名地嘟囔道，心底隱隱有些不安。

    即使如此，他還是選擇相信入口處的路牌。

    走到地鐵站臺上，地鐵站的玻璃門仍然緊閉，只有地鐵駛來的時候才會打開。

    袁初的手機(jī)沒有信號，只能一邊聽歌一邊站在原地等候。那個出事的地鐵線路已經(jīng)全線封閉，這并不是事故地點(diǎn)，袁初卻有一種自己此刻就站在那個監(jiān)控視頻中的地點(diǎn)的錯覺。

    一看背后頗具現(xiàn)代氣息的廣告，袁初又感覺并不是那么回事。

    裝修的電鉆聲和咚咚聲中，有什么聲音聽不明確，像是電車駛來的聲音。大地隨著地鐵而震顫，袁初微微皺眉，再次確認(rèn)一遍站牌。

    沒有錯。

    為什么會讓他等那么久？

    反常感在心底一點(diǎn)點(diǎn)滋生，袁初稍微轉(zhuǎn)身，在思考通過下一條線路離開的可能性，卻突然聽到電車駛來、壓迫鐵軌的轟隆聲。

    伴隨著轟隆聲而來的還有略顯高亢的樂音，夾雜著鼓聲、敲鑼的聲音，沉悶中夾雜著高亢。袁初像是被定住了般，站在原地。

    什么聲音？

    人面對危險的時候第一反應(yīng)往往不是逃避，而是呆立在原地，這是數(shù)萬年遺留下來的生物本能。袁初此刻的反應(yīng)卻有些不一樣。

    鑼鼓聲伴隨著列車轟鳴的聲音，現(xiàn)代產(chǎn)物載著遠(yuǎn)古的神跡前來，讓袁初的心跳在胸腔里期盼而恐懼地跳動，指尖的寒意似乎都在被即將到來的東西震顫，失去存貯的能力。

    列車竄出車頭，緩慢減速，列車車廂里是大片的紅色，卻不是血液的渾濁的紅，而是紅紗帳的紅，層疊、輕盈。列車停在袁初面前，兩道車門一起打開。

    飄起的紅紗帳里，一個比袁初稍稍矮一些的“人”抬起頭，與袁初對視。

    他的身后系著長而粗的麻花辮，黑發(fā)垂到小腿，穿著鮮紅如血的長袍，像古典巫術(shù)畫里走出來的巫師。這樣寬松的裝扮模糊了這個人的性別，他的臉上罩著猙獰而沉重的銅質(zhì)面具，只露出一雙清澈的眸子。袁初對這雙眸子似曾相識，卻又記不清到底是哪兒見過。

    袁初還沒想明白，巫師就抬腿向他走去。

    巫師沒有穿鞋，露出一雙稍顯瘦削的赤足，腳腕上系著一圈圈的鈴鐺，隨著他的動作灑出叮鈴鈴的清脆響聲。那樣的鈴聲清脆而空靈，就像要把人的魂魄都勾入鈴中，平添艷麗。

    他朝著袁初走來，伸出手，輕輕一帶，就把袁初拉上了車廂之內(nèi)。

    飄著紅紗的車廂后方，地鐵門閉合。